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悭（物种不同也要谈恋爱）》予笙途

28、二十七

　　喊杀声充斥耳边，眼前是不时试探着扑上前来的天兵。
　　炎炀记不清指爪割裂多少人的喉头，唯有指间上鲜血带来的热度一直未曾退却。

　　突然，他手中动作一顿，像是察觉到什么。
　　旁边一天兵眼看他露出破绽，狂喜着挥枪上前，而等到的确实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登时伏到在地，握枪的手臂兀自微微抽搐。
　　他身后跃跃欲试的不少天兵见状，瞬时又退缩了回去，踌躇着不敢再上前。

　　炎炀只觉愈发地烦闷，层层围上的天兵似没有尽头般，挡住他前进道路，而胸口中的狂躁却分毫不减。
　　“出来吧，躲在暗处当什么缩头乌龟？还是要看着我杀光这帮杂兵？”炎炀高声道，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投向天门巨兽石雕旁。
　　不少天兵听闻他声音，望向天门，却什么也没看见。

　　炎炀冷笑着盯着那处，直到一人由虚空中踏云而下，越过尸骨累累的战场，径直停在他面前。
　　“是你？”炎炀诧异道。
　　眼前之人一袭白衣，赫然是他与久微离开南烨栖息之地途中，遇上的那神秘莫测之人。

　　“你还记得我。”白衣人略一点头道，目光却扫向四周一众天兵。
　　“你究竟是谁？”炎炀挑眉，在发觉周围时空仿佛凝结，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他天兵都如石化一般，不由暗自蓄力。

　　“是我不该拖延至此，枉送了这许多性命。”白衣人却似未听到他的话，轻叹一声。
　　“呵，挡我路者都该死。”炎炀轻蔑笑道，随后继续道，“你不必在此假惺惺，若果真心不忍，又何必藏身暗处而不出手……”话音未落，炎炀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白衣人，五指一横凶狠攻去。
　　“阻我。”吐出最后二字，炎炀眸中冷笑愈浓，狠狠袭向那人颈项。

　　预想中指爪入肉的触感并未传来，炎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仅仅用一臂挡下他攻势的白衣人。然后一瞬迟疑之后，他猛然急转身形，堪堪躲过一记反击，退后数步。
　　身形甫定之际，左腿被击到的部位一阵钻心剧痛，令他不禁锁紧了眉头。

　　“你虽是魔族，毕竟一度以妖物自居，纵然可以耐受住浊气，但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注入超越自身承受力的分量，以你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完全化作己身功力。”白衣人言语冷静，似乎并不在意眼前随时能凶狠攻来的白狼，“现下，只怕你想要压抑住周身魔气，已是要耗费许多气力罢。”
　　“那又如何！”炎炀冷冷道，恍然间想到什么，五指起落之间，已将左腿一块腐肉割下，“想用仙气腐蚀我筋骨么？我倒要看看谁最终鹿死谁手。”

　　“我并非要与你争执。”白衣人直视炎炀双眼，眸中竟透着一抹怜悯之色，“你此行目的，可是为了他？”
　　“什么？”炎炀方才面露讥讽，此时已完全变了脸色，低声喃喃道，“难道？”

　　恍然间他猛地抬起了头，喜色盈溢眉梢，大喊道，“他还活着么？快，快让我见见他！”
　　炎炀迈步上前，一脸期待之色。他微微探出手，似是想要触及白衣人衣衫，然而快碰到之际，又瑟缩着收回了手。
　　“方才是我无礼了，但愿仙君您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炎炀言辞讪讪，神情中是一片诚惶诚恐，全然不见方才冷酷之色，“您让我见见他好么，哪怕只有一面？”
　　炎炀眼中满是期待，却见眼前白衣人闭上了眼，缓缓摇头。

　　他蓦地呆住，惶恐之意攀上眉梢，随即有绝望色泽浮现在面旁上，慢慢握住了拳。
　　猛地，他念头一转，又突然笑了起来，“仙君你是怕我见着他之后再伤及他人么，我这便废去这一身功力，只要你让我见他一面即可。”

　　然而，纵然他如此恳切，白衣人依旧闭目不语。
　　原本的喜悦神色一分分褪下面庞，炎炀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恍惚地望着眼前一切。

　　白衣之人的态度再一次明了久微已然不在这世间的事实，炎炀听到沙哑嘶吼自喉头间挤出，不成语调。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白衣人，一字一句道，“让开。”

　　静待一阵，白衣人却无分毫退让意思，炎炀皱眉，五指握拳击向眼前之人，却不想那人轻易避开。
　　他眼中流露的悲悯之意，令白狼紧咬住牙关。
　　正欲强行突破白衣人的阻拦，炎炀蓦地发现白衣人自他身中穿过，竟似毫无形体一般，不由令他惊愕不已。
　　然而下一刻，他却无暇再顾及白衣人身份，只因那人徐徐张开了一直攒着的右手。

