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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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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书平当晚住回了“越坊”。我曾想过留他,最终当然是什么话也没说。
“你这次在这边呆几天?”
“我如果说一天,你会不会相信?”
我信,可是我开不了口。
他似乎看到我的窘迫,淡笑道:“开玩笑的,你信才是真的傻了。我有事办,办完就回U市。”他顿了顿,“如果……有时间,回U市看看吧,陈婶他们很想你。”
我在慌乱间点头,才想起他啥也看不见了,好字来不及出口,他又说:“还有,有空也回‘越坊’瞧瞧,那可是你的家。”
“我的?”
“那房子买的时候就写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吧,那也许是于津最后的设计作品了……”
我的震惊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我只是盯着那张平淡得近乎麻木的脸。
“你也知道他的眼睛出了事,现在,他和我一样,……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喝了次小酒,是他的窖藏红酒,所说那酒过了30年,颜色就由红转琥珀色了,很是漂亮。那晚只有我们俩,举着瓶子在可能的灯光下看了又看,他问我看见琥珀色没,我问他看见没……是不是很无聊?”
我不知道他突然跟我说这么大一段话有什么深意,我只看见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意。
“他再也画不了设计图了,所以,‘越坊’是绝唱。欢欢,这栋房子就这一个卖点,也够你在需要的时候……”
剩下的,他没说,我已然明白。
我想说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需要。
他仿佛看穿了我。
“别说不需要,你就当接受一次叔叔的好意。”他再度刻意强调了叔叔两个字。
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词,瞬间就划断了我们的关系,那些年月由此抹去,此去经年,属于我们的良辰美景仅仅也就是叔侄了……
我终于应了声“好”。
“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每次来B市,也会暂住在那里,算是,为你看看房子吧。”
“乔叔叔……”
“知道你一切都好,就是最大的开心。”
我目送他上车,目送车走远。后面几天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给我打。我对自己说,我必须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把所有的思念和记挂深埋在心里,如同,将宝藏深埋进坑里,也许永远,不见天日。
五月的时候,安齐在U市的分公司正式开业,最终是叶铭兼任了那边的总经理。彼时韦家齐已经同意了我的辞职申请,但保留了我独立股东的身份。我真正成了一个“食利一族”。
B大研究生院要9月才开学,我突然空余出一大把时间。某天在练车间隙看到一个旅行社的推广广告,南非八日游,居然只要5900.
我真的是心血来潮,还等不及驾校下课就拨打了广告上的电话,一拍即合,第二天我就去旅行社交了定金,第二周,我就坐在去南非的飞机上。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起飞前,莫名在手机上写上一句感慨,又莫名,输了那个号码,还按了发送。
飞机经停多哈机场。正是多哈黄昏,透过候机厅巨大的玻璃窗,斜阳西沉,被不断起起落落的飞机肢解成缕缕光束,和着四顾荒野,竟成金碧黄沙。
想起幼时,背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每每总要错念“直”和“圆”,那人在身边总是蹙着眉头自语,也罢也罢,那样苍凉浩瀚美景,你不曾身临其境,当然难以理解个中精髓,等叔叔有空……
有空便能带我海阔天涯?
一句戏言,转眼成空!
到如今,我一人站在这大漠孤烟之外,看长河落日,终能分清“直”与“圆”,那曾以为永远站在我身边或喜或愁之人,又在哪里?
