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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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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有时候觉着,齐安东这人真是难以捉摸。
你说他无情无义吧,这话太对了,他把谁都不放心上,想丢就丢;可你有时候又觉得他情深义重,比如卢老帮过他几次,他近二十载后都记着年年上门探望,也不因为卢老隐退而停止。
他就像把筛子,你和他生活久了,那些冷酷的残忍的岩砾就都筛了出去,只剩细节里的温情,一点一滴漏下来摞在一起,成了一堆暖人的炭火。你需得时时记着提醒自己,他是没有心的,才能对他保持警惕。只有保持警惕,才能在他突然发难的时候不那么惊惶和仓促。
齐安东把一个袋子丢在陈衍面前,自己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陈衍看了一眼那袋子,没动。
“你打开看看呗。”他抬抬下巴。
陈衍拆了盒子,里面是一条围巾,一个皮夹。
“什么意思?”他问。
“可不是我送的,是人家报恩来了。”齐安东在边上笑,不阴不阳的。
“谁报恩?报给谁?”他一头雾水。
“你想想你最近做了什么好事?难道陈大善人好事做太多,上条街都要扶三个老奶奶过马路,所以记不得了?”
陈衍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说:“宁致新?”
齐安东打了个响指。
“这忙也不是我帮的,他要送应该送你。”
他把盒子推向齐安东,对面儿一支手指戳在桌面上,给拦住了。
“我可不要这种东西。再说了,一码归一码,人让我给你带礼物,我自己揣包里算怎么回事?”
“那……过几天我去还给他。”
“嗤,至于吗。”他站起来,手指勾起那块围巾,“你是当了官了还是怕贼惦记,收个礼物都不敢?”
他瞧着陈衍笑了笑,压着嗓子哼起曲儿:“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同遇人为什么这样嚎啕?”
《锁麟囊》的词,陈衍记得,是何见青唱过的。
齐安东把那条大红围巾当水袖挽在胳膊上,一步步颤巍巍走到陈衍身边,低头凑近他耳畔:“莫不是夫郎丑难谐女貌?莫不是强婚配鸦占鸾巢?”
“叫梅香你把那好言相告,问那厢因何顾痛哭无聊?”
唱词由高转低,终于歇在最后一个音上,屋里忽然一阵寂静。
“哈哈哈哈哈!”
齐安东又大笑着打破了沉寂,直起身,手里围巾往上一抛,打着旋儿向陈衍头上飘。
长巾一落,盖头似的遮住脸,陈衍垂着脑袋,扯下围巾再回头望,齐安东已经不见了。
“你这样一点不像薛湘灵,也不像何见青。”
齐安东从房里幽幽地探出个脑袋:“您说得对呀,他们都糊涂,我可是个明白人。”
陈衍把东西收好了,想着还是得找机会还回去。无功不受禄,宁致新的礼物塞不进齐安东手里,那他也不能收。
电视剧周期短,又过了几个月,《高楼见青》还在收尾,宁致新那部剧已经杀青了。
陈衍给宁致新打电话,不接,于是他逮着杀青之后专程去公司等他,想跟他把事情说清楚。
他在大厅里坐了会,没等到宁致新,倒看见李启风,过去打招呼,李启风问清楚他来找谁,帮他打了个电话。
“说了,人在楼上呢,过会下来,你等等,”挂了电话李启风又问,“你片子怎么样了?”
“还行,挺顺利的。”
李启风点点头:“那……天纵跟,跟倪正青呢?”
陈衍摇头:“不知道,都没联系。”
“噢……那你跟齐安东……”
“就那样。”他已经学会逐渐接受别人的询问了,不再像当初那么紧张。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衍问:“你怎么待在狄氏了?”
“狄辉好像跟我爹挺熟的,他最近挺照顾我。”
陈衍心里一动,问:“那他之前怎么没见关照你?”
