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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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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去死
宴席不过进行到一半,场中的大臣们犹自说着些客套话,最高位的谢钧却好像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方才吩咐七宝去取披风,顺便将乐绫接回寝宫,可是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却还是没有回来向自己复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而且这场中秋宴席本来就是丞相授意才举办的,现在丞相连个面都不露,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只是如此也好,他还鲜少会有这种机会和朝中的大臣们单独相处,以往凡是这种场景,丞相都会在一旁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以防止他夺`权。
丞相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见缝插针,在朝中各部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他都几乎掌握着最重要的喉舌,如今放眼望去,这宴席中稍微靠前一点的位子,几乎都是他的人。
章太后似乎意识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心中也是各种心思起伏,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章太后的话陡然被打断,顿时便有些不悦了起来,皱着眉道:“宫宴之上岂容你大肆喧哗,如此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那小太监意识到自己失了规矩,连忙扑通跪倒在地:“禀陛下,禀太后娘娘,出大事了!”
“究竟是何事惊慌,你慢慢道来。”
“丞相大人遇刺了,还有乐宝林也在场……”
他的话刚落音,宴席上的人都是一阵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大惊失色,谢钧直接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大失方寸,满脸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那乐绫怎么样?她有没有伤着!”
台下叶衡站在刘镜容身后,突然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那个慌慌张张站了起来的少年天子,听到乐绫两个字的时候,他本也是心慌意乱,只是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他忽然间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此刻再看清楚了台上那人的相貌,叶衡顿时僵在了原地。
天子远远看不清神色,但依稀能看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初在乐家村的时候,被乐绫称为表姐的人。
很多事情一下子就通了,从头到尾都能够解释了。
为什么乐绫会无缘无故和这个人一起消失,为什么乐绫在言府会和什么天子密使搭上关系,原来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远房表姐,而是当朝天子。
“快回答朕,乐绫有没有被刺客伤到!”谢钧似乎觉得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直接火急火燎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快,带朕过去看看!”
满朝文武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这丞相在宫中遇刺,陛下不先问丞相伤势如何,竟然去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妃嫔,实在是让人费解。且不说他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丞相的伤势,这赵贯如果被刺杀,第一个高兴的人就应该是陛下才对啊。
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一个人除了惊慌之外还有些不解,此人便是平昭仪,赵平俞。
她抬起眼眸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报信的人,前些日子丞相还给自己发过信函,说赵恪之最近有些不太听话,交代给他的任务都是百般推诿,所以有件事情要麻烦她来处理,这件事情便是除掉那位风头正盛的乐宝林。
可现在丞相和乐宝林居然同时遇刺了?
在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她还不敢贸然出头。
“陛下。”看到谢钧在百官面前如此大失体态,章太后似乎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了,清咳了一声,“赵统领称病在家,此事便由副统领去处置,那刺客说不定还在宫中,陛下若是过去了,难免会有危险!”
章太后说了半天,谢钧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接走到那报信的太监面前:“走,快带朕过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章文笛见他这就要走了,也顾不上许多了,连忙提起裙摆奔至他身边劝道,“那刺客一定是冲着陛下来的,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千万不要贸然前去啊!”
谢钧现在哪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根本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提摆就朝殿外走去。
叶衡站在刘镜容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目光却是一片死寂。
原来,她在皇帝的眼里,竟是这般重要的人。
那自己呢?究竟是个什么。可笑他现在连担心一下她的安危,都没有资格。
刘镜容也看到了这殿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偏过头来看见了叶衡的表情,一时间叹了一口气,她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怕现在看到了陛下的反应,他也不会再有想见她的念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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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医,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乐绫站在一旁,目光焦急,有些不安地走来走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赵贯都是为了她才会挨上这一刀的,如果他死了,自己就真的罪孽深重了,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当朝权臣就这样送了命,史书上会怎么写?这世上的人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就算不说这一点,毕竟对方也是为了救她,于情于理,她都该期盼他快些康复。
只是一想到这个人是谢钧的生死仇敌,乐绫就变得有些矛盾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纠结不已,她现在已经不关心言奎有没有被抓住了,千头万绪都堆到了一起,让她心绪不宁。
正在原地焦急地走来走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乐绫!”
她连忙回过头去,然后便看到了谢钧大步朝她走了过来,脸上焦急的神情一览无余,颀长的身子踏光而来,步伐急切,却宛如神灵。
“你没事吧?”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被那人拥在了怀中,乐绫呆呆地站在原地,整张脸被埋在了他的胸膛中间,听着他跳的飞快的心跳声,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吓死朕。”
谢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乐绫被他大力拥在怀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闷闷道:“我没事也要被你勒出事来了。”
一旁的李太医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将头别了过去,生怕自己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掉了脑袋,心中犹自腹诽道,这丞相还在这儿半死不活的呢,你们两个倒好。
谢钧上下检查了她一遍,意识到她没有受伤之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问道:“刺客有没有被擒获?”
一旁的人有些紧张道:“回陛下的话,还没有……”
“你看清刺客长什么样子了吗?”
乐绫从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你先放开我……”
谢钧这才松了手,清咳了一声。
“刺客不是别人,正是那言太守的独子言奎,那无字书果然是在他手里,否则这宫中戒备如此森严,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宫里呢?”乐绫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刚才看见他似乎穿着七宝的衣服,你快派人回太清殿看看七宝有没有事。”
谢钧一听,立马吩咐人回太清殿查看。
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上敢使唤陛下的人应该都在这个房间里了吧,一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一个就是眼前这位了。
谢钧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躺在病床上的赵贯,冷声道:“他怎么样?”
听说此刻是言奎之后,再去联想丞相被刺杀的事情,谢钧倒不觉得意外了,这诛杀言太守的令就是丞相下的,言奎恨他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乐绫的目光跟着他投向了赵贯,那里躺着的那个人看上去不再像平常那般威严了,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者,脸色苍白不已。
“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谢钧走上前去,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目光渐渐变得阴凉了起来,须臾之后,他睇着正在尽力抢救的李太医,带着凉薄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那句话很平静,也很普通,但听在李太医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李太医吓得连忙停住了正在给丞相包扎的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张的冷汗直下,一双手霎时间湿透。
他险些忘记了陛下与丞相之间的关系。
陛下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已经很明了了。
乐绫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谢钧分明刚刚还是温暖如阳的样子,却在一瞬间变得这么冷静,这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你这是在做什么?”乐绫看着眼前陌生的谢钧,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太医,抖着声音道,“李太医,你再不止血的话,他就没命了……”
“不必救了。”谢钧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连一点给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变得如此之快。
李太医的手离开了之后,赵贯身上的鲜血就那么静静的流了开来,四面屏息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向来宽厚仁慈的少年天子,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而最为震惊的人,便是乐绫了,她以为谢钧虽然平时看上去脾气很差,但其实内心善良,做不出这等事情来,但现在他的决定就这么摆在了面前,容不得她有一丝的不信。
谢钧注视着那渐渐流淌开来的鲜血,唇角笑意不散。
原来这世间因果报应真的存在,甚至不需要他自己亲自动手,他只需要静静站在原地,袖手旁观,就能送他去死。
这么多年来,他在赵贯的手心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大概别人永远也无法理解。谢钧轻轻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好像又看见了过往种种,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容颜,看到了自己每一次被他羞辱的场景。很多事情,就像空中飞旋的纸片,每张纸上都是过往,那些好的,或是不好的,都是他经历过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却多了几条盘踞的血丝。
这便是上天垂怜,给他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