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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假想结局·来生往事 ...

  •   昏梦乍醒,像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硕大的黑板,整齐的桌椅,右上方悬挂着29寸彩电,以及彩电下方高大的格力空调。这是一间标准的二十一世纪的教室,内无一人,只有一个个五花八门的书包安静置放在椅子上。我缓缓伸手触摸周围一片虚幻的空气,心间突觉失落万分。原来我真的再也触及不到他了。
      我迫不及待从一捋书中抽出镶着土黄色边儿的历史课本,迅速翻开三十三面,奕訢坚忍容貌已被侵蚀粉碎,恍惚的侧脸映着我眼角一抹幽光,沉稳而冷静。依稀记得不知何时,何年代,每每望他,不论正侧脸,我的眼中必然会折射出无比明亮绚烂的光芒,而此时此刻,因为时空晃动逆转,强烈巨大的失望抽离了所有的光芒,我的目光已幽深平静,冷焰绽放。
      轻轻抚过,仿佛虚无,由于指甲细长,将他本就残破的容貌划开了一道更为狰狞的口子,这惟一的凭借,也就变得更加难以辨认。恍然之间,这页残纸竟已脱落,飘在一旁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借着空调风力,越飘越远。
      “奕訢……”我起身去追,就像是很久以前搜寻着他内心的炽热。
      突然感觉像撞上一人,一阵晕眩,再回过神,他手中正握着那纸残页。
      “金繁妤,怎么不好好爱惜书本呢?”历史晏老师随意瞟了一眼那页纸,又道:“虽说不是重点章节,可也不能撕了它呀。”
      我无力点点头,凝望着晏老师,仿佛他已是我的前世旧客,与我遥远到隔绝了几个时空。
      我仍沉溺于痴梦,思绪飘然,而晏老师却早已将掉落的三十三页用透明胶贴好,完整交于我手上,笑道:“以后可别再撕书了,我知道我一讲晚清史你就睡觉,可是晚清是近代史的一部分,是高考的重点,为了高考,你就忍忍吧。”
      “晏老师,您相不相信,我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一醒,那些关于晚清的事就根深蒂固在我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清除。什么两次鸦片战争,《南京条约》、太平天国、《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火烧圆明园、洋务运动、甲午中日战争、《马关条约》、戊戌变法、八国联军侵华、义和团运动、《辛丑条约》、慈禧光绪出逃、清末新政、预备立宪……”我一一数着,无比熟悉,而晏老师却是目瞪口呆。
      “我听说有人在梦中背下了《新华字典》,倒从未听说有人在梦中背下了整部晚清史,我可不相信,你说说,《北京条约》的内容是什么?”
      我浑身一抖,《北京条约》四字缓缓揭开了我尘封的回忆,如此真实隽永。到底此刻是梦境,还是那穿越晚清是梦境?
      见我迟迟不答,晏老师微笑道:“我就说,这怎么可能呢?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想彻底学好历史,不是知道事件就可以,还要刨根究底。”
      对于其他,我或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对于《北京条约》,我却是再熟悉不过。那是我与奕訢一同签订的呀!
      “开天津为商埠;准许英国招募华工出国;割让九龙司地方一区给英国;《天津条约》中规定的赔款增加为八百万两。晏老师,我说的对吗?”
      晏老师虽惊诧不已,却仍是不信,又追问一些其他问题,如戊戌变法,预备立宪。我惊奇发现,就连这没有奕訢参与的大事我也如亲身经历般深刻,难怪世人常说:“一座恭王府,一部晚清史”,其实奕訢本人兴衰荣辱,也恰巧反映着整个清王朝的兴衰荣辱。奕訢是大清的线,线断了,大清自然覆灭,即便苟延残喘十几年,亦无任何意义。
      “你这还真是奇了!”晏老师戏道:“没准有望高考上四百五①。”
      “不,老师,我不想读艺术了。”望着粘好的课本,密密麻麻的透明胶阡陌纵横,像是将我与奕訢过往的伤口粘紧,直至无法呼吸。
      “你说什么?”晏老师满脸愤怒,黝黑的面庞瞬间扭曲:“你知不知道你好不容易艺术过了,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入大学了!不读艺术你想读什么?读文化?虽说你文综成绩还算可以,可你的数学呢?我可从没见你听过一节数学课!”
      “所以我现在准备恶补数学了,我不要上音乐学院,我要上综合性大学,我要去北京,上一本二本三本专科都无所谓,我只想去北京。”我平静说道。
      “去北京?哪里没有学校,你既然已经考上了音乐学院,还去北京做什么!”
      “我要考历史系,我要去北京学历史,我要去恭王府。”我固执道。
      “恭王府?”晏老师怒火顿时熄灭,转而一笑:“老师很高兴你开始喜欢晚清史了……”
      “老师!”我打断他,两眼似要溅出泪来:“我没有跟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您放心,我一定考到北京去!”
