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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可回忆的生命之重 ...

  •   “睡得不好吗?黑眼圈这么重。”我醒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忍不住出去走走,转啊转结果遇见了同样早起的威廉,他估计也被同屋的恶魔折腾得够呛。
      “我没事,史皮尔斯前辈。”我随口说道,边揉了揉太阳穴。这两天为了方便进入马戏团摘掉了眼镜,虽然度数不高勉强看得清,但头一直晕晕的。
      “谁叫你摘掉了死神的眼镜,下不为例。”威廉哼了一声,似乎对我自作主张违反了协会的规则表示不满,但碍于现场情况也就选择视而不见,“路易斯,昨天有没有发现什么?”他正色。
      “营地里暂无发现失踪孩子的气息,目测此次灵魂回收还要紧盯着马戏团的成员继续跟进。”我思索了一下开口,“对了前辈,我前天看回收名单上不仅有那些孩子还有……是否需要向协会申请支援?”
      “这你不用担心,申请书我已经写好了到时协会会安排派遣的。”他用手中的高枝剪扶了下眼镜,啧了一声,“我现在需要看好那个恶魔,你就盯紧着成员就好。”
      “是。”
      我躲在一旁纵观着马戏团中的一切,仿佛全知全能的天父掌控着世间的万物却无动于衷毫不插手,我看着Joker和Beast的感情纠纷,Windy和Peter两兄妹的打闹,还有夏尔没有塞巴斯蒂安的帮助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同屋的女孩对他死缠烂打黏人得不得了。
      我看着他被别人嘲笑生活无能,被指来喝去地安排各种琐碎,就算大家都认为新来的Smile毫不起眼又怎样,他在我的心中可是异常珍贵,远远珍贵胜于世人眼中的凡多姆海威伯爵。
      他被同屋女孩一不小心泼了一身冷水,数九寒天水滴迅速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衣衫,仍然滴滴答答向下淌着。他在凛冽的寒风中奔跑,蜷缩在无人的角落狠狠将头埋进臂弯,像迷了路的孩子般无助又无力。
      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冬天你身上围着厚厚的大衣和礼帽,傲娇地皱着眉,仍然偏过头小声地和我说,“斯嘉丽小姐,咱们回去吧。好冷。”
      好冷,好冷,是唯一能让你枉顾骄傲向我示弱的理由,我知道,你和我都最为畏冷。我轻轻绕过马车走上前,无视自己将要遮掩的身份,递上一方手帕。
      “擦擦吧。”见他无动于衷,我一把将绣花丝帕塞进他的手里,“赶快回去换衣服,会着凉。”
      我转身要走,提步却发现被扯住了衣角,向后看时怔怔地撞进少年蔚蓝色的眸子,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名为晶莹的奇怪东西在闪烁。
      “你……”少年愣了愣神,脸色迅速变冷,“你是谁?”
      “我是Candy,咱们昨天见过面的。”我虚情假意道,想匆匆结束这场计划中不应有的对话。
      少年没有说话,突然伸出手来强横地就要掀我脸上的面具。我偏头将将躲过他的掌风,居高临下一把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腕。“您这是做什么,先生,可有点失礼了。”
      我提高了声调,眉毛高高挑起凌厉地看向他的眼睛,心中一半被发觉的惊慌一半被触犯的不悦。少年也瞪大了眼睛不服输地看着我,我赌气般重重地松开他的手,转身而去。
      年轻的伯爵凝视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缓缓张开手看向那方被揉皱的雪白丝帕,边角用暗红色掺了金箔的丝线绣了朵蔷薇,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他挑起嘴角,用手背挡住太阳的光线,有些不明意义地笑了。
      ……
      傍晚威廉被叫去代替受伤的成员临时参加演出,同屋的女孩和夏尔都不知所踪,我躺在小小房间的床上仰视着天花板,一年之前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旋转。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的各种事情,夜宴、舞会、集市、剧院都恍如一场梦般遥不可及通通构成我走马灯的全部,死神负责在人类将死之时回收他们的走马灯和灵魂,当初我死的时候,走马灯里会不会全是他呢?还真是丢人呐。
      估摸着时间演出应该已经结束了,也不知道威廉会搞成什么样子,突然有些嘈杂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同屋的女孩急匆匆迈进门拽起我的胳膊就要向外跑。
      “你做什么!”我狠狠扯回手臂,对她莫名其妙的行为大为光火。
      “快去医用帐篷,Smile生病了!”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好脾气的笑反而扭头瞪了我一眼,“哎算了反正你也不关心他。”跺了跺脚摔门而去。
      夏尔生病了?我心里一惊,白天还看他……一定是白天的冷水害的,这个死丫头!我在心中暗骂了一声那个女孩,迅速跟上了她的脚步。
      夏尔的脸色泛着异样的潮红,不复往日的苍白却显得更加瘦削,他仍然不间断地咳着,已经隐隐睡了过去。
      “他怎么了!”我一把抓住旁边的医生。
      “他有先天性的哮喘啊,最近又受了寒……”该死,我怎么会忘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冬天他每逢出门都要裹得像个粽子,大部分时间更是足不出户待在宅邸的火炉旁喝着红茶。我曾经嘲笑过他“堂堂凡多姆海威伯爵怎么像个小姐一样怕冷!”他沉默了会儿,说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医生叮嘱过要好好将养才行。我知道他口中的医生是曾在王立伦敦医院工作的已故姨母,“红夫人”安洁丽娜·达雷斯,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之处也就没有多问。
      我看向他烧得不正常的脸色,眉头紧皱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睡得很不安稳。塞巴斯蒂安为什么不在他身边?定下契约的执事居然在关键时刻抛弃了自己的主人,简直不可原谅!怪不得威廉总是叫他“害兽”,恶魔果然就是这种虚伪到令人作呕又冷酷无情的家伙!
