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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最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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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诃鸫遥辞去暂代城主之位,国府为补空缺,也迅速寻觅到了一个合格者,对于各项工作早已驾轻就熟的笑霜犀言,抽空还能去关照一下新世代美术公会。
在没有抄袭者横行的世界里,一切都顺风顺水,良性循环,新世代美术公会日新月异,规模一天比一天庞大,人才也就一天比一天稀缺,笑霜为了招揽有能之士,煞费苦心,总算寻得一个叫做梏往的雕塑大师,但对方,似乎心灰意冷,再无出山之意。
为壮大公会羽翼,骄傲如笑霜,也不介意三顾茅庐,一直到梏往这位年过五旬的大叔,肯见她们两个一面,大叔住在离当初云巫叔叔崖屋不远的山脚下,重游故地,犀言产生了宛如隔世的沧桑感,和云巫叔叔学习雕刻,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
梏往住的屋子是用茅草和藤条编制出来的,其鬼斧神工令两名少女惊叹不已,差点怀疑他不是搞雕刻的了,既然答应了见面,大叔也还算热情待客,请她们到葡萄架子下面喝茶歇歇,再谈正事。
这里虽然不是花都城,但出奇的静谧美丽,笑霜很少说过,她其实内心是无比向往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的,看梏往大叔从容坦然的神态,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宁静。
虽然接下来他坦诚的过往,实在令人愉快不起来。
梏往是雕塑界中,难得一见的只用传统工具、就能雕出“实心内部手工象牙球”的艺术家,这种作品,工艺繁杂,难度巨大,就算用精密的仪器也常有失败结果产生,可是梏往,能用最古旧落后的纯手工方式,把一个实心球,从凿孔开始,一步一步的完成内部镂空雕塑,其间,可以使用的只有球上的一个孔,可他却能不破坏外观,直到作品完成。他精湛且独特的技艺令许多人望尘莫及。
可就是这么举世罕见的技高者,却由于个性孤僻、不喜群聚而被其他行业者忽视着,在普遍的行业者们眼中,交际的实力往往要比手头的技术更重要,只是这种不明文规定,大家心知肚明,不需要直说而已。
然而梏往偏偏不明,也不想明,不打算明,他热爱雕塑,就只是热爱它的本身,不为了从它的身上延伸出其他五五六六,再去搞那些没有意思的七七八八,金子总会发光,就算是这样格格不入的他,也因为才能太高,而被一些人刻意的接近。
在这当中,就有一个上来便热衷膜拜相,后期态度急转直下的,他叫凉凉,姓什么,梏往从来不打听,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和自己一样有着共同的话题和乐趣,对梏往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可渐渐的,凉凉变得不安分了,也不是梏往初见时的那个模样。
梏往发现,凉凉那段时间,总跟抄袭臭名满天飞、却粉丝遍地多如虫的瓷菇密切来往,梏往本不打算干涉太多,就算讨厌瓷菇这种不劳而获的盗贼,也不会为了这种事跟凉凉闹僵,尽管自己很多时候看上去,是那么的不通人情。可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梏往无法再忽视凉凉的所为,没几天工夫,瓷菇就发布了包含梏往作品影子的工艺品,而且雷同之处不少,但瓷菇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外行只瞧其精美,看不出其具体形似,这次,瓷菇更是别出心裁的把雕刻花样从里面挪到了外部,梏往十分气愤,知道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设计图,如果今天是另外一个人,他早就翻脸问了,不过看在凉凉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最近还和自己成为朋友,梏往也就打算给他留个颜面,等着他主动来坦白。
