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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9 渝陵有客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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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轻轻从耳中钻进来,一直落到穆桑甜的心上,她用力眨了眨眼,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喜欢是什么?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概念了。
十三岁的桑甜以为自己喜欢韩雅,可是韩雅却又近乎残酷的方式告诉她,那不是喜欢。于是,她就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喜欢苍海吗?她已经没有了自信。
月光下小总管的眼睛泛着忧郁的蓝色,让她微微有些心疼,小总管总是会让她心痛,而小总管笑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开心,这是喜欢吗?长期的沉默让人压抑,在桑甜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时,苍海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着少许的疲倦。
“可惜你还是个孩子……”这一句不知是感叹,还是陈述,狠狠砸来,让她觉出了几分委屈,却又有口难言。然后苍海的手忽然触了上来,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紧接着便有温软的触感落到了她的左颊,倒像是一个吻,让她全身僵硬绷直,脑子一片空白。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一声叹息:“今天累了,好好睡觉!”
于是她便听话的继续睡觉,直到一大早醒来,不见了小总管。
该死的小总管!昨天莫名其妙一阵后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失踪了,害得她被韩雅接到了都盘郡侯府,分明就是落井下石陷她于不义!
“三妹妹还要看多久?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啊!”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将桑甜从昨晚的臆想中唤回,她连忙转过头,假装若无其事看向对面的俊雅男子。“雅哥哥,我就看看风景。”
韩雅轻轻哦了一声,却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药膏等物收进药箱中。
“现在都快冬天了,原来三妹妹喜欢看光秃秃的树枝?”
“是啊是啊!树枝很好看啊!”桑甜心虚朝他笑,结果却扯到了伤口,下意识的伸手去摸。
“当心!”
手却在即将触到厚厚的药膏的时候被韩雅握住,温软而陌生的触觉从手指传来,似乎还带着浓烈缠绵的药香,让桑甜心下一惊,偏头就瞥到了一边的铜镜上,立刻苦了脸。
“雅哥哥,你怎么给我涂的药?”之间镜中的自己,整个右半边脸都被黑糊糊的不知名药膏敷得只剩下眼睛,像黑无常。
韩雅挑了挑右边的眉,并不放开她的手,笑道:“不满意吗?这可是都盘郡最好的药,活死人肉白骨,可惜却用在你的脸上了。”
哪有那么金贵!再说了,既然这么珍贵了,上药就用不着上这么多一大片,分明是故意的……怎么见人啊怎么见人……桑甜狠狠在心里腹诽,想想自己的手还被捏着,连忙抽了出来。韩雅却不放,将头一侧,整整齐齐挽着发束就滑下了肩,青丝扫过清俊的脸侧,略带着丹凤的眼角一挑,却仍静静看着她,让她下意识生出了一丝胆怯,直觉想躲。
“三妹妹,你很怕我?”
桑甜点了点头,连忙又摇摇头。
韩雅这时又放开了她,坦然一笑:“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雅哥哥,我那时小,不懂事!”桑甜很狗腿的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勉强自己的眼睛满满盈上笑意。
韩雅轻嗤,站起身收好药箱,背对她时才让桑甜明显松了口气,而韩雅的一句低喃又让她紧绷起了神经。
“你现在还是这么不懂事!”