“他们啊,最近才熟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懒得管。”
很久前李启风给他打电话就说在跟齐安东狄辉吃饭,算算时间,要接触也差不多了。陈衍确定李启风他爹李虎生和狄辉暗地里有些交易,现在他就想知道齐安东参与了多少。
“好像是关系挺好的,齐安东也经常跟他们一起吃饭。”陈衍说。
“是吗?”李启风好像不太喜欢齐安东,撇撇嘴,“我倒没看见他,我爹和狄辉单独吃饭比较多。”
看来齐安东没怎么掺和。他心里说不好是失望还是庆幸,说:“可能你没见着吧。诶,人下来了。”
宁致新从电梯里出来,身边跟了几个助理,比不上两年前风光,可也比之前无人问津的情况好多了。
陈衍和李启风迎上去打招呼,宁致新见到他们有点慌,找了个借口支开助理。
陈衍把手提袋递给他。
“陈衍哥,你这是干什么……”
“帮你的不是我,你不必给我送东西,也不必托齐安东给我带来。我知道你是借机会讨好他,没用的,他甚至不会记住。”
“我没有,我就是想谢谢你。”他看看左右,又慌张地瞥了眼李启风,“我们找个地方说吧,这儿人多。”
“还完东西我就走了,你不用避着别人。”
推辞再三,陈衍还是把东西给他了,临走的时候宁致新叫了他一声,他回头:“还有什么事?”
“以后……”他咬咬嘴唇,“以后没别的事,你别到公司来找我吧。”
陈衍一愣。
“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别的地方碰头。”
“我给你打了,你没接。”
“对不起啊,”宁致新似乎真忘了自己没回陈衍电话,“那你就发短信,我会回的!”
陈衍答应了,跟李启风一起走出去。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可气啊,你不是帮过他吗?”
“怕有些事被别人知道吧,怕我是长舌妇,嘴巴不严。”
“你是拿了他什么把柄?”
“把柄?”陈衍笑,“我可没把他的事当把柄,都是他自己太心虚。”
他走出医院,就接到何曼曼的电话。
对方咋咋呼呼的:“衍子,你发达了,就忘了我了?”
“哪有,曼姐,是你好久不跟我联系了。”
“听说你最近势头不错,前途无量啊!”
“听谁说的?你可别谁的话都信。”
“都这么说,总不能是合伙骗我吧?衍子,你跟洪达那个戏怎么样了?”
“挺好的。”
“能不好吗,齐安东都去了,难怪你不肯接《罪歌》。”
“不是,跟这没关系,《高楼见青》是我以前写的了。”
“哟,别忽悠我了,”何曼曼嗔怪道,“以前怎么没见影啊。”
“我还给您看过呢,你不是说狄辉瞧不上吗那时候。”陈衍在这头悄无声息地笑。
何曼曼估计也觉得尴尬,笑了几声,说:“那真是没缘分。不过还好,《罪歌》也找到人写了,你猜是谁?跟你还挺熟。”
“谁呀?”他看了看李启风,心想不至于是你吧。
李启风不知道陈衍跟那边在说什么,歪了歪脑袋,看着很无辜。
“你们一个学校一个系的,你学弟!”
陈衍站住了:“天纵?”
“叫这么亲热,看来你们很熟啊,那你可得多帮帮忙,参与一下。”
“不用,天纵比我强多了。”他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聊了几句赶紧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李启风问他。
“你最近跟天纵联系了吗?”
“没,找不着人,我估计他真被伤心了,一个人躲着呢。”李启风嬉笑。
陈衍给他师弟去了个电话,果真像李启风说的一样没人接,发了短信,也不回。
“我有点儿担心……”陈衍说。
“担心什么,”李启风混不在乎,“他又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喝点酒睡个觉打三天游戏顶天了。”
陈衍没接话。他可不是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上辈子坑了他的狄辉这辈子把他师弟坑一次。
《罪歌》这片子手榴弹似的,玩不好得把自己给炸了,他师弟无依无靠,也没什么后台,万一被狄辉一骗……
他又看了眼李启风。这个咽下胜利果实的人现在站在他身边呢,李启风和天纵这么要好,上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也许不会重演?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稳妥,反正师弟不缺这口饭,就跟他说说,让他把《罪歌》推了吧。
他想这辈子尽可能完满,在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能保护的都保护了。
只是……他突然伸手搂了搂李启风。
“怎么了?”李启风被他吓一跳,脸有点儿红,“突然干嘛呢。”
“没事。”
只是这个人他没法不伤害,终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失去父亲,失去家庭。陈衍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