怎知,凉凉和瓷菇走的愈发近了,后来干脆加入到瓷菇亲友团的阵营里,暗搓搓进行着很多敛财的事,梏往慢慢体会到什么是心冷和失望,便不再关注凉凉,即便他来了,脸上堆满笑意,梏往也不再像从前那么热络,一心一意只打造接下来要面世的作品。
成果出人意料的好,梏往是良心雕刻家,每次作品的售价,其艺术价值都超过他获取的利润,并且,他还每每把赚来的钱,捐献给慈善机构,去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鳏寡孤独。
这次,他面世的作品更加精巧玲珑,被列为雕刻界的奇迹,可就在他最满意的作品横空出世的第二个星期,忽然不请自来的凉凉对着梏往,说出了阴阳怪气的一番话:“你的想象力是有多丰富……还有,弄这么多主题的作品你忙得过来啊呵呵。”
“不管是什么主题,我只做象牙球镂空内雕刻,你还有事么?”梏往冷淡的看着他,今天的凉凉,早已不是最初认识的那一个。
“哎呀,你是在计较什么?过去的让它过去不好么?”凉凉笑了笑,随随便便往梏往的藤椅上一坐,摆出主人的谱,轻蔑的高抬了下巴:“没人欣赏你的作品也不打紧,只要能博得我的欣赏就行啦。”
“那你今天,觉得可以欣赏吗?还满意吗?”梏往的冷笑已经到嘴边了,就看凉凉怎么回答。
果真,对方阴阳怪气至极,冷淡麻木爆表,还非得用那种惹人不快的语调:“没觉得……”
然而梏往怎么看,都是瓷菇容不得其他的原创者呢,抄袭完了就想灭口,灭不了口,死活也得登门来恶心别人一把,自己不必出手,就有凉凉这等爪牙无孔不入的出动。
梏往这硬脾气,没搭理他已算是最客气的对待,想不到凉凉过了几天,又不请自来,一进门,就看到这批象牙球上,多了很多以往没出现过的、浅浅的浮雕,纹饰精美宛如天之塑造,是很多神之国古代侍女的舞蹈形态。
凉凉酸里酸气,大概在想,这么难,自家的主子要怎么抄,做个让瓷菇抄不出来的原作品,这梏往真够阴险恶毒的,越想就越觉得生气,凉凉扬起了发颤的尾音:“我好想烧给神之国的古人们啊,总觉得他们要是知道了会直接把你拖下去……”
这梏往平日里没有什么怪癖,唯独对生死问题比较忌讳,尤其听到凉凉这般口不择言以后,暴跳如雷,当即就臭骂了凉凉一顿。凉凉激愤之中道出自己归属到瓷菇一方的事实,更是加深了梏往对他的厌恶,这抄袭者的狗腿子还不甘示弱,直接凶猛回击。
“总觉得你现在越来越高冷了!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做了几件你家主子抄不出来的作品、变换一下风格就是不要脸了?!你们这些不问自取的狗贼就要脸了?!”
梏往和凉凉就此闹掰,笑霜和犀言本来就是邀请这位高人,放下以往的不快,重新开始艺术生涯的,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那个凉凉,莫不是之前京姐和鸫遥都提到过的那个……木材运输者?
跟梏往确认了一些关于凉凉的细节,在等待梏往大师正式加入新世代美术公会的过程里,二人匆忙将获取的消息告诉鸫遥,巧的是,京姐刚好把新情报传递给鸫遥,此刻,摩诃家族的男子正预备动身,去逮捕这个凉凉呢。
毕竟,这凉凉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他正谋划着如何逃回梯界通风报信卖主求荣呢,亏得他全家当年受过光国国府的恩惠,如今巴不得陷害最多的,竟然也是光之国。
一个跑几步就累得冒虚汗的大胖子,自然挡不住鸫遥的追击,只是他否认到底,死活不承认自己是术法界的叛徒,更是把梯形世界的身份否认到底,那种不打自招的心虚样,鸫遥都替他尴尬。
“这些东西是你刚刚逃跑时落下的吧?看得出来真够匆忙的啊。”鸫遥晃了晃手里的一本相册,翻开来一张张洒在地上:“这些照片,都是你偷偷搜集的,想作为证据拿到梯形世界是吧?国后,上主,光之国很多重要人物的面孔,如果就此到了梯形世界那边,他们在术法界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这种不言而喻的事,你还用得着我这么直接拆穿?”
凉凉还妄图据理力争,可惜鸫遥已经仁至义尽,让他束手就擒个明白,可惜凉凉不知死活执意抵抗,鸫遥就召唤出会喷水的小蓝鲸,想洒点水让这罪犯冷静冷静。
万万没想到,就一泼水而已,凉凉居然当场死了!这真是亘古未有的大奇闻,鸫遥不禁联想,一个偷蒙拐骗什么都敢干的无原则之辈,这样的结局算好还是不好呢?
