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被卖 ...
-
“木癞子,考虑的怎样了?”
来人自来熟的拉过堂屋里的凳子,一屁股坐下,还顺便把撇在耳朵上的烟放在手里把玩着,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那个邋遢的、头顶秃了一块的男人。
木癞子眼珠子跟着烟的弧度一上一下,眼里透出一股贪婪。这烟他认识,上次机缘巧合之下,他抽过,那滋味至今似乎仍然停留在舌尖上。
“木癞子?”
“阿爹,喊你呢?”木宝急不可耐的推了一把木癞子,这可关系到他能否继续读书,怎么能让他老爹打诨了。
“啊?”木癞子回过神来,看了看木宝,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香烟,撇撇嘴,“找到愿意‘领养’他的人家了?”
男人嗤笑一声,“当然,怎么说你的‘好儿子’也长了一副好相貌哩!”
听到男人夸奖,木宝恨恨的白了一眼角落里大家谈论的那个阿爹的“好儿子”,哼,白瞎了那一副好相貌。木宝一直愤愤不甘自己肖似木癞子,而他,长得玉雪粉白、惹人怜爱。不过转念一想,再好的相貌又如何,还不是……
而众人口中的谈论对象,此刻正沉默的蹲在屋子一角,眼角低垂,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木木从小都生的乖巧可爱,唇红齿白的,明明是一个男孩,但如果给他套上一件裙子,铁定认不出他是一个男孩来。即使营养不良下,容貌被硬生生减了几分,依旧惹人怜爱。
如果这样子的他要是生在其他家庭里,肯定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可惜不是。
说来也不复杂,木木所在的村子是一个紧邻十万大山的小山村,靠山吃山,虽然温饱不成问题,但想要有什么经济收入,那是不可能的。交通就是一大问题。因此村子里的人纷纷外出打工,不识字的村民在外面吃了无数苦,终究也只留下少部分闯出名堂的定居在城市,而其他的,无一不是再次回到村子守着大山见天的生活。
木癞子也是其中一员。
本就家庭贫穷,出去晃了几年,除了带回来一块疤,囊中所剩无几,也熬死了家中的老人。房子还是那种土墙房子,猪圈倒塌了半边。能娶上媳妇那才怪哉了。
就在众人以为木癞子会一辈子打光棍时,却不想他领回了一个漂亮至极的女人。女人畏畏缩缩的跟在木癞子身后,绕过大半个村子,在无数村中人觊觎异样的眼神中,回到了离山几里远半塌的土房子里,从此定居下来。
“哟,这木癞子是走大运了吧?瞧那婆娘,细皮嫩肉的,晚上摸起来……嘿嘿!”猥琐的笑声传出老远。
木癞子当然也听到了,脚步一顿,阴沉着脸继续往前走。那女人本就颤抖的身子更加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能带跑。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嘀嘀咕咕的,“你们是不知道呢?这女的,本来是卖给我那表叔的姨婆的大孙子的,听说是转了这么几手,”说着伸出一个巴掌。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就木癞子那长相和身家,哪个女孩子愿意跟着他,如果是这样,那也就说得清了。
山村虽然贫穷,有些旧礼,却严苛的保留下来。娶一个经过好几手的媳妇,那可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笑话的。
不过,瞧那娘们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扯出一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慢慢散去。
女人也没有辜负木癞子的期望,在拳打脚踢加上各种粗活重活的操磨下,顽强的生下了深得木癞子喜爱的儿子——木宝。
木宝几乎是和木癞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没有头上的那块癞疤。让人一看,说不是木癞子的种,都没人信。
女人望着木癞子抱着木宝喜笑颜开的丑脸,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就在木宝三岁时,女人折腾一天一夜又生下一个儿子。
但这次,换来的不是笑容,而是木癞子更加无情的拳打脚踢,旁边小号的“木癞子”同样也抬起短胳膊短腿踢床上的一大一小,小嘴里恶毒的语言也不断吐出:“打死你这个烂女人,打死你!”
