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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野心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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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又他们分房睡了。
原因是龙若云的境界到了突破的时候,内力有些不稳固,谈玄瑜睡在一边,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误伤。
邕王大驾杭州。
自知府收到这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将近小半年,朝廷的谕令自是不会有假,只是难为他提心吊胆数月。
邕王到时,心力交瘁的杭州知府便令谈玄瑜全权负责此事。
谈玄瑜身为一府通判,官职虽小,却能与知府平起平坐,分掌握一府。通判在知府生病时权知一府事宜亦无可厚非,况且昔年杭州怀济书院中,两人曾同年入读,有同窗之谊。
通判一职一直是由朝廷直接任命,而今邕王故地重游,一为考察民情,二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心思,毕竟邕王和朝中不少文武大臣都有牵连。
迎驾的当天,民众夹道相迎,只为一觑贵人的容颜。
赵知府和各级官吏自寅时已经侯在府衙中,谈玄瑜带着几位年轻官员骑马出城相迎。
约莫辰时三刻,杭州城外的官道上激荡起一点烟尘,几骑扛着令旗飞奔而来,之后是拿着清道的官兵,再是刀盾十对,弓箭二十副,白泽旗一对,金鼓旗一对,而后是画角,杖鼓,金钲等。
邕王府随行的总管正让人安排象辂,侍卫已经看见了谈玄瑜等人,禀告邕王。
谈玄瑜赶到时,太监正扶着邕王下马车,那男子穿着紫色的蟒袍,系玉带,戴金冠,眉浓额宽,白肤凹眼,一点星光藏蕴,鼻梁挺直,唇如涂朱,观之玉树临风。
更难得是那周身的气度,他若注目凝视,那人便诚惶诚恐。
邕王正是以这样的目光去看谈玄瑜,但他既不诚惶诚恐也不受宠若惊,而是十分坦然,他走上前去,折腰下拜:“下官杭州通判谈玄瑜,参见邕王。”
“启卿”,管治风伸出双手将他扶起,嘴角上扬,十分和煦自然,犹如十月阳春。
谈玄瑜垂着头说,“多谢王爷。”
管治风晃了晃头,“春光尚好,启卿有意与我郊外踏青吗?”启卿是谈玄瑜的表字,在读书时常用,后来初次秋试落第,他闭门造车,便很少有人如此称呼了。
踏青?可,赵知府一行人还在府衙中等着。
管治风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一直含笑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难道邕王不清楚有人在等着他?不,他清楚。谈玄瑜看似有主动权,他可以选择劝谏,或者不谏,如果劝,则说明邕王昏聩,看重享乐胜过看重臣子,如果不劝,则全部责任在谈玄瑜身上。
谈玄瑜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邕王于是笑意更甚,屏退左右,让仪仗等在原地等候,他自己挽着谈玄瑜手臂潇潇洒洒地出游去了。
当年的日子似乎也并没过去多久,那眉,那眼还是熟悉的样子,可你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变成一个会让你害怕的人了。也许这还谈不上害怕,至少可算作是敬而远之。
官道上,轻飔拂面,凉爽中带着草木的香气,道路旁,生意盎然,花红柳绿惹人注目。
邕王的神情很轻松,语气温和,又不刻意亲近:“听说你娶亲了,不知嫂夫人是哪里的淑媛?”
谈玄瑜时而愁眉紧锁,面色不振,身上的官袍还有几处打了褶子,杭州城内并无大事发生,想必他是为情所困。
“不是名门淑女,也不像是闺房里的人物,倒像个山野村妇,我也不知怎么就遇到了她,着了她的魔障。”邕王稍有留意,他虽说魔障,但那姑娘其实也不能是个妖精,至多是个祸水罢了。
“不知其妇德、妇容、妇工如何?”
“一窍不通。但总有些好处罢。”
她的风骨、坚毅、果敢,实在令人敬佩,只是不堪为人妇罢了。说起来也许全是他的错,谁叫他把那样一个潇洒自在的侠女,变成了一个妇人,也把他自己这样一个恣意挥洒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庸碌的男人。
可笑、可叹。
如此之人,可堪为妻吗?邕王毕竟没将这句话问出口,谈玄瑜为了此人与家里闹掰了,他再提也不过自讨没趣。
“想来那位姑娘也是不同寻常的人物,否则又怎能得启卿倾心相待。既是如此,本王可往老夫人面前说和一二,”
谈玄瑜忙转身作揖。“且慢,”邕王抬手相扶,“本王思虑再三,不如待见过了那位姑娘之后再下定论,否则老夫人只当我是个说客,而非真心实意,倒容易给新娘子惹下麻烦。”
龙若云和谈母几乎水火不容,非是一个外人的三两句话便可说和的,谈玄瑜只想借借邕王的面子,让他们勉强共处,不至于互相拆台。他也明白,管治风不松口,为了从自己身上捞些好处罢了。
“本王此次杭州之行,名为体察民情,实为,实是为了‘两湖’之地。”
“两湖如何?”
