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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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没有热牛奶的早晨。翡翠叫醒了卡古，而男孩迷迷糊糊地抓紧了她的手。
噩梦和稻草堆起来的床铺让卡古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手和昨晚一样冰凉。晨光照在翡翠白璧无瑕的脸上，她的下巴弧度和鼻梁线条都笔直地刻画出难以接近的高贵。
在翡翠年少的脸上，下撇的唇角处漫延出一道不耐烦的细纹。
卡古却只能在翡翠的注视下抓紧她的手，翡翠的手骨硬得硌人，但却关节放松任由小男孩寻找依靠。
“麻烦的小孩，现在，吃早饭。”翡翠反手挣脱卡古的手，改为她牵住颤抖的冰凉小手，她引导他走出破旧的棚屋。
新的阳光和海风都暖融融的。
卡古飘动的卷发搔着翡翠的手，她侧眼看着卡古，想起下巴上那个好笑的触感。卡古的金红色的小卷发就像看上去那样柔软。小男孩的脸上还有没擦掉干的泪痕，脏兮兮也可怜兮兮。
贝里正好买完早餐从镇上回来。
见到翡翠正牵着小男孩的手，贝里轻松的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男人又对小卡古恶狠狠地瞪起眼睛。
卡古立刻躲到翡翠身后。翡翠未作阻拦，她就像没看见另外两人的互动那样，自然地接过贝里递过来的面包，把卡古拽到面前。
翡翠简单地命令着：“吃。”
卡古呆呆地接过面包，这是他没见过的面包，黑黑的，闻不到四溢的黄油香味。卡古朝翡翠眨眨眼睛，有果酱么？
“哼，”贝里双臂交叉，不满地嘟哝起来，“翡翠，我说这个小鬼可真是麻烦啊。贝里我可是一大早被打发起来给你买早餐啊……”
卡古闻言感动地望着翡翠，认真地低下头想了想，小男孩把面包掰成两半。
“翡翠姐姐，给你。”
贝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翡翠一脸理所当然地吃掉面包，他自己都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早餐了，不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鬼他就白长这么大了：“喂喂！你这个小鬼，辛辛苦苦跑腿的可是贝里大爷！”
包在纸袋里的面包有两个。卡古食指点腮思考着，举起剩下的一根面包。
“给，大叔。”
贝里看看翡翠，姐姐。贝里再想想自己，大叔。
现在光线很好，卡古有幸纵览新家的全貌，他首先看到了腥臭的来源——挂在棚屋旁的杆子上，一串发黑的鱼干。
翡翠和贝里把棚屋搭在一个平常没人光顾的海滩，离镇子也很远。至少卡古向四周远望，一半是海，另一半是峭壁。
这里的布置非常简单，也就能满足生活所需。脚下是大片的白沙，头顶蓝天，偶尔能看到白色的海鸟。
另外，卡古已经注意到，昨天还拴在屋外的马匹已经消失了。不过男孩吃着面包，没说话。
贝里瞪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躲回翡翠背后的卡古，那个小鬼正偷眼看他。不过翡翠似乎不打算为挤眉弄眼的小鬼继续提供庇护，“出来。”女孩依旧简短地命令着。
贝里抓住机会对被拎出来的小卡古呲牙瞪眼，并且把右手骨节按得嘎嘣作响。
卡古张开嘴，但他既没有来得及被贝里吓哭，也没有来得及惊呼——卡古的嘴被自己手上的半截面包堵住了。
翡翠已经吞掉了自己的一半面包，正鼓着嘴巴咀嚼。看着卡古的嘴被面包堵住说不出话，翡翠对此感到满意，刚才就是她抓着卡古的手把面包塞进去的。
将双手的手面互相摩擦，翡翠拍拍手，抖落面包渣。翡翠的上述动作光看上去就很用力，不说极快的摩擦已经带出一串残影，更何况离得很近的卡古听见了清晰的破空声。与其说是简单的正常清理动作，不如说是用自身模拟出了鼓风除尘的机器的效果。
又是那双手，抓住了卡古的小脸蛋。
翡翠因卡古脸上干掉的鼻涕而困扰地皱起眉头，但她还是在卡古不解的神情中为他擦干净了整张脸。卡古的确感觉翡翠把他的脸按得很疼，但是翡翠的皮肤又带来了几乎无法理解的细腻光滑的触感。
小卡古虽然下颌骨四方，但是之前养得很好，下巴圆润可爱。他看起来像睡前故事里的小木头人。
贝里在一旁嫉妒地咬着面包，也在翡翠停下动作之前吃完了。
翡翠又一次进行了手部清洁，她一边搓着手一边说：“昨天的战斗中用到了枪械，但考虑到本地的海贼的整体水平，初步估计他们不至于人人都配备热武器。”
“知道据点么？”贝里点点头，揭开地上的一堆草垛，那里还有几块形状不一的海楼石坯子，他蹲下挑拣着。