尤其,在凉凉散落的其他遗物里,竟然有一件是瓷菇的作品“雪女王雕塑图样”,鸫遥不禁再次感叹此类“艺术工作者”的厚颜无耻,“雪女王”抄袭的是笑霜的“光女王”,这点早已人尽皆知,可即便是抄袭,凉凉也选择照着不干不净的抄袭作品去抄,所谓“抄抄”,就是指这群无能猥琐之辈,转圈抄袭的习性吧。
五年后,与前者截然不同的两名雕塑原创艺术工作者,最举世瞩目的作品诞生了,笑霜、犀言,花费数年时间,利用业余的空闲,一刀一刀的精雕细琢,终于创造出了“凝光城全景雕塑”。
这是一组规模庞大的全景立体雕塑群,采用各色实木与天然石,被誉为“新世代的鬼斧神工”,而它的作者,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叫笑霜,一个叫犀言,不但是当今闻名天下的光域六代少主,更是在雕塑界首屈一指的天才雕刻师。
这组栩栩如生的全景雕塑最后收入了光之国历史博物馆,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印记,光之国艺术的文明史,它的轰动程度,绝对比以往任何艺术品横空出世还要引人惊叹。
光之国历史博物馆,从四代时期就建成了,历经过摧毁以后,在六代时期得以重建,现在,被君皇钦定为光之国文化遗产的重要保护单位,里面,存放着初代建国以来,一切值得纪念和保留的历史文物。
在巨大林立的玻璃高橱间游走,浅金色的灯光缱绻流淌,一种属于历史的古香古色味给予观览者无尽的宁静享受,每一件遗留下来的文物,都是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是属于光明国度存于世间的深深烙痕。
笑霜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扁状玻璃柜前,金黄的丝绒底布上,安放着一本手工装订的独特书籍,笑霜出于好奇,就多看了一会儿,蓝色的书皮上,于右侧纵向列着三大两小、五个软笔楷书——天地书主传。
“馆长,这是?”
热心的博物馆馆长告诉她:“这是一对史官夫妇共同撰写的,花了好些年头呢,最近才刚刚修订完成,仅此一本,就送到这来了。”
“能送到这里珍藏的,想必,作者一定非同凡响吧。”笑霜猜,那对夫妇,一定是亲眼目睹过天地盟四代兴衰荣辱的人,是那段远去的历史的见证者。对于他们的身份,不免好奇:“馆长,他们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是一对夫妇,好像,报上来的姓名就是……沙容夫妇。”
“沙容?”笑霜陷入追忆状态,还没有结果,就被跑进来乱叫乱嚷的犀言拉回神智:“犀言?发生什么事了?”
“就知道你在这逛!赶紧回去看看你妹妹吧!她好像要杀人啦!”
笑霜愣住,条件反射的以为,尤蕾又要对阿界下手了。五年过去了,笑霜不时的去接近尤蕾,尤蕾也渐渐的放下了,她以为,妹妹的心已经被软化,怎么倾尽全力,到最后又回到原点了呢?
赶到叶上湫及己在无暗城的城主殿,笑霜才松了这一口要命之气,原来被杀的不是阿界,还好还好……不对,尤蕾要杀叶上湫?这是什么道理啊!
笑霜这回想都没想就冲到了中间,把气势汹汹的尤蕾拦住:“你这是怎么了?”
“这家伙纠缠了我五年!我之前被迫答应五年之内不动他!如今到期了!我可以宰了他了!”
“你只看到我纠缠你五年!就看不到我追求你五年的痴心吗?”叶上湫及己委屈的撇嘴,一张脸已经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我看你是找打!”
“尤蕾!”笑霜想起,今天城里有贵客到,她还要把尤蕾引见给他们呢,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今天还有任务呢!”
