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緣去》露萍

3、最后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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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他黑暗中的双眼中充满了无奈与不舍，后来哪怕是我对那段感情有再多的猜忌与否定，但只要一想到他那晚的眼神，那些猜忌与否定就会被抛到脑后。后来我常常想：是不是他当时已经预见到那晚或许会是我们最后的一面，所以心中的那份伤感才会不受控制地通过眼神表露出来。

　　那晚，我请他和女儿一起吃晚餐，虽然话没说出来，但我俩都明白这是一场“送行晚餐”，再过两天我就要和儿子回中国了。
　　晚上6点30，透过厨房的窗玻璃，我见他的枣红色丰田车出现在莹家后院，还没等他从车中下来，我已带着皓皓打开连接着厨房的后门，走过那段平台，走下那几级石阶，向他的车走去。见我们走来，他走下车，站在车边等待。

　　我们没说话，只相视一笑，五个多月的时间已然让我们彼此产生一种心灵的默契。他打开后排座车门，探身向里面轻声说：凯西，你下来，让皓皓坐在中间，防止他乱动，掉下车”，
　　他的话刚落，凯西从车内挪出来，这是我第二次见她，与第一次见她时的长长直发不同，这次她的头发变成大波浪形的长卷发，清纯中多了几份妩媚。她低着头，像是没打算和我打招呼的样子。但第一次见她就可以感觉出她不是个处于青春期的既叛逆又刻薄的孩子，她只是有些内向，和我小时候一样。
　　“嘿，珍妮“我微笑着轻声地问候她
　　“嘿，朱丽”她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的嗡嗡声。她抬头轻轻瞟了我一眼，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嘿，凯西”，我探身朝车后排座上的另一个女孩问候，她点头向我微微一笑，轻轻地回了声“嘿”
　　“凯西，帮皓皓系一下安全带”，他边交待着边帮我把副驾驶位的门打开。我有点不自在地低头坐进汽车，我知道后面两个女孩在观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要回中国了，上次你爸爸邀请我们去你家吃饭，我在这里也没有家，就请你们去吃中国的自助餐，我也不知道什么其它的中餐厅。等你们有机会去中国，我可以在我家里请你们。”我转过身侧脸对着后排座的两个女孩说。
　　“对，朱丽要回中国了”蒂夫轻轻地附和着我
　　“你们班里有中国的同学吗？”我问，我想让自已表现得像她们的朋友。
　　“现在没有，以前中学时倒有一个”珍妮慢慢地轻声说。“我们同年级别的班有” 她补充道，像是边回忆边整理，边回答，这次她的声音中多了些气力。
　　她后面的这句补充让我有点激动，我想寻找些话题缓解这狭小空间中弥漫着的一种让大家都感觉不太自在的气氛。
　　“噢，以前没听你说过”蒂夫的话中透着惊奇，像是在等着凯西进一步说说，他也在和我一起消除那种不自在。
　　“不是太熟悉，她呆在我们班的时间也不太长。”
　　现在我感觉车内的空气变得轻松了许多，两个孩子应该感到我是个很随和，很好处的女人。
　　吃完饭他送我们回家已是将近十点。待车子停在莹家后院空场，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回头对后座上的两个女孩说“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然后就和我一起，一人一边驾着已经睡着的皓皓，爬上那几级石阶，走过那段平台，从后门进到屋内。我们把皓皓放到客厅的沙发上,他真的是累了,我们对他所有的一切都未能打断他的美梦
　　那晚的月光清亮皎洁，他拉我站到客厅中离窗较远的位置。灰暗的客厅中了无声息，他静静地把我拥在怀中，我们静静地亲吻着。然后，他用双臂紧紧地把我搂着，我靠在他的怀中，头抵着他的胸口。我就被他搂着，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在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时间能为我们静止，我只想让自已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他的怀中，我只想让我的头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静静地听他的心跳。
　　该说再见了。他把我轻轻放开，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深隧的双眼紧紧地抓着我的眼睛，
　　“宝贝，你知道我恋爱了吗？你知道吗？”他在说，他在问，他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伤感，他的眼神中是无尽的伤感与不舍。
　　天那，他从未这么亲昵地称呼过我，几个月的交往，让我知道他不是个轻易表达严情情感的人，现在他就这样赤祼祼地表白出来了。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却浸渍在浓重的伤感之中，借着清冷的月光，我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泪光。
　　我的脑子在那一刻突然间变成一片空白。虽然在过去的6个月中，经过短信，邮件，电话的交流与几度的分合后，我已然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真情，但此时此刻当他强忍泪水向我当面表白时，我还是感到震惊。他的表白因为处在这样一种场合，这样一种时间，让我内心既激动又伤感。这两种情感并存在我心中，让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是呆呆地看着他。当那份心照不暄的爱变得明朗之时，我们却要分开了，分开得那么遥远。那一刻，没有浪漫，没有甜蜜，只有伤感，还有不舍。
　　寂静的夜把忧伤的气息放大。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我，那目光不再是我曾经熟悉的犀利与自信，而是充满了无奈与忧伤，这一切都是因为两天后我将离开这里，回到中国。

　　外面车里还坐着两个孩子，他不能久留。他收住泪水，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走出后门三四步他就停了下来，他再次用那双有力的臂膀把我紧紧抱了一下，然后很快放开。
　　“保重”，此时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坚定有力。话语刚落，他已毅然决然地转头走向石阶，
　　两三秒钟后，他的躯体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只剩下那句最后的叮咛“保重”陪着我站立在原地。我不敢走下台阶看他离去，我不想这一切被那俩个女孩儿看到。等我看到车子已掉头开到了房子的转角，我才跑下石阶。我跑了几步后，就呆立在那，我看着车前灯将车道打得通亮，看着车子慢慢向右一转，看着车灯将那条即将带着他离去的主路照亮，看着那车和那光束消失在夜色中，消失在树林中。我的心像是已被他带走，我的双腿带着我的躯壳回到了灰暗的屋内，回到刚才我们站过的那个被清冷的月光照着的地方，像是要感受他尚且留在那里一丝体温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