“我昨晚就看到了他们的旗帜，我认识的。”翡翠摊了摊手，“他们上上次登陆的时候海军奇迹般地出现了，所以元气大伤。总归是没什么名气的海贼团，你看，我连他们的名号都没印象，只不过老大是个鱼人。他们在附近的岛上，我们乘小船去也不用多久。海贼们平时也就稍微骚扰一下临近居民，这次做这种事，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卡古，你过来一下！”贝里招手让小男孩过去，又对翡翠说：“鱼人，大概还是有点厉害的吧？”
卡古犹豫地望着翡翠，在得到对方首肯后，才走到贝里背后。
翡翠轻哼一声，“一个空手道表演艺术家，带着其他虾兵蟹将登场。”
贝里揽住了卡古的瘦弱肩膀，他凑近小男孩的耳朵，压低声音避免翡翠听到：“好了，你现在也听到大体情况了。翡翠说她可以轻松打败那个鱼人船长，但那是她的事情。我们两个还是很危险。翡翠和我们不一样。”
卡古不禁抬眼看着翡翠，这时她在向他微笑。
不再被夜色掩盖的容颜正迎着晨曦发出亮眼光芒，自信又骄傲。不只因为太阳，女孩本来就闪闪发光。她无言的微笑就像是画在巨幅油画里的英雄人物，酒红色的大眼睛永远勇敢无畏，只要她望着某个方向，你又正好站在那个方向上，就一定会觉得自己被注视着。
有什么不一样呢？卡古想起昨天背着他跑的女孩，想起她那样高傲地踩在海贼庞大的身躯上，小男孩想着想着低下头。
贝里继续说着：“你觉得多大块的你会拿起来比较轻松？”他指了指地上大小不一的深墨绿的石块，“你会拥有一块作为武器，昨天翡翠用过的那种。”
卡古选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他捏了捏，石头的材质冰冷又坚硬非常。
“好孩子，”贝里拿起那块石头，直接交给已经等在一旁的翡翠，“现在告诉我，你会用弹弓么？”
卡古的目光已经跟着翡翠挪开了，他听见贝里的话，乖顺地点点头。
然后，卡古再次见证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翡翠以手为刃，生生削开了那块石头。
这个动作估计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用力，卡古看见女孩的眼角到鬓角一段浮现了明显的鳞甲，不像鱼也不像蛇的细密的浅绿色鳞甲。但当她肌肉放松，鳞甲很快消失了，像是根本没出现过。
手的几起几落，海楼石已经被削出尖锐的锋面。翡翠轻轻一吹，不仅锋利的棱角闪亮，而且发出轻轻的金铁回音。
“拿好它，”翡翠空下的一只手拍拍卡古，“你从现在起要学会用这个保护你自己。”
“我去把小船搬出来，也不知道那艘破船还能撑多久。”翡翠说着，揭开她随便搭在那里的椰子树叶，一艘木船露出来，它很小，就能载两个人。
她回头问道：“贝里，弹弓准备好了么？”
贝里表示一切就绪，他已经把一个小斜挎包套在卡古肩膀上，那是一个棕色的牛皮包，但颜色掉得厉害。
小船入水，贝里拽着卡古上船。翡翠全身上下也只有一条白色连衣裙，她一向裸足，也不用任何武器。当贝里带着武器和卡古在船上坐好，翡翠已经半个身体进入海里。
卡古根本不相信现在他所看到的情况，他整张脸一下子红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再坐下去。
“明明应该你下去！”卡古不安地挣脱贝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大叔，你怎么能让翡翠姐姐到海里去游泳，而你在船上坐着。卡古、卡古也要下去……”
翡翠走在小木船前面，一只手抓着船头，她慢慢引导着船的行进。翡翠垂下来的长发一半在水里，碧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柔曼摆动着。
“坐好。”
前面只传来翡翠淡淡的声音，随后她就全身潜入海中，只能看见一只白色的手还搭在船头。碧绿闪光的卷发消失在海面，卡古感觉到船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接着开始有风刮在他脸上。乘风奔驰的感觉甚至比昨天翡翠背着他的时候还要强烈。
贝里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一手抓着船沿保持稳定，另一手潇洒地扒着头发。迎着卡古惊讶的圆眼睛，男人露出迷人的笑容：“这可是没有桨的独木舟。”
微风拂过的海面上，每片波纹都被晨光照得明媚动人，这支独木舟像剪刀一样裁开海面，新的黎明已经照耀到了这里。
卡古的脸上落满暖融融的阳光。
“翡翠怎么会坐上这样狭窄的小船呢，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贝里说。
