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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来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多少话说,现在更是相对无言,气氛沉闷又压抑。陈衍终于坐不住了,对齐安东说:“那我先……”
他开口的同时齐安东也开口:“陈衍,如果我……”
两人的话撞到一起,谁也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又不约而同地停下,等另一个人先说。
齐安东等了一会,笑着问:“你和李启风关系很不错吧?”
“……是。”陈衍一怔。
他本就提心吊胆,现在更是怀疑齐安东发现了什么,心里忽上忽下。
“如果有一天,”齐安东说,“我是说如果,我跟李启风成了仇人,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他心里暗含期待,又忐忑不安。陈衍既说过爱他,又说过恨他,也许现在陈衍自己都搞不清楚对他到底是爱是恨,还是爱恨交杂。
“为什么问这个,你们又没仇……”陈衍移开视线,避而不答。
假使这是十天半个月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站在李启风那边”。这个答案一来能让齐安东不高兴,二来是一种自我宣誓和对自己的某种告诫——警告他不要离齐安东太近,甚至把整颗心都偏过去了。
可是现在他和李启风的友谊已经到了悬崖边,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他置他们的友情于不顾,辜负了李启风的信任,哪里还能说出“我会站在他那一边”这样的话?
“万一有仇呢?”齐安东不依不饶地问。
在这场风波里他想独善其身,狄辉和李虎生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如果他和狄辉、李虎生站在对立面,甚至检举他们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他和李家以后就是永远的敌人了。
这也许不关陈衍的事,但是陈衍的答案或多或少能让他揣摩出他的意思——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一丝缘分。
“没等你们有仇,李启风就已经恨上我了。”陈衍低声说。
“什么?”齐安东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没什么,”陈衍忽然站起来,撞到了齐安东的鼻梁,“我先走了。”
齐安东摸着自己的鼻子,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去送他。他站起身向外一望,陈衍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还是没有答案,什么时候才会有答案?
之后几天陈衍一直紧盯着新闻动向,等着看狄辉笑话,同时也在有条不紊地处理自己的事,比如给上一段职业生涯收尾。
他说是狄辉手下的编剧,其实和狄氏并没有合同约束,所以想转投洪达也没有任何阻碍,联系何曼曼交接了最后一两项工作,就算和狄氏一刀两断了。
他和何曼曼还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狄氏和狄辉,小心地把话题保持在不触及核心问题的位置。最后随口客套了几句光阴易逝,祝彼此一切顺利。
挂上电话后陈衍恍惚想起自己刚重生的时候,那时他见到何曼曼,内心全是喜悦和感激,下决心这辈子不再和她越走越远。如今到了和上辈子同样的年份,他们终于还是疏远了。
有些事就是只有一个结局,不走这一条走另一条,也是殊途同归。
他知道狄辉总会倒下,或早或迟,所以他不惊慌也不心急。但他等待的几天里时不时感到焦虑,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编排许多意外,幻想着因为这些意外狄辉没有伏法,还是过得有滋有味,他依旧处在他的阴影下。
这些意外非常异想天开,可能性几近于无,但他忍不住要去想,用最坏的可能来压制自己心里的躁动。
冷静,又焦虑。
终于有一天他清晨醒来听闻记者涌向狄氏。
他匆忙洗漱,打了车也赶到狄氏门口。
最好的位置已经被摄像机和话筒占据了,早锻炼的大妈大爷见缝插针挤在空隙里看热闹,来来往往的上班族眼睛盯着这里,脚步不停,也想留下来看这场好戏,却不得不继续往公司走。
陈衍跟在一个穿白褂子的大爷后面,借着大爷开的路往前挤。
阳光渐渐炽烈,狄氏一直没有动静,围观群众走了又来,人换了好几拨,让陈衍站到了第一排。他不在乎自己等了多久,也意识不到时间,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前面,专注得像在看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演。
直到太阳全升起来了,狄氏的大门才打开。本来松散的人群呼啦一下围成铁桶,密度骤增。
陈衍定海神针一样站在他的位置,人推人挤都不动。他旁边是某家娱乐频道的记者,两人本来在玩手机聊天,现在也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
狄辉是被铐出来的,他身后跟着好些身板儿挺直的公安。
大白天的没人打闪光灯,咔擦咔擦的相机声也被人群的议论淹没,狄辉深深低着头,自然没看到陈衍。
陈衍冷笑,这种万众瞩目千夫所指的场面,原来他也受不了。
他左边那俩记者在做现场直播,说的都是他知道的事,然后又用播报娱乐新闻的腔调说:“生死攸关的时刻,狄氏旗下大大小小的数百艺人,竟一个也没来,看来娱乐圈也是人情冷暖啊。”
女记者估计觉得自己方向不对,又急忙找补:“当然,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经此一役,狄氏大伤元气,艺人们应该也正忙着寻找新的出路吧!”