      “好好,老师相信你还不行吗?”晏老师示意让我坐下,他自己则坐在我旁边,推了推架在鼻梁的黑框眼镜,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想学历史?就因为那个梦?”
      “那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也许是我全部的希望和爱。”
      “希望?爱?因为历史?历史如尘,印在书上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掌权者为了掩盖真相而篡写的,而那些被他们嘲弄的稗官野史,相反倒有可能是真正的历史。不过,不论真假,历史,是不值得去爱的,更不值得投入希望。我们学历史,只能把那当作兴趣和研究,而不是精神的寄托。”
      “可是,晏老师,您会爱上一个历史人物吗?”
      晏老师转首望我,由于镜片反光,使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他迟疑一下,道:“有的。我佩服武则天的政治高明,喜爱李易安的婉约小词,思慕王昭君的倾城之貌……可那都是过去。我们并没有亲身经历她们鲜活的年代,亦没有照片流传于世,所谓‘爱’,也不过是自己对历史的幻想罢了。”
      “可是,晚清的人呢,民国的人呢?他们都有照片流传,那种爱,还算是幻想吗?”
      “自然还是幻想,比如说晚清流传下来的照片,你一触摸便会觉得他们近在咫尺。他们有的生活在19世纪,有的生活在20世纪,与我们不过相隔百年。可你再仔细想想,与我们年代如此接近的年代,他们的生活方式,思想结构与我们竟迥乎不同。他们还在称皇上老佛爷,我们却已经直呼其名了。所以,金繁妤,无论相隔多近,即便是昨天,也是历史。”
      “可是……老师,我不想瞒您,我爱上了一个人,就像爱上我周围任意一个人一样自然。我分辨不出究竟是他在现代,还是我在晚清,总之已经爱入骨髓,无可救药。”
      “是恭亲王吧。”
      双颊顿时滚烫如火,垂首不发一言。
      “恭亲王奕訢……”晏老师反复斟酌这五个字,径自站起,双手抚上摆在我眼前模糊残缺的旧照片,徐徐说道:“有帝王之才,无帝王之命,纵有自强之心,却无回天之力,偏逢慈禧当朝,一生难展报复,六十几年生命如一枕黄梁,却仍不失为爱新觉罗好子孙。”
      “千古是非输蝶梦,到头难与运相争。”我苍凉吟着奕訢之诗,更觉悲伤。突听晏老师道: “金繁妤,你有见过你家的户口本吗?”
      我摆摆头,不明白晏老师有何目的。
      “我也是无意在档案室见到的,那个时候你桀骜不逊,常常犯事,学校要在你档案里记过,我去求情,正好看见了你的户口本复印件。”
      我疑惑望他,他解释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金繁妤’这个名字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名应该叫做‘爱新觉罗·繁妤’,大概是你家长怕你的名字过于招摇,才将你的姓改为汉姓。你是籍贯是辽宁,你的父母皆是满族人,你的父亲与你一样,姓爱新觉罗,你的母亲姓名那一栏填的是‘鲁’,我想,你母亲本姓应该是‘舒穆鲁’吧。”
      我惊讶地从椅子上跳起,问道:“爱新觉罗?舒穆鲁?这怎么可能?”
      “你是我最喜爱的学生,我何必欺骗你。你可以去查查你们家的家谱,你如此钟情恭亲王,说不定是他的后裔。”
      我无奈一笑:“如果我告诉您,我是他妹妹呢?”
      “那你现在至少有一百六十多岁了,我是唯物主义者,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我可不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晏老师您熟读史书,您可知道道光帝有一位早夭的七女儿?”
      晏老师神情迷茫,似在搜索,又似根本不晓。突然,他像是灵光一现,道:“我想起来了,道光帝七女儿生于第一次鸦片战争,只活了五岁便夭折了。”
      “那您可知道,她母亲是谁?”
      “彤贵妃舒穆鲁氏……”晏老师神情突变,恐惧之色弥漫脸颊。
      “老师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恭亲王的妹妹,我就是这位七公主!”我越发激动,泪水终于倾泄。
      “难道,这世上真有……穿越……时空?”晏老师自言自语起来,满面却尽是对自己的怀疑。
      这时,上课铃突兀地响起,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这一节不是历史课,晏老师赶紧跨出班门,准备接下来的课程。而我仍旧滞留原地,呆呆坐着,思绪除了奕訢再无别他。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突然飘来一声柔软温婉的女音,无力抬头一望,原是语文课。再看看自己,却还摆着历史课本,仍是三十三面,奕訢的轮廓恍若隔世般模糊,但气息却是与我如此贴近,令我窒息。
      终于,我眼皮一沉,歪在课桌上,延续了那绚烂无比却凄惶一世的蝶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假想结局·来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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