“雅哥哥……”桑甜有些郁闷了,虽然她有少许自知之明,但任谁被连续两次说不懂事,还都是会郁闷的。
韩雅却完全无视她的不满,转身又是一个淡淡的笑:“迦陵城我会陪你去,正好去找叔叔给你看看。”
“啊……”桑甜有些不情愿:“你堂堂郡侯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那个苦差自然是扔到阿淮肩上……难道你是想让阿淮陪你?”韩雅摆明了“非我即他”,优雅从容的做派,冠冕堂皇的语气,手里就差一把折扇。
“那就算了……”桑甜在腹黑与毒舌间艰难权衡,最后还是选择了韩雅。
“这才乖!”即使明明已经将她吃得死死的,韩雅仍然很是高兴地接受并赞扬了她的选择。正因此,他的真诚笑容在桑甜眼中越发得像个狐狸。更何况在最后,一贯优雅喜欢后发制人的韩雅先生临走前又轻飘飘加了一句话。
“还有,关于我们的婚事,我本人是很高兴的。”
大街上一片萧瑟,寒风卷着落叶,时而将尘土高高扬起,天也是昏朦朦的,桑甜的心情因为这天气更加低落。她抬脚,将路边的小石头踢飞老远。石头骨碌碌一滚便滚到了街边的卖八卦楼书刊的小摊贩前。
该死的小总管就这样一去不返,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桑甜甚至开始怀疑,前半个月的美好其实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只是刚好到都盘郡做客而已,中途根本没出现任何脱轨行径。
可是,他明明说过,要带她吃边长沙,玩遍长沙,看丹枫,看雾凇,信誓旦旦,却没有履行。
这般想着,桑甜有些生气,大大呼出一口怨气。将幕离垂在面前的轻纱带得高高扬起,又缓缓回落,拂过她的脸颊,微凉。伤痕还在,说明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迷梦一场。
“小姐,这是你要的《江湖遗闻录》、《江湖八卦事》还有《江湖美人志》,三本一共五十文,谢谢!”
小贩满面微笑将尚带着油墨香味的书刊递来,见桑甜依旧盯着一处出神,连忙说道:“小姐,这是八卦楼为了武林大会特别推出的特刊,一天一辑。”他拍了拍简约大方的水墨画封面接着说道:“从内容到封面都是我们楼主亲自负责的。”
桑甜歪了歪头,伸手接过书来,手指在光滑的书封上划过,轻声说道:“连这本一块买了。”
“谢谢,四本一共六十文。”立刻便有人上前摸出钱袋,正是韩家的侍卫,一共五人,一路上都跟在桑甜身畔,不远不近,摆着一幅生人勿近的架势,让桑甜看着更加伤神。
小贩却不识好歹的忽然拉住桑甜,笑呵呵摸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递上来:“这是购买本楼书刊的赠品。”
桑甜半信半疑的接过,也不顾身边侍卫脸色,迅速打开,心中却一震,难辨悲喜。
上好的绸缎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串玛瑙耳坠,还有一支样式古拙的玉簪。
耳坠正是她前些日子丢的那一对中的一只,原来在苍海那里。
桑甜定定看着盒中的坠子,一股甜蜜油然而生,然后她合上盒子,收好,等了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楼主现在何处?”
小贩笑得风度翩翩:“楼主他老人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哪里知道。”
桑甜心里暗暗“切”了一声,心知多问无用,只好打道回府,明天就要出发去东齐郡,她今天特地出来就是为了买书,长沙到迦陵这十天的长途,她是打定主意成天面对八卦也不要面对韩雅那只狐狸。
走到郡侯府门口,桑甜却诧异了。只见一队马车停在一边,周围站了一队兵,衣着竟是禁军的服色。那马车周身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看着也着实的面熟。
哪位皇亲这么大阵仗?
桑甜一边想着一边朝里走去,走到花厅,远远便看见了一抹银闪闪的孔雀蓝,立刻停住转身,却已来不及了。
“三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只听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顷刻间划破寂静,一个花花绿绿的小萝卜头朝这边撞了过来,一头冲上她的腰。
为什么每次不是扑就是抱!