机场广播一遍又一遍念着我的名字,催我登机,我这才想起打开手机。等到重新落座,才看到手机上居然有来自他的号码的两条新信息。
第一条:【好,注意安全。】
第二条:【…………】
是的,我没有看错。第一条信息和第二条信息发送的时间间隔了33分钟,而第二条信息的确没有一个文字,有的,就是一排省略号。
“对不起小姐,我们的飞机已经起飞,请立即关闭您的手机电源。”
直到那个碧眼金发的空姐又一次僵硬着微笑提示,我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捏着手机,看着那两条信息出神。
飞机在清晨时分抵达了约翰内斯堡。
我在第一时间约带神经质地打开手机。除了韦家齐的一个问候短信,什么也没有。我迅速回复了一句【我到约翰内斯堡了】,发送给韦家齐的同时,也发给了乔书平。
约翰内斯堡是一座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城市,同时也仍保留着19世纪80年代淘金棚户区原始的一面。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产金中心,这儿长年进出全世界各色人种。我徜徉在埃洛夫大街上,随导游的脚步参观市政厅、博物馆和教堂。登上朱伯特公园,整个约堡的风景尽收眼底——巨厦林立,光影缤纷,人头攒动,喧哗熙攘。
美则美矣,却驱不散心中的孤寂。
辗转比勒陀利亚、□□,我来到了本次旅游的重镇——开普敦。这里安排的是一天的自由行。我凭着临出发前在书店买的一本《南非旅游》,决定去这里最著名的花园大道。
花园大道其实是从莫塞尔港到斯托姆河连续255公里的一级海滨公路,与湖泊、山脉、黄金海滩、悬崖峭壁和茂密原始森林丛生的海岸线平行。
我包了辆车,沿花园大道一路前行。司机一直从后视镜中偷偷打量我,许是奇怪,我一路经过了那么多著名景点,都没有一次让他停下车来。我只当没看见,只望着窗外如画风景。
“师傅,麻烦在这儿停下吧。”
那是大道上一棵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大树,树上高高低低挂着些形态各异的东西:有靴子,盒子,信封,还有圆筒……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邮政树了。相传,在1500年的时候,一位航海指挥官路过这里,将一封家书塞在长筒马靴里挂在树上,次年,另一个船队的指挥官看到,做了传递。自此之后,这棵树成为了书信的转达站。也被誉为非洲大陆的第一座邮政局。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我不远万里到这边又特意包个车,其实一大半都是为了这棵树。
我借来一架梯子,爬上顶端,小心翼翼地从包中摸出一个红色靴子样的布包,把它挂到最高的那枝树梢上。海风起,那红包在树影中摇曳晃荡,晃出了我的泪。
近年来,不少到南非来的游客将自己说不出的话,心里深埋的秘密,和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隐私都借邮政树最原始的形式寄托出来,以此来平复自己凌乱的心。
这段话从哪儿看到的,我已回忆不起,但是个中内容却字字铭记。
绕了那么大个圈,那红包中的内容也不过简简单单六个字——乔书平,我爱你!
当晚,我住在摩梭湾。我花重金住了位于湾口的海边花园别墅,特地要了一个大床房。落地窗外就是大海。
【我到开普敦了。现在花园大道上的摩梭湾。我订了一间能看海上日出的房间。你给我说话过,最美不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终于有机会单独体验。】
我照例写下一段话,按了发送。
这一路行过来,每到一处,我都会写上这么一段简简单单的文字,然后发给他。
他每一次都会有一个字的答复:好。
今晚,也不例外。
我丢开手机,摸出自己的烟。
那一晚上,我抱着膝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吸了满满一烟灰缸烟头。
天边渐渐有些亮色。远处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东边的天更亮了些,初升的太阳一点一点从山的背后跳出来,西边月亮却在缓缓下落,日月同辉——构成一幅奇妙的景色。
我长久地凝视着那片天际那片海,那是属于我的美景,也是属于乔书平的。
我帮他看过了……
第二天车游大道,我再未叫司机停车,隔着车窗,沿途众多的风光旖旎,绿色原野洗涤着心灵。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美景上,放在风光上,让那些沉重、苦涩统统掩埋。
离开花园大道以后,我住在斯泰伦博斯小镇——南非第二古老的城镇。橡树是这里的标志。小镇异常宁静,街头巷尾遍布参天的橡树。我紧紧靠着最粗最大的那一棵,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斯泰伦博斯小镇还是南非乃至世界的葡萄酒小镇。从镇上延伸出去的一条路上,酒庄酒窖酒馆全都是琳琅满目的各种葡萄酒。那一晚我光临了五家不同类型的酒馆,品尝了不少10种各类的葡萄酒,回到旅店,居然清醒如斯。
【要是我真能喝醉,醉到忘记所有的往事,该有多好。】
这条信息,我写了,只是,没有按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