原来刚生下的孩子,模样雪白可爱。但这份可爱,在木癞子眼中,完全是一种耻辱,他坚定的认为这是女人偷情生来的,和他木癞子一点都不像。他的种就该像木宝一样,长得和他像。
越想越生气,木癞子本来已经走出去,不想一个折腾回身走进屋,提起那个巴掌大的孩子,就要往尿缸里摁,嘴里骂骂咧咧的,“淹死你这个小杂/种!贱/人生下的贱/种,就该淹死。”
至于小孩的挣扎和像幼猫一样微小的叫声,木癞子浑然无视。
小孩子的脑袋已经被暗黄的尿液浸住,挣扎的弧度渐渐趋无,眼看就要被淹死。床上的女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突然滚下来,用超乎想象的力气一把夺过孩子,就是不让淹。
木癞子抢了半天都没抢到,气得又狠狠踹了她几脚,一口浓痰吐在母子俩身上,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就这样,木木磕磕盼盼的渐渐长大。家里的所有活都是他干,洗衣煮饭养鸡喂猪端洗脚水,哦,还有挨打,样样不落。要不是人太小,恐怕田里的地都是他犁了。
名字也没有一个,平时都是贱/种贱/种的叫。就“木木”这名字,还是临上学时才随意取的。
女人同样也会挨打,只是有了木木之后,被打的频率明显降低了。
一开始,木木挨打之后还会向女人寻求安慰,发现女人始终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几次之后,再也不找她了。
“喏,这是三千块钱!”男人再次把烟撇在耳朵上,从兜里掏出一叠红票子,“啪”的一声甩在老旧的桌子上。
木木在这声响中,惊得一下子从沉思中抽离思绪。他眼皮半掀,匆匆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只是抱住小白的手,赫然出现一把狗毛,显示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小白轻轻“嗷呜”了一声,伸出鲜红的舌头,柔和的舔舔他的手,似乎在说:
木木,别怕,我陪你。
男孩轻轻“嗯”了一声,仿佛能听懂。
这时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数数,对了人我就带走了。”
木癞子也不在乎他嘲讽的目光,一口唾沫吐在手上,在木宝眼巴巴的视线中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终于停下来。
“嘿嘿,我说,能不能加点?”
“加?就这么多,先前不是说好了吗?”男人有些不耐烦。
木癞子扯着尖尖的下巴干笑两声,就着木木的一个膀子,提起来把他甩在男人面前,像货物似的推销:“瞧瞧,他这脸蛋,这身子骨,肯定值大钱!”
“嗤!还大钱,就这十六岁的年龄十二岁的身子,还值大钱?要不是看他脸还不错,你送我我都不要。”男人像是想起什么,急忙改口,“错了,是白给人领养,人家都还不要!”
木癞子像是认定了他会带走,破皮儿般笑笑嘻嘻的搓着双手:“那算了,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留着在家服侍我也行!”
“你!”
“算了,再加500,不行拉倒。”
“行,成交。”
一场交易就这样一锤定下。
对于眼前这一切,木木无动于衷,仿佛和他无关似的。
男人扯着他的手臂,“走吧。”
见扯不动,男人回过头,细眼微眯,“怎么?还舍不得呀?你放心,我给你找了一户好人家,去了你就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喂猪了。”
木木还是不愿走,此刻他终于抬起头来,精致又呆滞的面容,一双乌黑的瞳孔倒映着破旧的屋子,就像清晨第一滴露珠滴落下来,包裹着一只觅食的蚂蚁,清澈,却无处可逃。
女人撞见他如同稚子一般的目光,像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开衣服,无地自容,瞬间躲到厨房,来个视而不见。
木癞子也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孔似的,似模似样的看向木木,“去吧,以后就要过好日子了,到时发达了可别忘记你老爹啊!”也不觉得害臊,这时候到是承认是他爹了。
而木宝则讥讽的看了他一眼,他可悄悄听阿爹说过,才不是被什么领养,而是卖去那种地方。
木木像是早就知道这种情况,突然他伸出手指,指着小白狗,“它,我带走,不然,死也不走。”
一句话也不连贯,分成好几个短句。声音意外清脆好听。
木癞子听他这样说,顿时怒火中烧,手掌带起一股劲风,眼看就要一巴掌呼过去。
“贱/种,你今天不走也得走,看我还治不住你。”
时刻关注着木木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他,木癞子趔趄一下稳住身子,“你干什么?我教育我儿子。”
“你儿子?钱都已经到你手上了。”
他回头隐隐有发怒的征兆,眼神像刀子一样盯在木木身上:“一条狗而已,你要带走就带走。”
木木固执的想说,那不是一条狗而已,而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伙伴。他知道,即使小白不是吃他家粮食长大的,木癞子也不会轻易的让他带走小白狗。
果然,木癞子梗着脖子硬撑,“这狗还没另算钱呢。”
“那钱退回来!”男人实在不耐烦起来,阴沉着一张脸。木癞子这样的人他见多了,想搞什么花样他一清二楚。
木癞子见他似乎要动真格,连忙连踢带踹把木木推出大门,等他想如法炮制去踢小白狗时,小白却机灵的咬了他腿肚子一口之后,竖着尾巴飞也似的冲出去。
咬死你这坏蛋!
木木见小白出来,张开双臂,小白一个起跳,扑入他怀里。他眼里隐隐闪过星子一样细碎的笑容,随后跟着男人离开了他生活了16年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