桑甜仰头叫苦之际后腰已受了重创,她强忍着剧痛扭过头,笑了半天也笑不出来,最后一脸扭曲。
“朝言公主怎么也来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能跑能跳四肢健全,却偏偏奇懒无比,能靠着决不站着,能坐着决不靠着,能躺着决不坐着,能不动绝对不动。可是懒也就懒吧,好歹一个公主也不需要太勤劳,为什么还偏偏性格如此……如此……如此不沉稳……一惊一乍吓死人,让人矛盾着且纠结着。
老天似乎天生喜欢不给桑甜好日子过,如果说韩氏兄弟是桑甜与生俱来的宿敌的话,当朝的大公主夜朝言绝对是她的天敌,还是那种异军突起有着美好前程与未来发展空间的新生代。
朝言公主过于激动至今还沉浸在自我姐妹情深相见抹泪的良好情绪中,完全没有搭理或者放开桑甜的迹象。桑甜没法,只得一双眼可怜兮兮看向在一边站着看戏的韩雅跟韩淮,拼命朝两人散发“快点将她拉远点拉远点”的怨念。
韩雅半隐着笑抿嘴偏头看向韩淮,韩淮清咳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伸手拎住夜朝言的衣衫后领,往后一扯,终于将两人分开,也同时引火上身被考拉公主当成了大树。
“懒丫头放手,这里是我家地盘你看清楚了!”韩淮的脸扭曲了一瞬,耐着性子跟八爪鱼公主作斗争,奈何再良好的修养在朝言面前都是那天上的浮云,他最后还是爆发了。
夜朝言嘟哝一句“小气”,依依不舍的放了手,恢复常态,迈着轻盈的步子跳到桑甜跟前,笑吟吟甜腻腻说道:“三姐姐好久不见。”
想是被韩雅事前警告过,她的一双灵动活泼的杏眼在桑甜的右脸上巡了一圈却一句话也没说,保持着良好的贵族修养,看见也当作是空气。
“朝言公主怎么也来了?”
桑甜低眼看她,再一次问道。
一身孔雀蓝绣金嵌玉戴银铃的百褶裙,满头珠翠缨络,杏眼蛾眉,肤如凝脂,朝言公主的品味一如既往的华丽花哨得让桑甜叹为观止,再加上身材小巧,整个人看着就像一个花花绿绿的大绣球。
“我去看武林大会顺道过来拜访一下韩家哥哥。”夜朝言笑眯眯甩了甩发髻的小辫子,回答道,声音脆如碎玉。
“看武林大会!”
桑甜难以置信的瞪向她。
这就是区别,这就是对比,这就是尊卑,凭什么同为公主,同是看武林大会人家就可以仗着身份年纪小光明正大的出来看,而她却要偷偷摸摸!
那边厢桑甜一边在心里血泪控诉,一边对眼前绽放着华丽光芒的小公主夜朝颜采取无视鄙视蔑视政策。
这边韩淮却是一笑:“三妹妹,不要在自我安慰了,根本原因其实就是你太好欺负而她太不好欺负。”
“性格决定命运!”
韩雅在一边帮腔脸上还是笑的风度翩翩迷死人不偿命。
然而,更让桑甜沮丧的是,这意味着,去东齐的路上又多了一个魔鬼同行。
也就是说,宝贵的独处时光其实只剩下今晚了,桑甜一边躺床上一边对着苍海送的锦盒念着“小总管快回来”经,就在快睡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桑甜立刻警惕,将锦盒往枕头底下一塞,去开门。
门刚刚打开,便有一团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蹿了进来问问落到正厅的圆桌上,却是一只蜷成一团的白狐狸。
紧接着便是顶着完美笑容走进来的夜朝言。
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宠物!
桑甜腹诽,紧张兮兮的看着朝言。
“三姐姐,我睡不着,陪我聊天吧!”
桑甜连忙小心翼翼陪坐,面上同样保持皇家标准微笑,强打精神,只想着如何将服务做到尽善尽美早日送神归。
桌上的狐狸低低叫唤了一声就要跳过来撒娇,却被夜朝言趴在桌上一瞪:“碧酒,去三姐姐那,我这没空。”
叫碧酒的狐狸冷眼瞥了瞥桑甜,不情不愿的蹭了过去,桑甜郁闷,心想你只狐狸闹啥别扭,我还不愿意呢!然而想归想,还是笑眯眯抱过狐狸,顺毛。
“聊什么?”