      我不自觉地摸上他的脸,想抚平他眉间紧缩的忧愁,他真瘦啊,明明是个那样爱吃甜食的孩子却怎么都长不胖;别人都只当他是雷厉风行的凡多姆海威伯爵,令人胆寒的英国□□秩序,又有谁会真正注视着他的脸他的外表注意到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蹬蹬蹬的脚步声,同屋女孩跑到他床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回想起回收名单上的时间,不用多跟她虚与委蛇,明晚,就该结束了。
      “这里没你什么事情,小姐。”我冷冷开口,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有我照顾他就够了,你给我乖乖待在外面。”
      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我压低了嗓音,“别给我吵醒他。”
      “他又是你什么人?”她不服输道。
      “他是……”我吞了吞口水,“他是我相熟的一位小姐的未婚夫,我认为自己有义务不让随随便便的野女人靠近他。”
      “醒醒,路易斯,咱们要走了。”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威廉推醒的,我这才想起自己昨晚趴在床脚凝视着少年的容颜,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伸了伸酸疼的胳膊站起身来,面前的床上已空无一人。
      “他?”我指了指床,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威廉。
      “那害兽早上来把他带走了。”威廉哼了声。
      我们的任务也即将接近尾声,凯尔宾男爵的宅邸在伯明翰郊区的一片森林中,因为死神之身的缘故我们很快就到了,甚至比起恶魔执事和他的主人还要早。我眼睁睁地看着是那个老变态指派马戏团的成员抓了那些孩子供他玩乐,最不可饶恕的是,他竟然还垂涎……夏尔!而夏尔命令塞巴斯蒂安杀了他们,全部,全部的人。我站在屋顶,看着年轻的伯爵和他的执事越走越远,之间相隔的是浓浓火焰。
      浴火中的宅邸就仿佛回到了当年被烧毁的凡多姆海威大宅,烧吧烧吧,我的伯爵,你最后的屈辱与痛苦也将随着凯尔宾男爵的死亡彻底化为灰烬埋进尘土。
      “今天要回收的灵魂好多啊,看来要加班了。协会里怎么搞的,说好的支援现在都没来!”威廉皱紧眉头抱怨着。
      “需要我去帮忙收取这些人的走马灯吗,史皮尔斯前辈?”
      “当然。”
      我伸出手摘下假面戴上属于我的眼镜,死神镰刀伸出,狠狠钉住的是人类一生的过往,一张张走马灯飞速旋转挣扎着,这大概就是生命的重量。
      “我说过,作为死神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戴自己的眼镜。路易斯,明天给我交一篇检讨。”
      “明白。”
      年轻的伯爵感受着身后火焰的热度,凯尔宾宅邸仿如当年的凡多姆海威大宅一样熊熊燃烧着,好不热闹,天空中应景地咔嚓一道闪电响起,可万神之王宙斯的雷霆权杖,却也挡不住赫菲斯托斯胸中汹涌喷薄着的复仇的烈芒,徒增缕缕青烟扶摇直上呈现于苍茫的天穹,蜿蜒,前行。在这通天炽烈的火焰中有一束目光如圣剑古拉姆一般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它独有的热度。他停住脚步转身,目光穿透火焰看向屋顶,熊熊烈火中是否真的能看到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呢?不,是青金色的双眼蒙蔽在镜片之下。
      我一直在凝固的时光中等待着你,你还未回头,我怎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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