　　一抹魂灵从白衣人手中升起，跃动着发出徐徐微光，在飘渺天地之中毫不起眼，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但炎炀目光一直紧紧锁在那缕魂魄之上，生怕一个眨眼之间，它便会消散无踪遍寻不见。

　　“我寻到他时便只余这半缕幽魄。”
　　白衣人声音自身后传来，炎炀周身一颤，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抹魂魄收入掌中，轻柔地如对待最为珍贵的至宝。
　　“是要继续滞留此地枉费时间，还是趁着魂灵未散带着它离去，皆在你一念之间。”

　　“多谢仙君成全，我即刻便离开。”
　　几乎没有犹豫地，炎炀转过身，直视着白衣人，深深鞠了一躬。
　　再抬头时，他的眸中只余死寂般沉静。
　　白衣人见状，又是一声轻叹。

　　片刻后，一脸不解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的天兵们四下探望，却不见方才被他们围在正中的魔物。
　　突然一人寻见那魔物背影，大声喊了起来，一众兵士方恍然大悟般蜂拥追逐而去，留下大片染红石阶的深红锈色。

　　“对我而言，也是太过勉强了么？”
　　五指缓缓合拳，白衣人将目光自脚下的喧嚣之地收回，徐徐隐没了身影。

　　尾声

　　左腿伤处几乎麻痹，炎炀不得不放缓步伐，一面警惕身后追兵，一面寻找藏身之处。
　　数日来，他已记不得击退了多少阻击之人，拧下多少天兵天将头颅，然而他们却依旧源源不绝追来，尾随至他每一处栖息之所。

　　若是他还有余力，定会将他们一一击退，令所有追击者后悔他们所作所为。
　　然而现下，他体内魔气激荡不休，已然有了失控之势，更何况，他已有更为重要之事，早已失却恋战之心。

　　随意探查了下四周状况，炎炀草草寻了一处隐蔽所在歇息，周身大小伤势无数，若不稍作歇息，他不知是否还能继续撑下去。
　　坐定之后，炎炀小心翼翼地自衣襟中，拿出那散发这微光的魂魄，置于掌心之上。
　　一手轻轻探出手，似想要触摸那抹幽光，却在快要触及之际，猛然惊醒般地收回了手，生怕这抹魂灵会在他闪失之下消弭无踪。

　　双手小心地捧着魂魄，炎炀凝视着掌心之物，心里涌上许许多多他想要道给久微听的话语。
　　在玄渊暗河没顶之时，痛不欲生之际，他曾无数次想过再见久微之时该如何言语。

　　他要告诉他，他之前所为是多么恣意任性，只顾着自身喜好，却忽视他眉梢中的不愿。
　　他以后定不会再任意妄为，而是会好好聆听他的每一句话。

　　他要告诉他，他以往是多么荒谬无知，将最珍贵之物置于一边，而因由一己执念，最终失去至宝方恍然醒悟。他以后定会好好护着毕生珍视所在，而不是让他为自身担忧不已。

　　他要告诉他，他最重要之人，便是他。
　　纵然他们之间纠葛一生一世相缠不休，他定然不会让他再为此懊恼后悔。

　　“久微，你是否听见了？”
　　勾出唇边一抹浅浅笑意，炎炀慢慢合拢双手，闭目休憩起来。
　　不久，脚步声窸窸窣窣响起，炎炀猛地睁开双眼，化作真身，自藏身之所离开。

　　又是多日追逐，身后追击者已然少了许多。
　　冷笑着割断最后一人颈项，炎炀再也撑不住，趴伏在地迟迟不能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他显现出真身，勉力站起身来，挪向湖岸边。
　　他四肢无力，只能走走停停，不时便会跌倒在地。
　　涎水顺着无法完全闭合的下颚躺下，淅淅沥沥滴在路途之中。
　　眼前视野已然模糊不清，他不过全凭着一口气撑着，一步一步向湖泊走去。

　　终于，掌中触及一片湿濡，炎炀心中大喜，脚下却已然无力，径直跌坐在岸边泥沙中，而一直护在口中的魂魄也翻滚而出。
　　眼见水面上幽光将散，炎炀大惊失色。
　　他探出前肢，却不想激起的水流将魂魄推的更远。
　　拼尽全力哆嗦站起身，与之相反，炎炀眸中透出一股鉴定的狠厉之色。

　　迟疑片刻后，他猛地扑向那抹微光，水花四溅中一口吞下久微魂魄。
　　这一次，你我当真再不分离。

　　颤抖的四肢再撑不起身体重量，已是强弩之末的炎炀一头栽倒在河水中。
　　只是这回他已再无挣扎之意。

　　弥留之际回想起生平种种，癫狂凄厉笑声自幽静山林中响起，惊起数只飞鸟，一时间鸣叫声四起。
　　随后，山林重归静谧，似乎一切皆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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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后，黑色巨岩竖立在河岸旁，尤显突兀。
　　它半身没入河水中，周遭除了亘古未变的静默湖泊，全然没有生灵气息。

　　然而一日，一抹绿意正自岩脚与水岸的交接处破土而出。
　　颤颤巍巍地，探出了它的的第一枝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