尤蕾看看笑霜,火气杀气锐气,这才慢慢消退:“看你的面子,今天先饶了他,哼。”
笑霜要给尤蕾引见的,正是风之国当今的首富夫妻,名海川跟风信子,他们在失去一个孩子以后,天可怜鉴,又赐予了一对龙凤胎作为他们往日里乐善好施的补偿,这对夫妇温文儒雅,平时最喜欢读书,所以,他们希望给自己的儿女找一个满腹经纶的老师,尤其是他们的女儿,童蒙稚龄,就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见了笑霜和尤蕾,不但不怕,还主动上前行礼问好,笑霜弯腰把她抱在怀里,亲昵的贴了贴脸,尤蕾平日里不见喜欢小孩子,可如今,也禁不住一阵脸红。
笑霜要给两个孩子找的老师,就是尤蕾,她向风信子姐姐推荐尤蕾的时候,就说她精通字母语言和方形语言,而且嗜书如狂,一肚子墨水,其实,这当中固然有赞美的成分,可笑霜并不曾夸大其词,尤蕾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古怪了些,但文化底蕴,还是相当强的。
这一桩美事算是圆满解决了,接下来,轮到她自己了,五年之期,不仅仅是尤蕾和及己那个叫人啼笑皆非的约定,还有她和犀言,答应过那些少年,五年以后,给他们答案。
梨花绽放后飘落,洁白如烟,繁盛似雪,漫天纷繁的纯洁精灵们在温暖的空气里起起落落,给世间的宽途,铺就一层又一层的薄纱绒毯,花雨过后,整个温带国域,将彻底迎来百花齐放的时节。
听说,她们的老朋友念知终于如愿以偿的在术法界各地成立了动物保护协会,去信祝贺的同时,她们也为阿界感到由衷的开心。一直以来,搁在阿界心头上挥之不去的痛楚,终于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得到了稀释,甚至是救赎。君皇为北迢唤当年之冤昭雪的那天,也是阿界带着哥哥一起回归族谱的日子,兄弟两人在“阔别家族”多年以后,终于再次聚首在北迢府。
雪一样纯洁空灵的花瓣洒向北迢府的院落,铺就“毕生无瑕”的白色花毯在北迢唤的墓碑前,祭奠他早逝的生命,歌颂他不朽的魂灵。
北迢界站在墓碑前,很久很久,一言不发,他要说的话,早已在心中对哥哥倾诉了千万遍,但此时,他最想告诉哥哥的还是——
“哥哥,我们回家了。”
君皇十一年五月中旬,笑霜,阿界,犀言,鸫遥,一行四人,接到了君皇国后新委派的“梯形世界潜伏任务”,北迢界美滋滋的称,这是属于他们两对的“蜜月旅行”,而一贯走严肃路线从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笑霜,这回出奇的没有瞪他打他吐槽他,两个人的模式,基本属于心心相印、却就是不捅破窗户纸的类型。
至于南晰,他在过往的五年中,渐渐发现犀言的心已不再属于自己,尽管失落,他还是把祝福留给了两情相悦的人,带着弟弟南秀远走他乡了,据说后来,他们兄弟俩加入了五神教,也有人说,他们加入了冰衣武士队。
如梭的岁月,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一个代表着光明与希望的国度,在术法界这个空间里,沉沉浮浮,度过了百年、千年、甚至是更久的时光。
据说,光国六代国后摩诃京墨十分会保养,四十多岁的时候,依旧如十八少女一样青春靓丽,她也是个特别懂得养生的营养专家,足足活到了一百二十三岁。她做过国后,做过圣母,后来,还坐到了女王的位子上,去世的前两年,才从王位上退下,享了两年清福以后,这位统治光之国将近百年、让光之国成为强国之首的女王,才寿终正寝。
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年月里,不知从哪里流行起一首歌,就那么一代一代的传唱下去。有人说,它是献给那对“金红夫妇”的祭礼之歌,也只有在多年前去世的当事人才心中了然,所谓金红夫妇,指的,就是他,还有她。
至少我们今生爱过。
为了师父,他曾经大婚之期弃妻而逃,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悲剧就已注定。直到弥留之时,云罗风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那种无法对人倾诉的自责和悔恨,远比他意识到的更多,他也才知道,对于光子的爱,愧疚,不舍,思念,早已融合成了他魂灵的一部分。因此他在离世之时,还能感觉到所爱之人,逝去之前那刻骨的悲凉和永世的遗憾。
就像一首,静静流淌过耳蜗的歌。
“风吹过山谷,带来无尽苍凉,
盘旋的飞鸟在云端彼岸孤独的眺望,
俯瞰着雾霭散尽的光芒。
雨洒遍江海,送走一波清浪,
穿梭在水中的鱼儿忘却曾经的忧伤,
把眼泪化作了思念荡漾。
爱,一点一点,融进我们彼此心间,
还在窗前遥望明月,守候在拂晓边缘。
我,越过黎明,看见对对飞舞的蝶,
才知道它们才是梦里最美的风景,花般落尽。
总是渴望遗失的爱恋枯竭在千年之后,
从那遥远的尽头我们依然会对曾经回首,
深深的笑,却只让眼中泪水流,
逝去的留恋,把心海填满,梦已足够。
从此就对着长晴的夜空静静昂首,
纵是星陨月落也带不走我们此生的挽留,
不再徘徊,让时间舍弃了永久,
我只在等待,下一次轮回,把爱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