“三姐姐听说你目前是逃家被捉?”
桑甜艰难点头,内心已是苦大仇深。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一直是我憧憬并向往的所以这两个星期你的遭遇我十分十分想知道什么都想知道!”谁知夜朝言摇身一变再次loli化,双手捧心状看向桑甜。
虽然说桑甜是个单纯的文艺青年,做人基本的必须的虚荣心却还是有的,当下得意洋洋的将自己如何跟天青楼主相遇相识相知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并向起展示炫耀的自己新买的八卦书籍,越说自己却越不忿,心里把那个不负责任一去无踪的小总管又骂了一百遍。
郁闷中的桑甜手下一重不小心就揪住了碧酒雪白白毛茸茸的大尾巴,可怜碧酒一只小狐狸闭眼享受免费顺毛之际惨遭虐待,厉声尖叫跳回主人背上朝桑甜龇牙咧嘴表示抗议,谁知抗议没几秒钟就被自家主人一声更大的尖叫吓得一骨碌滚到地板上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说怎么说!你是说你见到天青楼主啦!三姐姐你个不地道不厚道不人道的,跑路的时候怎么都不叫上我!”朝言公主一脸义愤。
“你那时又不在……”
叫上你我就玩完了……桑甜敷衍的笑着,内心腹诽。
谁知夜朝言将手一拍,连带着周身一百单八颗银铃铛哗啦啦响做一片:“作为补偿,这些书都归我了!”
桑甜心里泪奔,当下扑过去死抱着书不放:“我又不欠你……再说了,我还没看啊!”
她要反抗要反抗,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被压得死死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被小妹妹们抢走一去不还。
碧酒在一边继续泪,被踩尾巴了被踩尾巴了,她完美无缺蓬松蓬松的大尾巴变形了可如何是好?
朝言却没将一大一小的哀怨情绪放在眼里,只歪了歪脑袋,玩了玩辫子,哼了哼小曲,什么话也不说。
桑甜闭着眼抱着书指了指外面:“天色不早了。”你快走吧快走吧!
“三姐姐我今天就跟你挤一挤好了。”朝言跳上床,悬着一双小脚在床边荡啊荡的好不惬意。
“那个……我睡觉不老实……会踢到你。”
朝言却轻轻吹了声口哨,碧酒听话的跳上她的膝头来回蹭。
“不要紧,我跟碧酒睡床。”
桑甜一呆,怀中的书也哗啦啦的掉到地上。
“我睡哪?”
“三姐姐可以看书阿,长夜虽然漫漫,看书却是很好打发的过去的。”朝言咬着牙笑吟吟说道,气得桑甜想磨牙。
“好姐姐,我们都关系这么铁了,你今天看完,明天正好可以给我看啊!你说是不是?”
“那你今晚上看完!”
“那怎么行!我还是个孩子啊!要早睡早起的!”
“额……”桑甜仿佛看见失败之神在朝自己挥手帕,“好吧……我分你一半,看完再换!”
朝言摇摇头,继续替怀中的碧酒顺毛。
“我看一本撕一本你一本都没得看!”桑甜亮出杀手锏。
朝言眼皮也不抬:“你舍得么?哎呀!”
碧酒这时却发现了什么,从她怀中跳了出来,一蹿蹿到桑甜枕头边,不一会便叼出了个锦盒,摇着尾巴奔回来朝自家主人献宝。
“碧酒好乖啊!我们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哦!”朝言眼睛都笑得只剩一条缝,故意慢悠悠的要打开,那边桑甜竖起了白旗。
“都给你都给你!”
朝言这才放下盒子,跳下床,接过书:“谢谢三姐姐了,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最是姐妹情深了。”
“看完……记得还……”桑甜的话还只说了一半,夜朝言已经带着自己的宠物狐狸不见了人影。
桑甜郁悴了,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是被压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