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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可愿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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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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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镜沉默地望着眼前人。
暗沉的天幕不断落下白色的雪花,轻轻渺渺四散飞舞,昏暗的路灯下,男人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套头衫,纯黑修身的裤子包裹着他笔直修长的腿,脚腕处微微收紧,露出长而细的脚踝,仿佛这样冰冷的天气对他而言,丝毫没有影响。
细细密密的雪在他肩头铺了一层白,凌乱蓬松的发被雪花浸湿,于额前凝结几缕,将那双沉黑如墨的眼藏遮在后,也不知是等了多久。
他有着一张天人下凡般的俊逸脸庞,一笔一画都仿佛造物主恩赐,相识至今,从一成不变的淡然冷漠到后来会笑会怒,白浅镜几乎从头至尾见证着他的变化。她亲眼看着这个人,从晏昭门前阶上的不食烟火,到秋山半崖踏空而来的从容镇定,从冷漠讥讽地看她一个人提着行李,到俯身低头暧昧轻颤地对她说做个好梦,从他毫不隐瞒地承认自己身份,到后来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不要怕……
如今,她听见这个人用她从未听闻过的、小心翼翼又卑微低下的语气,企求般问她是不是在生气。
……他可是魔君无夜啊。
哪怕不知他从前是如何意气风发,时至今日,她也看不得他这般低声下气,哪怕是对着自己,也好似被谁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疼。
怒火来的毫无预兆,刹那间便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又砰地一声四散开来覆盖四肢百骸,白浅镜平静地呼吸,手脚却止不住地颤抖。她一动不动地望进对方眼中,脑海中千思万绪爆炸般萦绕,眼眶忽然就发了红,却良久才轻声开口,压抑、矛盾、隐忍、焦躁、心疼,种种情绪杂乱不清。
“没有。”
她只觉自己喉咙干得可怕,声音都变得嘶哑,却依然无比确定地又向他重复了一遍,“你没有惹我生气。”
话音落下,对面的无夜眼睛倏地亮了一瞬,可很快便又沉寂下来,“可怜我?”
“不是。”白浅镜已经冷静下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顿了顿,她问,“你等了多久?”
“……亥时。”无夜慢吞吞地张口,顿了顿又道,“唔……21点。”
9点?
白浅镜扫了一眼腕表,指针明晃晃地指向0点整,“你等了我三个小时?”
无夜没有说话。
两人无声而对,白浅镜头越发昏沉,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进退两难,尴尬地立在那里,垂着目光望自己的脚面,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上太阳穴,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一抹冰凉却忽然贴在了她指边,沁凉的指腹温度顺着皮肤传入,带着些微力道,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的难受。
她怔愣地抬头,无夜动作极为顺畅地格开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替上,察觉到她的注视,眼眸一闪便对上她,“别动,解酒。”
“……”
还别说,特别舒服。
“你这是什么特殊手法?”她乖乖放下手臂,任由对方动作。
“嗯。”无夜随口应着,面无表情地将一缕缕看不见的气息顺着指腹压进对方穴道,一点点缓解着酒后的头疼。
白浅镜忍不住轻笑,“挺好受的,谢谢。”
无夜低头睨了她一眼,放下手,淡淡道,“喝酒伤身。”
“我酒量很好,千杯不醉。”白浅镜轻描淡写地略过这句关心,感觉自己的头轻灵很多,顿了顿才又问,“晏教授呢?知不知道你在等我?外面下雪,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下次有事提前打电话吧。”
这么多问题,答哪个好像都没必要,无夜定定地望着她,良久才轻声道,“打不通。”
“……”
脸上悄然爬过一抹尴尬,白浅镜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微叹着摸出手机,飞快地将某个名字拖出黑名单,“现在可以了。”
无夜将她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底,眼底闪过嘲色,“不是没生气么?”
“……”
不要揪着这个问题再问了啊!
白浅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而正色道,“真的不气,不是你的问题。女人心海底针,我每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几天不正常,认真你就输了。”
对面人一脸茫然,“你怎么了?”
“我……”白浅镜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最后索性垂下头泄气道,“我没事,我有病,你别问了。”
冷风席卷着雪绕成旋自两人中间穿过,周遭静静悄悄,好半晌,才听白浅镜轻声开口,“无夜,以后别这样了……”
无夜抬眸看她,眼前的少女微低着头,亚着眸光,语调平静无澜,可不知为何,他依然看得出对方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整个人都颓然疲累起来。
“怎样?”他问。
“……刚才那样。”白浅镜阖着眼幽幽接话,“低声下气问我是不是生气的样子,看得人特别不顺眼。”
无夜怔了怔,没有说话。
“你好歹有点自觉,”她好笑地牵了牵唇角,自嘲地开口,“自持点身份,别对着一个人类女孩子低三下四患得患失。我生不生气,那是我的事,又能影响你什么?就算真的是你有错,也不必这样,大大方方道个歉,也就完了……别再这样了。”
她抿着唇,深深低着头,眼眶中陡然沁出的眼泪吧嗒落地,长长的睫毛上刹那间便沾了湿气。
无夜怔愣地望过来,有些无措,“……哭什么?”
