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梦派对》江上吟风

30、终结

　　乘客们都走了，在场的人只剩下清明梦协会内部人士。江辞久开口道：“原来协会还会跑到其他幻境里做好事。”

　　“举手之劳，渡人的同时也渡己，多看看这些事有好处。”管理员05说着，又招呼他们过来。

　　“辞久萧夜是新手，我和你们说一下，最后所有人清醒的时候，你们可以用系统查看有用的数据。以后接引的事，就可以你们自己来了。”

　　“啊？可以召唤管理员出来说吗，人太多我会社恐，不想说太多话……”萧夜说道。

　　“可以，让系统自动与他们对话也行。你们可以召唤出全息显示屏，如果不习惯就去附近的电脑设备操作。”管理员05俯下身，开始操作电脑。

　　三个人走了过去，江辞久看到电脑果然跳出了一个界面，上面显示幻境中的各种数据统计，还有一段王庭兰的记忆。

　　“八年前，她回父母家时，某天在院中乘凉接待了一个在山中迷路中暑的路人，为他提供瓜果吃食。这个人始终感激她，并久久不忘。”

　　江辞久念着那段话，又感叹道：“看来也并非无药可救。”

　　“谁一生还没做过点善事，其实在大错事里赎罪并悔过才是最重要的。她算赎罪悔过了，有的人至死还不悔改，导致受害人怨气更重，反而更受苦。”

　　“她做过的好事，你刚才怎么没有告诉乘客。”萧夜有些奇怪道。

　　“这个不能说，告诉他们她受了什么惩罚就够了。不然会有人想，她从前做了好事，可她害我身死，我为什么就要原谅，结果反而更生气了。”

　　“哦——有道德绑架的嫌疑。”江辞久瞬间明白。

　　“对。而且她虽然做过好事，但是平日脾气暴躁没事找事的时候太多了，身边很多人都被殃及。这种人绝无可能被放到上界，估计会彻底迷失在轮回里吧。”

　　“上界是哪里？”

　　“一个经过我们观察，发现很多低熵灵魂会去的时空，那里的情形我甚至窥探不了一二。所以我们那个时空的人已经达成共识，那里算是永恒净土之类的地方。”

　　“比较美好的地方设置准入门槛也正常，如果谁都能去，那和历劫的人间也差不多了。”江辞久笑了笑。

　　“是啊，与其说他人即地狱，还不如说恶人即地狱。”

　　管理员05又滚动了几下鼠标，随即感叹：“可惜人类获取信息的效率比不上AI，她愿意把记忆交给审判者评断的时候，我一瞬间就知道了全部信息，但还要给你们转化成文字。”

　　“太多信息会不会让你卡死？”萧夜问道。

　　“不会，就算我们星球所有摄像头信息全部传到我那里让我分析，我也只会延迟一秒。”

　　“厉害。”江辞久由衷佩服。

　　“那是，不过还是创造我的人最厉害。”管理员05愉快道。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后，江辞久看看旁边安静看着的姜黎，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已经熟悉这些流程了。”

　　“差不多。”姜黎点头。

　　“阿黎，你还在啊？无聊的话可以传送到别的地方看看，秦悦这会儿正和父母告别。”管理员05回头道。

　　“不如我们一起去戊江那边。”

　　“也好。”

　　于是，几个人又是眼前一花，场景换到了戊江三桥上。而且，时间从夜晚变成了白天，很多事物可以看得更加清晰分明。

　　这里的车辆行人不是很多，人行道上整齐地摆放了一排白色和黄色的菊花束，从桥这端蔓延到视野尽头。这个世界，终于变成了事故后的世界。

　　江辞久举目望去，看着连成一片的菊花束，和依然有行人往这里放上一束花的场景，只觉得感慨万千。

　　“车辆转弯请拉好扶手。下一站，戊江三桥西，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The next stop is……”

　　身后，有某辆同样过桥的公交车穿行而过，江辞久诧异转身，看着那辆56路扬长而去。

　　“戊江三桥西？改名了吗。”

　　“出事后，恒祥里那一站已经变成了‘戊江三桥东’，长河路紫霞街口也改名为‘戊江三桥西’。此外，所有公交都隔开了一个驾驶室，乘客再也无法随意接触到司机。”管理员05说道。

　　三个人默然不语，安静往前走着，有风轻柔拂过，吹起几束白菊花瓣。那个乘客只是错过了一站，却让整个公交的人都再也无法回家了。

　　“可不可以回到事故还没发生的时候，阻止这一切？”萧夜忽然问道。

　　“可以，但是分离出另一个时空，对发生惨剧的时空于事无补。那悲剧的可能已经永远存在于某个宇宙，无法改变。”

