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到时间尽头》钓鱼台的肉肉一自在主儿

37、第37章，让我疼

　　姐姐说：“欸，叫我咬咬你吧？”

　　罗青烟：“啊？”没明白过来，为什么要咬我？

　　姐姐说：“咬咬你，看使多大劲儿你就疼了。疼了你跟我说，我就不咬了。”

　　她点头。然后伸出了右手，姐姐捏她中指，选到中意东西时的模样： “这个看上去比较美味”

　　钟艾朗正在赢崩儿，青烟不给他嘴巴吃东西了，他回头看了看俩妹妹，继续划拳。

　　姐姐看着青烟眼睛，轻轻咬，青烟摇头，表示不疼。

　　姐姐加劲儿，青烟摇头，说：“不怎么疼。”

　　姐姐继续，青烟回答：“有点疼，不太疼。”

　　钟艾朗没在玩儿了，他回头看见两个妹妹，大的咬着小的手指头，小的说：“疼！疼！啊——啊啊——”泪顷刻崩落。她使劲儿摇手却甩不掉遂不敢使劲甩，她在疼。

　　钟艾朗从老大嘴里要青烟手指头，“快松开，松开啊！”青烟的哭声里都是小孩儿的冤屈和疼，她左手托右手，却又用力不敢，整个人虚软跪着去就那只被咬住的手指，他冲老大大喊：“你傻啊！傻咬妹妹！？！”

　　“怎么会玩这么愚蠢的游戏！你怎么不让人家咬你！”他训斥老大，又转脸对老二，说不出重话，都是气虚、无奈：“你就那么傻？你怎么不咬她。”他抹她眼泪。泪乱流，她拿左手小拳头在脸上乱抹，钟艾朗握握她小手，手背都是泪，给她抹脸，抹了，新泪又落，都说大傻子二滑子，他看，老二就一傻冒！哪儿来的滑？有这么笨的滑头么！又笨又短路的傻帽儿！他拉青烟去洗手，用凉水冲洗，冬天，她的手迅速冷下来，钟艾朗又手心捂着，只是那个中指不敢碰。

　　1998，戊寅虎年正月初一，罗青烟不到十岁半，她的娃娃脸哭满了纵横泪，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哭过，小时候被二臭抓破脸，她都是站着不动，眼泪默默掉，这次，随时会冒泪泡泡的小囡囡？她的小手僵直放在他手心，中指白了又红，指甲盖儿和指肚都是清晰地牙印儿，灼烫也传到他手心，恐怕会疼两天了。

　　“不是故意的。”老大笑着说。

　　青烟眼中都是泪湿。“你说疼就不咬了。”

　　“你哭哩时候得（dei）哩哎。屈哩哎。”

　　“得？你咋不得？你也得得？”钟艾朗没好气。把人家咬哭了，还说：哦，你哭的时候真美，你哭的时候真委屈……不过……青烟……她哭的时候，真屈，屈得他愿意给他所有只求她不哭，像小时候抱她一样抱着她摇，来回走来回摇，拍拍她哄哄她。只是，现在她还在忍泪，还在撇嘴，每撇一下都泪烟烟，又使劲儿憋着不哭。

　　本就热闹哄哄的屋里，这一下清静了好一会儿。其他孩子面面相觑，不知怎么老大就咬了老二，老二也没打算追究。“你们继续玩儿吧，我去解手儿。”

　　院子里干冷，密集放炮的时段过去了。门前好多炮皮。大地红，一挂鞭的红碎屑，集中在门前的一个圆圈范围，放二气的那块儿地上，有白有青，火药催的，零星分布的是她们放的小炮。

　　袖手揣兜，慢慢踱，姥姥去串门儿了，过会儿就回来做午饭，姥爷看他们玩地热闹，也出去转悠着唠嗑，他呢，钟艾朗是孩子王，带领一帮孩子们玩，弟弟们都喜欢粘着聪明帅气机智的他。她也是。