“……没事。”白浅镜面无表情地抬头,脸上的妆容依旧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无夜曲了曲手指,伸手在她羽睫上轻轻抚了一下,将那一抹湿意抚去,“为何?”
白浅镜躲闪着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无需如此,不能如此,哪怕是示弱,也不要这么卑微。
这样,真的特别糟糕。
会让她忍不住有许多妄想。
无夜看了她两秒,唇角微微一动,好似想往上牵一牵,又不知为何要这样,只好维持着表情,心底却突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隐隐抽痛。
“有影响。”他冷不丁地开口,迎上白浅镜怔然的目光,一如既往不加隐瞒地实话实说,“你不见我,我很不安。怕你再不愿同我有交集,怕你从此离我远去。我不知错在哪处,也不知如何道歉,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惹你生气了。”
“……”
“我不知如何才能见你,所以等在这里。”无夜平静地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犹如平地惊雷直指人心,“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躲,在气什么,我错在哪里,我可以改。”
“……”
他说完,目光直勾勾地望过来,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他完全不知自己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听在别人耳里又会是个什么含义。他只是将自己不懂之处问出来,将自己的不解摊开,裸赤地摆在能给出他答案的人面前。直接,诚实,毫无掩饰且无比坚持。
白浅镜的呼吸都抖了起来。
“无夜……”她甚至僵得感觉不到自己声线的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问你,我应该怎么做。”无夜的声音稳如磐石,和眼前的少女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如果告诉你,我没有生气呢?你没有做错,不需要改什么。”白浅镜猛地握紧手心。
“那就别躲,待在我身边。”无夜定定开口。
“为什么?”少女抬起头,眼眸深处汹涌翻滚的情绪如泄洪之水,铺天盖地般迎向眼前人,“我为什么要待在你身边?为什么不能离你远一点?你和我之间的交集在龙脊碎集齐后就可以一刀两断了不是吗?你帮我解决血纹,我们互不相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她出人意表地咄咄逼人,令无夜有一刹那错了神,继而蹙眉,“我答应晏昭护你。”
“就因为这个?”
“……”
他抿唇不语,像是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难题难住,而白浅镜却已经冷冷笑起来,“晏昭不是我的谁,凭什么要护着我?你们私下的决定我凭什么要配合?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无夜,你又凭什么这样要求我?”
“因为……”无夜忍不住启口,却在下一秒又顿住,就这么怔愣着,手足无措地陷入莫大的迷茫之中。
白浅镜偏头呼了口气,好半晌才淡淡道,“你根本不懂是不是?既然如此,刚才那些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你这样,容易让我误会你喜欢我。”
无夜猛地抬头。
而白浅镜却重新垂下了眸子,“你也不懂什么是喜欢,对不对?”
“……”
哑口无言!
无夜忍不住向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对方抬起头对上他,而话到嘴边,无夜却硬生生止住,明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让地滞在了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白浅镜别开眼,心底生出无限的烦躁,下一秒就仿佛要呼啸着破体而出。她轻轻一甩挣脱手腕,失望而疲惫地低下头,“我回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将人留在身后,背对着无夜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入玄关,而后动作平静地甩上了大门。
然而就在大门合拢的刹那,一只手突然插绊进来,继而整扇门被用力推开,白浅镜险些没稳住身形,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就这么蓦地睁大眼睛,眼看无夜闪身而入,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整个将人压在了门板之上。
砰地一声,门顺势关上。
下一秒,他俯身压了过来,一手将她的手臂扭向身后,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就这么重重吻了下去。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般横冲直撞而来,凶狠地噙着她的唇重重碾磨,好似要将她整个拆吞下去融入骨血,比起上次汤泉山上的吻更加急迫而深入,仿佛不这样,眼前人便会随时转身离开。
口腔里的空气被强势掠空,随之而来的淡淡血腥味弥漫四散,无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而急切,攥着白浅镜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转而横箍在她腰间,死死地将人扣紧在怀里,与此同时又用力地将她压在门上不得而逃,以强势之姿镇压了对方的反抗,并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火热的暧昧,两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吻才终于停下来。
白浅镜死死抵着身后的门,缺氧般不断短促换着气,耳边一片轰鸣之声久久无法停歇,而无夜则抵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放轻了动作轻轻舔吻着眼前人唇上渗出的血珠,好半晌才停下动作,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于黑暗中直视着眼前的少女,对方水濛濛挂着湿润水汽的眸子泛着光,好看得像是魔界曲水边被万年冲刷的鹅卵石,只一眼,便能瞬间令他的意志力土崩瓦解。
“你说得对,本君的确不懂什么是喜欢……”无夜轻轻启口,低哑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里悄然荡开。
白浅镜下意识抬头看他。
“……白浅镜,你可愿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