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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端风雨送清秋 ...


  •   日值正午,蔡华着衣躺在床上懒得起身,府里没有了蔡婆和其他丫鬟安静得厉害,蔡华听着鸟鸣蝉嘶,屋内阴凉,却从心底平白无故地升起一股躁意,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来。胡思乱想之际听得一阵敲门声,想起家里还有个原玄在,从床上爬将起来,略微整了仪容,笑盈盈的开了门。

      “小玄,你……”还不待蔡华开口,原玄就将一个食盒塞给蔡华,透着阵阵肉香和米饭味道。蔡华闻着这味道便认出了这是西街郭二娘的私家小炒,“你呢,吃过了吗。”

      “……”原玄看着蔡华点点头,复而又皱眉头摇了摇,蔡华会心一笑,将原玄拉近了屋内,让他和自己一起吃。

      “小玄,我下午有事,晚上再回来,蔡婆和他的孙子今早来了蔡府,你若觉得无聊就去找他们玩玩呗。”蔡华从枕底拿出一张图纸,原玄抬眼一看,竟是一张精巧的□□设计图,其貌状似普通的银镯,华美的饰纹下竟布置着密密麻麻的暗孔,原玄没能看得仔细,蔡华就将那图纸细细折了放在他手中,“晚饭前曲家哥哥会过来府上,我之前跟他约好了的,你直接把图纸给他便是。”原玄点头答应。

      清晨蔡母便来了蔡华房中,向她询问顾准婆婆的住处,还问了顾准婆婆这十年的琐事,母女俩碎碎聊着,蔡父在房门外等得不耐烦了,拉了蔡母出门,蔡母走之前还细细叮嘱着蔡华记得吃蔡婆做的早羹。蔡父蔡母离开后,蔡婆也没来唤她,她便一个人傻瘫在房中直至原玄送来午饭。

      “不好吃吗?”原玄看着蔡华食不知味的样子开了口。

      “很好吃。”蔡华嘻嘻一笑,往嘴里大大地扒了一口饭,“你的声音恢复得差不多啦,听起来比百花楼唱戏的金角儿还要灵动。”蔡华听着原玄银铃般的声音很是舒心,又起了挑逗的坏心。

      原玄知道蔡华将他三尺男儿的声音比作女子,微微红了脸继续安静地吃着饭。蔡华见他不搭腔,只是一副羞恬面貌,忽而很享受这一刻舒服的场景,酷夏入秋前还有一阵大雨要下呢。

      蔡华来到杨庄时,庄中的小厮正在送着一位官差,玉带束冠,五官像是刀削般冷酷,金丝服饰配着金牌吊坠,应该是宫中侍卫,蔡华猜想。那官差经过蔡华时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并没有把蔡华放在心上,蔡华却记住了那官差手里的绝味香鸭。
      杨庄小厮看见是蔡华来了,笑着请蔡华进庄,并指了指书房方向。蔡华点了点头,后方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杨庄小厮向那绝尘而去的官差连连作揖。

      午休结束的几个婢子划船采了几篮莲子,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蔡华经过时也没注意。蔡华放慢了脚步,听着她们在聊今天上午京都富贾要了万雀斋的花魁做妾,那花魁唤作闵淳,虽是艺妓,文武却是双双了得,传闻小时是苏南将军的侄女,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遭遇至此。婢子们个个连声哀叹命运坎坷,天公乱造命数,想着自己在杨庄安安分分地活着也算是大幸了。后又在讨论着皇帝有意招杨庄少主做婿,方才那官差就是来瞧人的,蔡华瘪了瘪嘴面上毫无波澜,之后婢女们再说的什么夜光侠士之类传谣便不再听,径直向杨止皓的方向走去。

      杨止皓站在笔砚台面前出神看着两块黑色木牌,见到蔡华进来,迅速将木牌塞进书柜的夹层中,左脚轻轻踢了踢书架旁的一块石砖,书柜的暗层全数收进暗格,在看不出有何间隙。“阿止,你今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蔡华在杨止皓面前站定,昨天和阿止匆匆告别之后,像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近地看他了。想到这里蔡华向杨止皓又靠近了一些,用手慢慢雕磨着杨止皓的五官。杨止皓被蔡华摸得有些痒意,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蔡华靠在杨止皓的胸膛上,磨刀似的蹭着头。

      杨止皓觉得有些好笑,拉了蔡华的手坐下来,“阿华,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蔡华又往杨止皓的怀里钻了钻,仿似秋日石阶上打着哈欠的懒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摇了摇头,“父亲的老友送来一封书信,约爹娘去苏南养老,爹娘也打算慢慢卸了京都的生意,把阿华卖给杨庄之后就一起南下游玩。”蔡华密切地盯着杨止皓的神色,杨止皓眉头微微拧起来,细长的眉骨也变成了小八字,半天都没有说话。蔡华以为是自己的失踪让杨庄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杨止皓还在生气的缘故,抓着耳垂挤着眼泪道,“好阿止,阿华保证不乱跑了。”

      杨止皓看到蔡华如往常一般机灵活泼,微微笑了笑,爱怜地刮了刮蔡华的小鼻子,将蔡华从怀里拉开一些距离,一件一件收拾着桌上的文笔用具,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想见谁。”