“水匪猖獗,圣上有意治理,我举荐了你领兵。”
古时山有山贼,水有水匪,却也非动兵不可。古语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动兵。他们做皇帝、王爷的不可能不懂这个理,如此看来,想必是两湖的水匪做了些什么触动朝廷利益的举动,或者而言,剿灭水匪只是朝廷为了动兵而扯的大旗,那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邕王又是为了什么而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两湖?”两湖非是指两处湖泊而是指太湖周围的湖东湖西这两个地方。太湖水草丰茂,中间又有不少河滩,水道异常复杂,但却是沟通附近几省的交通要道,不少水匪盘踞于此,打劫过路的商船、货船,但太湖水患由来已久,一直未引起朝廷的重视,只因有一个势力一直在维持着水匪和朝廷之间的平衡。
那个名字已是呼之欲出,江湖中人全都清楚,那正是太湖龙庄。
与西北地区的途云山不同,中原是九州的腹地,也是整个武林的腹地。太湖龙庄执武林之牛耳,是整个中原武林的首脑。
皇帝要对武林人士动手,首先便要拔除太湖龙庄。
谈玄瑜忽然笑了出来,既有朝廷,与江湖的存在便是天生的敌对。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果每个武林人士都是龙若云那般无君无父的好斗份子,皇帝又怎么会乐意让他们存在呢?而江湖——法外之地,能反应民意,皇帝对江湖的态度也能反应朝廷的能力如何。至少大大咧咧地派重兵过去打,绝对不能算是聪明的做法。
邕王短视之辈,他的目的不过是不过借剿灭武林之举收拢兵权,顺便将自己推出去作挡箭牌。只是不知道邕王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用剿灭太湖水匪之名遮掩,还是他真的就这么想的。悠悠叹出一口气,肉食者鄙啊,好歹也是同窗,真不知他当年那几本书读到哪里去了。
若不是一年半之前的那件事,也许谈玄瑜会一辈子将管治风当作知交。那正是谈玄瑜初初金榜题名之时,彼时也是他人生最得意处,多少清流折节下交,多少权贵曲意逢迎,他以为自己站得够高,便云山雾罩地看不清了。
谈父名存元,官做得够大,心思也够通透,对谈玄瑜提点了不少。
但谈玄瑜并不受用,谈存元心里明白,年轻人心高气傲,若不吃点苦头,怕是不明白朝堂深浅。他的儿子若吃了亏,就像山里的猴子学了精,再也不会挨人的打。
后来有人上本参谈玄瑜,痛陈他三大罪状,皇帝见了这本奏章,思虑再三,将这位最喜爱的门生贬谪到了庐安县。
首参谈玄瑜不克己奉公
状元、榜眼、探花被称为天子门生,为天下士子表率,谈玄瑜中探花后,皇帝钦点六品翰林编修,但谈玄瑜不思国家社稷,镇日里呼朋引伴,花天酒地,德行败坏。
二参谈玄瑜结党营私
谈玄瑜本没有结党营私的意图,只是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对来自清流和权贵的拉拢两边迎合,又莫衷一是,时而谈笑风生,时而胡乱应付,真个是将半个朝廷的官员玩得团团转,那些老油条明面上不好下了皇帝和他老爹的面子,实际心里可恨呢。
三参谈玄瑜欲行谋逆
这事他也纯是冤枉,当时谋逆的是宗王,宗王筹划这事也不少年了,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被一封信告到了御书房,皇帝下令彻查,扯出藤儿连着瓜,谈玄瑜竟也牵连在内。
其实是,宗王谋划多年,但当朝皇帝励精图治,近几年又没有什么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整个朝廷铁桶一般,他越是谋划,越觉得心里没底。这不听说,新任探花与邕王关系匪浅,宗王欲拉邕王下水,但他这个办法使得辗转,他趁谈玄瑜去往邕王府做客时,命下人故作偷偷摸摸地去送信,又让谈玄瑜撞见邕王府的下人和宗王府下人聊起两王起事之事。
再让那封信落入谈玄瑜手里,谈玄瑜于是拿着这封信去质问邕王。
最后一招关键的棋就是,买通小黄门向皇帝告状,说,邕王要谋反被谈玄瑜撞破了。这时皇帝一定会私下召见谈玄瑜,无论谈玄瑜说什么,邕王都上定了他的贼船。
没想到这关键的一招,被邕王先用了,他直接让人向皇帝告状,皇帝当即下令搜府,于是宗王谋逆,证据确凿。宗王事先准备的一番殿前对答诬告邕王的一番话,现在若说出来,着实可以让人看出就是诬告了。
但他还是试图多拉两个替死鬼,谈玄瑜仍是那条绳索,那棵带瓜的藤蔓儿。邕王心如明镜似的,一脚踹开邕王,顺便用三两句话撇清谈玄瑜的关系,说宗王胡乱攀咬,至于谈玄瑜,两人虽有旧谊,也不过是同窗之情,平时见面招呼,那不过同袍之义,并没有多大交情。
皇帝也没真追究谈玄瑜的责任,宗王绞了,谈玄瑜只批评了几句,不过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借着某言官的奏章,送他走远一点,寄情山水。
可他还是来了。
“启卿何德何能?”不说那些武林人士有许多都是无辜的,其关键是谈玄瑜是个文官,从没带过兵,而那些人物,少说也能以一当十,这又得耗费多少生灵热血。
“我向圣上举荐你,圣上应允了。你要记住这点。”更要明白,抗旨不遵,罪当斩首。管治风用刚折的柳条在谈玄瑜脖子上比了一下,又浅笑一下,丢掉柳枝沿着原路走回去了。
“好好当一个王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和你讲过,第一次在你与我一同读书时,第二次在你高中探花时,实际你从来不懂我,也未曾理解过我。但我还是要和你讲第三次,否则我无人可说,这是我的无奈处。我很羡慕你启卿,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我的命运生下来就是注定的。你可以读书,你可以科举,你可以做探花,可我生下来是王爷,无论做了什么都只能是王爷,你已经走了很远,而我一直留在原地,我也想更进一步。”可王爷之上,只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