　　从茅厕站起身，整好衣服，静静地走出来，从这里能透过矮墙直接看到屋门和窗，厕所的土墙外整齐堆着些柴火棍儿，紧靠院墙外侧的地方也是柴火，姥爷勤快，爱干净，东西归置得井井有条。从屋里到院外，从做饭的厦子到茅厕每天垫进去的草木灰，从柴火的码放到他自己每次餐后摘下假牙认真拿去洗刷的假牙，无不整饬。真不愧是身教的最佳版本。当然，也包括吵架。姥爷和姥姥，吵一辈子架，也勤劳善良朴实共同扶持一辈子。

　　姥姥是四川妹子，在四川生下钟艾朗的妈妈，也就是罗青烟姨姨，之后跟姥爷一起回乡，几十年来，鲜少回娘家，十根手指数不完。有一次回娘家只带了五子，也就是罗青烟的小舅舅，呆了三个月，回到直隶，一进家门，姥爷笑着迎接，可眼里都是泪，既是高兴又是委屈，媳妇儿可回来了，不怎么会做饭，都是和其他四个孩子凑合着吃，老大姑娘，老二老三儿子，老四是罗青烟的母亲，大家都叫她二妮子，姑娘儿子有烧火有做饭，各有分工，谁也不能闲着，时间久了不免委屈，谁也没这么长久一日三餐烧火做饭，那时还都用打火石打火，做一回饭，鼻子眼儿都是黑的，男人孩子过得辛苦，都想她。就这样，年复一年，孩子们都长大，外孙、孙儿们一个个都长这么高这么好了。娘说，过日子，过的是人，没人，过的什么日子。是啊，一辈子，眨眼儿，几十年就过，哭哭笑笑就是一辈子了。

　　走到大门口，木门对开，罗青烟没着急进去，转身看门前地，门口外，一百平方米的门前地，空地上大梧桐多年，是他们夏季纳凉歇脚、摆桌吃饭撤桌玩乐的好地方，南边有条路直向大门开来，路在这里转弯往东爬坡，之后转北，直通沿村道而上柏油马路，她在大门瞅一眼，路向哪里，前方会是什么，垂首，回身跨进大门，没有声响，望进一眼静幽。

　　他就站在门稍后，难怪，刚才她在外面没看见矮墙内的他，院子的土墙很矮，从外看，院子一览无余，但这个拐角因这个简陋的门楼高出院墙些，故而成了她刚才视觉的盲区，他就站在那里。

　　双手揣袖儿里，她走过去，见他正剥糖纸，红纸黄字的双喜糖纸，酥糖，圆圆的结晶小棒，“给个巴掌给个糖，挨咬了，还没给糖呢。”他给她嘴边儿送，鼻尖还酸红酸红的，她脖子后挺了挺，“吃了好多了。”

　　“就再吃半个。”嘎嘣，他咬了一半，剩下的堵她唇缝儿里，青烟抿了抿，含嘴巴里，酥糖咬着吃好吃，花生碎很香。舔了舔手指，打兜儿里掏出缫子，他往一边儿站站，缫子抖开，往背后一甩，落脚后根儿，脚步轻快，原地跳起绳来，落地那么轻，他的脚是尖的么，凌波微步般倒换脚尖，嗖嗖嗖嗖，缫子破空的声音，异常好听，哎，这个家伙又显摆呢，也是，她不会，他会，热了热身之后，他开始绾花，正绾倒绾，连跳三个、两个，一个缫子，一股绳子，一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一米多两米内的捆粮袋捆东西的塑胶皮揪结的硬绳子，在他手里玩出了各种花式，罗青烟嚼着嘴里的碎渣渣，好甜好香：哎，你……太好了……我怎么只有巴望你的份儿……