      蔡华突然被杨止皓推开了,他自顾自地在桌前忙碌,似乎有些冷淡,复而听到杨止皓问她要去见谁,蔡华又是一番喜气洋洋,歪着头说,你待会就知道了。

      蔡氏夫妇二人清晨就找到了顾婆的住处,十里街洞口梧桐树向前第三家,青慈在心里默默念着顾准婆婆的住址,生怕找错了地方,抬头看看蔡父,面上似无惊澜,手心里却微微渗着汗。

      木门像是经久未修,风吹来木板上漆连着的木屑便一一飘落,门前半米高的石墩泛着青色的光,光滑的石面和厚重破旧的木门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似刚刚才有人在上面休憩过,石墩侧面炭笔画出的奇奇怪怪的符号倒是挺像阿华小时候的涂鸦。院内没有人走动的声音,偶尔听到几声鸟鸣。
      秋桐清了清卡在喉咙里的浓痰,使劲闭着眼睛挣扎了一会儿,看着青慈拽住他的衣袖不住地发颤,抬起手来推开木门。木门发出苍老的吱呀声,惊动了院内找食的鸟儿,屋内传来细不可闻的轻咳声。青慈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快步推开里门,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些茶碗锅炉,大件的摆设也只有一张白桦木桌,也是斑迹累累,桌子四角被磨得差不多了,桌面上是一些胡乱刻画,看起来有一些年月。秋铜跟着青慈走进侧门,一位老者安静地躺在木床上,满头银丝整齐地束在脑后,嘴角微微弯着,眼神毫无波澜,似是早已预料到他们两人会前来找他。

      “顾姨,我是青慈。”青慈认出了顾准,趴在床棱上殷切地看着老者,秋桐也是一脸动容,目光切切。几十年前顾准将无父无母的他们带回顾庄,教习年幼的他们文武医道,并为两情相悦的他们主持婚礼,虽说顾姨是他们的直属上司,但在秋桐青慈二人的心目中,顾准无异于再生父母。

      顾准见到故人,眼角亦是湿润,哑然道,“怀儿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虽是询问的口吻,顾准也已经知道隐藏保护了十多年的顾怀再也瞒不住了,像是认命了般叹了叹气,轻轻拍了拍青慈的手。抬头看向青桐,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被岁月磨蚀成大街随处可见的中年男者,顾准招了招手,唤秋桐也坐在他的身边,三人慢慢聊着前尘往事。

      “阿桐本来还向着那郭家的女侍,都不帮着我说话。”青慈回忆着往事似乎又是愤怒,睁圆了杏目盯着秋桐,秋桐也是一番无奈,看着顾准说。

      “顾姨可是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别的心思,是你自己想多了,更何况瑶姬也只是把我当哥哥,你怀上兰儿的时候她还送过小褂呢。”秋桐双目迷蒙,像是回到了青葱时光。

      青慈听到兰儿,忽地悲恸落泪,顾准心疼地看着青慈,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屋外传来敲门声,听起来杂乱无章,顾准却认出了那是阿怀的声音,“阿怀过来了,你们先避一避。”顾准掀开盖在身上棉被,右手支起身子,左手奋力地摸向墙上一个不起眼的突起物,哗地一声,床下出现一条隧道,顾准示意他们俩下去。青慈看着顾准躺在床上萎缩的双腿,惊讶得发不了声,秋桐见状皱了皱眉,抱起青慈便消失在了隧道深处。

      “婆婆,我来啦!”蔡华欢快地进了门,看着顾准身上的被子被丢在一旁,急忙将厚重的棉被捻好,盖住了顾准的下身,顾准慈祥地看着蔡华的一举一动,并未注意到跟随其后的杨止皓。

      “婆婆,我今天带杨止皓过来啦,”自从顾准猜到她有心仪之人的时候,就让蔡华把人带过来让他看看,此刻看到顾准婆婆一脸惊讶之色十分满意,阿止作为京城第一公子,样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这回顾准婆婆肯定不会再找她的缺了。

      “少主……”顾准婆婆哽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惊喜,“我知道您不会有事的。”

      杨止皓看到顾婆脸上也是一惊,随即立刻恢复冷淡的脸色,微微躬了躬身子,“劳得顾婆挂念了,当年幸得姑母医治才保住性命,调养了好几年,现下身子已经无大碍了。”

      顾婆一愣,微笑看向杨止皓,“病好了我就安心了,以后阿怀这个调皮蛋就有人照顾了。”杨止皓向顾准婆婆又是恭敬地一躬身。蔡华看到两人聊得欢畅,也加进来,时不时让顾准婆婆畅笑。

      回蔡府之时已近黄昏,暖暖的夕阳躺在软绵绵的晚霞之中,落日光辉将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杨止皓跟在蔡华身后静静地走着,面上不知是喜是悲,眼神却似盯在了蔡华身上,倏瞬不曾转移。杨柳依依,水波熠熠,蔡华突然施展轻功便向前奔去,杨止皓先是讶然转而又扬起嘴角似是了然于胸,也施起轻功向前追去。

      “顾婆教你的?”

      “嗯。”

      青慈秋桐二人站在地下隧道里两人相对无言,听得上头没有动静了,敲敲石板,隧道们便应声而开。青慈面上泪痕犹在,和顾婆唠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府,秋桐弓身拜别顾婆,顾婆虽是不舍,还是摆了摆手让二人先回蔡府。

      “青慈,”在看到青慈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顾准突然出声,“兰儿也许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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