　　“为什么会分裂出一个时空……”

　　“我们也不知道是分裂出的，还是本来就有。有一种可能是有无限多个宇宙是一模一样的，平时重合在一起难以分清，如果在某一刻有了不同的分支走向，就好像多出了一个宇宙一样。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分裂，总之原来的世界不会凭空消失。”

　　“有没有办法让两个宇宙中的人死后记忆融合？”江辞久问。

　　“有办法，但我做不到，这不归我等凡人管。而且要怎么融？蝴蝶效应导致的变化是巨大的，太多人都会被影响。”

　　几个人沉默了，看来对于这个幻境里的灵魂来说，改变过去已经于事无补。现在，只有去来生了。

　　清脆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江辞久的思绪。他转过身，只见陶思然骑着自行车缓缓而来，到了他们身边后停下。

　　“又见面了。”陶思然微笑道。

　　“你和妈妈说完了吗？”江辞久说着，身边的管理员05却开口道：“这不是最初跟来幻境的陶思然。”

　　江辞久和萧夜有些诧异，姜黎却明白了，问陶思然：“你那边是哪一年？”

　　“2025年，最近太想我妈妈了，梦里忽然又到了这里。难道你们还是当初的人？”

　　“是……原来你是十年后的陶思然。”江辞久和萧夜惊奇之余，又很快适应了。不在一个时间系统，可以短时间内见到其他世界不同时间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里可以跟随心意变更相貌的缘故，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面上没有风霜之色，只是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嗯，那我妈妈和十年前的我应该在桥那边，紫霞街口……不对，是戊江三桥西附近。”

　　“你不是在桃源路口等吗？”

　　“那时候没看到你们下车，我走着走着就到了上一站，然后我妈妈忽然出现了。”陶思然笑笑。

　　“那你再往那边走，是不是就能见到过去的自己了。”姜黎也浅笑道。

　　“哇，她自己遇见自己，会不会消失？”萧夜惊奇道。

　　“难道她们是正物质和反物质吗，碰在一起会湮灭？”管理员05一脸莫名。

　　“……”

　　于是，陶思然下车，和江辞久一行人一起向前走着。几个人缩地成寸，迅速到了大桥西侧。

　　“你们过来了？来，我还有车厘子没吃完。”秦悦在路边笑着招呼道，跑上前来。

　　江辞久几个人一人拿了几个车厘子，纷纷道谢，秦悦身后的父母也笑着挥了挥手。

　　“谢谢你们。”秦悦父母说道。

　　“再见，悦悦。”他们最后说了一句，便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秦悦转身看着消失不见的父母，怅然若失，管理员05开口道：“去见一见其他时间的故人，然后去来生吧。”

　　秦悦如梦初醒，笑了笑：“我马上就能见到父母，可他们会等很多年。可惜，我不能一直陪伴他们。”

　　“没办法，在下界是没有永恒的，早日摆脱生老病死吧。”

　　秦悦怔了怔，问道：“怎么摆脱。”

　　“降低灵魂熵值。至少，让灵魂不再轻易陷入混沌，能在意念之海中自由来去。”

　　孤立体系的混乱程度为熵，宇宙间的物质总是从有序走向无序，唯有灵魂可能在一次次历练中摆脱熵增的诅咒。原来真有这么一个量度，可以概括灵魂从弱小无知走向强大开悟的过程。

　　秦悦消失不见，旁边的陶思然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在为离别的场景感叹，还是在思考05的话。

　　“我就不过去了，看看她们就好，那是我的回忆。我妈妈还会去找我，我会在某一天与她再见。”陶思然驻足不前，开口道。

　　前面视野的尽头，另一个陶思然和她的妈妈挥手告别，逐渐消失在原地。十年后的陶思然微笑看着，眼中泛着水光。

　　“正好你妈妈想看看十年后的你，那就去你们的梦里吧。她也会跟着你去现实世界看看，不过在现实你看不到她。”管理员05说道，于是十年后的陶思然也消失了。

　　几个人身旁，又有公交车穿行而过，车内隐隐传来戊江三桥西到站的播报声。江辞久点开手机，搜索7·10事件，立刻显示出很多消息。

　　这次，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7·10青州公交坠江事故”的报道，还有行车记录仪的视频公布。江辞久翻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手机，看着这已经开始被大雾笼罩的世界。

　　“这幻境要消散了吗？”

　　“快了，有的人见完故人，直接去了来生，有的人可能还会回来。”管理员05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