　　“青烟，上。”他眼中闪光，星星在夜里也这样。

　　她看着他，好几次想上上不去。钟艾朗放慢了速度，双臂悠哉悠哉甩，“别怕。我绳子过去你就上。”绳子过脚，她探头又缩。钟艾朗叹口气，笨。

　　“我说‘上’你就进来。”缫子在空中荡，打地，一溜过他脚底，“上！”没等她钻进来，他直接转身三十度、前跨步、把她圈进来。

　　这人。

　　他得意，看她手忙脚乱跳。
　　同一个节奏，同一个频率，同时跃起，同时在空中望着对方和对方眼里的自己，不知道手放哪儿，她抱着双臂，仍然别扭，悄悄地，拽着他前襟的牛仔扣子，不够，从两扣子间缝儿里插入指掌，半片衣襟握在手里，更多安心，毛衣露出更多云雾缥缈，她不禁抚上去，盯着图案，反复触按。

　　唉，矮他一头半，能不能不走神儿，能不能眉眼迷离少一点。他胸腔里一声喟叹。似有所察，她抬眼，他的脸，她的郎朗少年。

　　他带着她和缫子转圈，他自转，她公转，“你要把地跺出一圈坑吗？” 他笑她，“果真是屁股大又沉么？盖房打夯锤地基该请你跺两脚。”对她耳朵说。

　　她推他，她就是落地比他沉，坏人，取笑她！他任她，她耳根红了，脸也酡红酡红，真想扔了绳子——嗖——果真，手微开，缫子在他背后抛飞好美的弧度，飞远，他不看，她巴头，自己推他害他甩飞了缫子？他却把住越过他肩膀看缫子的脑瓜转向自己，抚她脸，好烫。他，无赖一样笑。她本是准备起跳，看缫子飞跑，引颈张望，他垂首，掬一捧她嫩脸，磨搓那细细薄薄小耳垂儿，玉耳饺子。

　　“不跳了吗？”不知道看哪里，哪里都是他，他的眼睛、眉毛、挺鼻梁、丰润的唇，气息……有点缺氧了么这是？还是麻醉了？她大脑一阵醉麻晕眩，心在喉咙下砰砰，砰砰……

　　短暂失神，他捡绳子回来，再跳前，对她说，“落地太重，你也会很累，试着轻点儿。像弹簧一样。”

　　他带她，说：“转圈，跟着节奏，别踩了绳子。”他稍退退，给她空间，看她在身前自转，小圈圈，如果有结界，那么就让缫子划出只属于他俩的天地。凭空在这天地划出只有他俩而别人看不到进不了天地。

　　她又踩了绳子。捡起绳子：“我要带你。”她胳膊短，个儿矮，他要弯身就她。手指疼，她握不紧，钟艾朗摇摇头，站她右侧，挽她右手，轻轻：“疼吗？”

　　她摇头。如果是问他有没有握疼她，那么，没有。

　　牵手，一人各握缫子一头儿，起跳，两个人一个方向，他起跳他落下，她都不会错过不会快或慢。

　　“哥哥，小时候我们也这样戴你手套的。”她握握他手。

　　“嚄，你记得？”那么点儿小人儿。

　　“当然了！”他把手揣兜里，是的，相近的大手握小手，放他兜里，相离的大小手，一人一个棉手套暖着，中间，一根绳子牵着，他独个儿戴就绳子挂脖颈后，和她……就任绳子中间牵着。那时他们那么小呢。

　　一个解手儿，俩都不在，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不理他们在院子里跳起了绳儿，表妹弟兄们出来啦。争着要跟他跳绳，她转首，他笑意纯淡，她脸发烧，不小心踩了他一脚，身体趔趄，只来得及抓他上臂，还好他扔了缫子，揽她收进腰侧。

　　让开位置，她看别人和他跳。

　　你知道吗，我过年的快乐只有你。过年，看你，来到你面前，看你，也给你看。青烟，默默垂下眼，又怕错过什么，抬头，在一旁看着钟艾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