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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樊笼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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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驹身体僵硬,怔怔地看了艾信鸥良久,之后缓慢地转向另一端的邵正则。
多少个岁月过去了,这个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人就站在这里,无声地凝视着他,嘴唇嗫嚅,目光中悲戚。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恨错了人……几乎不受控制地,元驹用目光描摹起邵正则坚毅的脸庞……这个人,原来并没有真的背叛他……
他仿佛一个误入深山的樵夫,柯烂棋残过后才终于找到正确的返程路,当他走出深山的那一刻,就看到眼前的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守候在这里。
——邵正则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心潮涌动间,元驹的身体微动,想要朝对方走去,却被旁边的艾信鸥一把擒住手臂,力道大到让他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一一!”邵正则忽然发出一声仓促的低喊。
元驹挣扎着回了下头,就被艾信鸥拉扯着跌跌撞撞地下了楼,眨眼间,被粗暴地塞进车里。
车门关上的最后一秒,他看到邵正则拨开梁管家,步履凌乱地向自己冲来。
没有来得及……
艾信鸥仿佛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到脚上,奋力踩着油门。轿车在空空荡荡的大道上一路奔驰,没多时,就将艾宅远远甩在了身后。
元驹这时已经回过神,愤怒地质问:“艾信鸥,你又要干什么!”
到这一步了,过往所有的不堪都袒露于阳光之下,那些因为艾信鸥而产生的误会也都已经消弭……这个人,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又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阻挠他和邵正则?
从他母亲,到沈明杰,再到邵正则,让他痛不欲生、夜夜难寐的根源就是这个人,为什么到这一刻了,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元驹恨恨地看着对方,只觉得心中潜藏着一只猛兽,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扑向那脆弱的颈间,歇斯底里地撕咬一番。
然而艾信鸥却仿佛无所察觉。
就在他们对峙的间隙,车子快速驶入一条狭窄的道路。
晕眩的车速,窗外越发陌生的景色,以及艾信鸥反常的举止,让元驹感到阵阵恐慌。他不敢去碰对方,生怕引发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只能故作强硬地喊道:“艾信鸥,你要带我去哪里,快停下来!”
被他喊到的那个人置若罔闻,双手纹丝未动地握住方向盘,一味地盯着前方。
无声中,车速甚至隐隐加快了许多。
元驹这会儿的脸色是真的变白了,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声音也不若方才的强硬:“艾信鸥,快停车!”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能这样!他好不容易才重遇邵正则,才了解到当年的真相,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这样想着,元驹的手指微微动了起来。
突然,对面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他下意识拿手臂挡了一下。
前方冒出一辆车,像头失控的公牛般朝他们笔直地冲来。
明亮的车灯使得对面的一切都无所遁形。看清里面的人后,元驹猛吸口气。
驾驶座上,坐着多日未见、已近癫狂的沈明杰。
因为双腿被打断的缘故,沈明杰就像一团失去了水分的紫菜,整个人都蜷缩在座椅上。他的脸上写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大睁的眼里充斥着红血丝,因为过于用力,眼角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裂开。
沈明杰目光笔直、一瞬不瞬地盯着车里的元驹和艾信鸥,看到元驹望过来,他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让人瞬间寒意彻骨,然后使出全身力气,猛地踩下了油门。
他是要用最后这次机会,与元驹同归于尽。
“艾信鸥——!”元驹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惊叫。
艾信鸥拼命转动方向盘,一下天翻地覆的翻转过后,元驹被猛扑过来的对方压在了身下。
大概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一切才重归寂静。
元驹的耳中充斥着阵阵不绝的轰鸣声。浓烟伴随着飘扬的烟尘碎屑,争先恐后地钻进鼻间,让他呼吸困难。
身体一时间难以挪动,他偏过脑袋,咳了一声,感觉有血沫被咳了出来。
与此同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在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元驹强撑着睁开眼睛。
艾信鸥俯在他上方,用双臂撑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空间,虽然狭小又拥挤,却足以使底下的元驹远离危险。沉重的车身压在艾信鸥背部,使得他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惨白的月光照射进来,清清楚楚地照出了他脸上的痛苦。
然而这样的痛苦却没有让他产生丝毫退却,他依旧坚不可摧地撑在元驹上方。
是他救了自己。
“艾——信——鸥——”元驹试着去呼唤对方,喉咙却一阵撕疼,以至于几不可闻。
脑袋处的伤口流出鲜血,糊住了艾信鸥的眼睛,然后顺着脸庞无声又缓慢地滑落。
似有所觉般,他睁开双眼,睫毛上沾着凝固的血痂,看上去有些骇人。
艾信鸥对上元驹惊慌的视线。
“啪——”,血滴在元驹脸上砸开一朵小花,炽热得仿佛会灼伤皮肤。他呼吸一窒,瞪大了眼睛。
顷刻间,艾信鸥整个人都全无遗漏地映进了他的眼中。
他屏住呼吸,看着艾信鸥,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已近全非的男人。
忽然,艾信鸥动了动,肩背仍旧笔直,撑着顶上那片天空,脑袋却缓缓向前,艰难地低了下来。就像是卡帧的电影画面,艾信鸥将脑袋一点一点地挪到元驹耳侧,最终,温热的嘴唇贴住对方的耳垂。
情不自禁地,元驹被那呼吸拂得一颤。
像是在亲吻恋人的脸颊,又像是夜间的低声絮语,艾信鸥轻轻地说:“元驹,你哪儿也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