陈衍看她被挤得东倒西歪还要努力站稳,又听她说狄辉手下一个艺人也没有来,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人在失势的时候总是孤独的,他希望狄辉好好体会。
等到狄辉被押上车,人群意犹未尽地散了,陈衍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在回味刚才见到的一切。
齐安东和其它所有此时没有工作的艺人一样在看电视里的直播。很多台都放着狄辉的脸,娱乐的、经济的、法制的,他任挑了一个平时常看的娱乐频道。
他本来一边在看新闻,一边在心中思忖着下一步怎么走,却突然看见画面上有一张熟悉的脸。
刚开始他不能确定,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侧脸,因此他一直盯着,连现场记者的声音也不听了,只顾看那个背景里的人。
过了一会那人侧过头他才肯定——就是陈衍。
陈衍没有早起的习惯,大多编剧都没有,他怎么大清早出现在狄氏门口?齐安东看着陈衍,发现他脸上有笑意,不禁站起来朝电视走近了几步。
这下看的更清楚了,他真的在笑,笑容轻蔑又满是恨意,让齐安东打了个冷颤。
他恨狄辉,原来是真的,恨到狄辉要进局子的时候他都要亲眼去看一看。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跌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闵如峰给他打电话。
“东子?”闵如峰声音里有喜悦,“咱不用冒险了!”
“啊?”他愣愣地说。
“有人给我递信儿,说李虎生被匿名举报了,嗨!看来不用我们动手就有人整他,估计是得罪的人太多。”
齐安东慢慢清醒过来,把陈衍的事抛在一边,问:“匿名举报?管用?”
“不是一般匿名举报,说证据确凿,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他们准备对李虎生动手了消息才漏出来!反正是好事儿呗!”
“对,是好事。”齐安东也笑了。
李虎生牵扯极大,他没把握和他对上还能全身而退,如今有人先出手,那再好不过。他的出路也更加明晰了,对未来有了更确凿的把握。
他心情好起来便想到陈衍,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如今又可以说了,于是踌躇满志地去找他,也不在乎十几分钟前还在为陈衍的恨震惊。
齐安东没有去陈衍家里,他自己开了车往狄氏走。记者还围在狄氏门口,他就在边上开着车慢慢晃悠,终于从人群里把陈衍扒拉了出来。
他按了两下喇叭,陈衍看见了他的车,走过来。
“我在新闻里看到你了。”齐安东戴着墨镜把脑袋探出来。
“啊?”陈衍吓了一跳。
“别怕,”齐安东说,“你旁边站着个记者,镜头带到你了。”
“哦……”
齐安东觉得陈衍心不在焉,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余韵中,似乎在享受刚刚过去的时刻,他心里一沉,却还是笑着说:“你来菜市场看斩首啊?”
“啊?嗯……”陈衍甩甩头,“是啊,我来看看狄辉的下场。”
“说起来,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哪儿得罪你了,”齐安东说,“你就不能给我讲讲?”
陈衍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值不值得对他讲,齐安东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
“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信。”
“难道是什么超自然的事,我还能不信?”
“对啊。”陈衍说。
齐安东只当他不愿意说,也不追问:“上车吧,我有话跟你说。”
陈衍上了车,他们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开到一条高档小区附近充满树荫的安静道路上,齐安东才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洪子珍让我去洪达,我已经答应了。”
“别去了吧,”齐安东说,“到我这儿来,我缺编剧。”
“你缺编剧?”陈衍诧异地看着他,“你还招编剧?”
“嗯,”齐安东面不改色,“准备拓展一下业务。”
“那祝你顺利。”
“你来吗?”
“不来,我都答应洪子珍了。”
“口头答应算什么答应。”
陈衍不同意,他们僵持了很久,齐安东有点儿急了,说:“洪有为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你的新闻就是他放的,你知不知道?”
陈衍愣了一下,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却在他刚开始感受到寒意的时候潮水般褪去,仿佛是前世的过往。
他说:“好吧,现在我知道了。”
齐安东看他还没有转变心意的意思,觉得大出意料,陈衍竟好像不在乎那些事了。
“洪有为……洪有为就是个商人!”他又说,“那些负面新闻对你来说是致命的毒药,对资本和利益却是春药,他为了票房和宣传能卖你一次,你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卖你第二次!”
陈衍默不作声。
“当然,传播我和你的绯闻除了宣传《高楼见青》之外,还另有目的。当时单玉借我炒作,洪有为心里很不高兴。单玉虽然是他们公司的,却很不安分,也不听话,没有跟经纪人商量就擅作主张,所以洪有为想打击他。他对付艺人的办法有很多,但他选择炒作新的绯闻和单玉唱对台戏。这个办法不至于让单玉尸骨全无,在他需要的时候,单玉还是能借助这场互相造势的新闻炒作爬起来,为他赚钱,而且会变得更容易控制。”
他抿抿唇,继续说:“你看,是不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唯一的不好只是会牺牲你,但他不在乎。这样的人,你还去为他做事,算不算与虎谋皮?”
“是吗,”陈衍说,“可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齐安东一时没有听明白。
陈衍转头:“你看,他能拿我们炒作,是因为他有这个机会,我和你之间,蛛丝马迹总能找到一些,炒得起来。可是以后我既不会接近不该接近的人,也不会和谁在一起,他们从哪里开始炒呢?”
齐安东连方向盘都忘了打,仓促地停在路边。
绿树浓荫间的光斑投在陈衍脸上,有一片正好在他嘴角,看不出是他在笑还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我一个小编剧,往我身上找戏不如往演员歌手身上找来得实惠,何况也没有第二个人像你这么厉害,和幕后人员都能炒起一串水花。”他顿了顿,对齐安东笑,“我要安心过日子,最重要的不是在谁手下做事,而是……离你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