贝里轻轻哼唱起歌谣，但没有具体的歌词，只是重复的复杂音节，金发男人的喉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歌声非常轻柔。
调子像小步舞曲，又像纯粹的渔民的歌谣，在贝里的男低音的引导下，飘飘荡荡地溶入水天一线的画面中。
远处海岛的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着。已经可以看到岛上山顶的骷髅头旗帜，卡古的瞳孔一阵紧缩。
他为什么会相信，仅凭他们三个人可以跑到这个海贼团的据点挑衅？
脑海里浮现了翡翠那少有人情味的声音。
因为，翡翠姐姐，是不一样的。
卡古抓紧了他的斜挎包和石头，决心一定用它们保护好自己。
贝里刚刚告诉卡古，那个斜挎包里装着翡翠小时候做着玩的弹弓。她用那个射落过三百米外的椰子，当然那只是毫无意义的勇武的表现，那只椰子被摔爆了。
翡翠选择的方向是海岛的峭壁一侧，而海贼们在另外一边，三个人上岛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但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混到另外一边又成了一个问题。
自称可以在垂直峭壁上来去自如的翡翠准备先去侦查，几分钟后，她带回来一个消息：昨夜大赚了一笔的海贼们准备狂欢庆祝。虽然他们昨晚就有一个小型庆祝。但是今天会有很多食物和酒被送来岛上。
“而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今晚的狂欢，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简直就是神话里的英雄故事的情节！
卡古的小手都在微微颤抖。翡翠已经提出了在食物和酒里下药的建议，如果奏效，他的复仇将会非常顺利。
翡翠再次受累把他们用船拉回镇上，这次回程的水路上，卡古还跟贝里学唱了一首庆祝丰收的民歌。
镇上的啤酒厂只有一家，这比零零散散的食材供应的小商贩好确定得多。贝里已经喝了十多年这种酒，自然熟悉味道。
这可是多少个宿醉的苦痛回忆累积的男人的成长！
翡翠去药店买了一点帮助睡眠的药，然后让卡古也去了一次。即使是两次购买加起来的量也不怎么惊人，但为了不让人生疑他们只能这样。
翡翠一遍遍混合药和酒调试味道，每次都让贝里蘸一点尝，没几次就已经让他晕晕乎乎了。
好在他们在中午的时候控制好了剂量。让贝里睡了一个钟头的午觉，翡翠叫醒他。三个人收拾好行装赶往码头，时间正好赶上啤酒装货。
“一会我去找那个负责人搭话，贝里就装成工人搬一桶酒上去。药都收好了吧？”
贝里拍了拍衣兜表示完全可以。
“然后，”翡翠看了看卡古，小男孩的脸上有兴奋的红晕，也有不知所措，“卡古学过游泳么？”
卡古立刻点头，但看着翡翠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今天早上乘船的经历让小男孩记忆犹新，如果翡翠在这个时候问他会不会跑步，也许卡古也会表现得迟疑。
“只需要会换气就可以了。”翡翠揉揉卡古的头，“听着，一会我带你游过去，然后我们偷偷上船和贝里汇合。害怕么？”
卡古坚定地摇了摇头。
“弹弓和弹丸还是先由贝里带着，没问题吧？”翡翠做着最后确定。
“没问题，”贝里拍胸脯保证，“海楼石呢，我也可以带着。”
翡翠摇摇头，语调无起伏地用问句命令：“卡古会拿着它的，对么？”
卡古坚定地点头，期望获得信任。
接下的一切都如预料般的顺利。卸货的时候三个人都躲了起来，在这之前翡翠已经在其中的几桶酒里按之前的剂量下了药，没办法，他们得到的药不多。等卸货完成已经是傍晚时分，海贼们已经开始准备篝火。
侦查过地形的翡翠建议先躲在周围的林子里，然后等聚会开始，贝里就可以混进去观察情况。他需要确定多少海贼已经醉倒，并找机会通知翡翠和卡古最佳进攻时间。
除此之外，虽然翡翠不介意打扁多少个的海贼，但她希望贝里确认地告诉她，她所需要战胜的强者只有一名鱼人。
原本的空手道鱼人还在，不过他们换了一个新船长。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翡翠正靠在树下假寐。
卡古隐蔽在灌木丛里，他用手指扒开一条小缝，偷偷观察坐在高台主座上的大胡子海贼。
那个海贼看起来好凶恶、好可怕，翡翠姐姐打得赢他么？而且，小卡古有了震惊的发现——海贼船长正喝着爸爸珍藏多年的红酒。
往昔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爸爸端着漂亮的高脚杯，挪动富态的身子，在别墅采光极好的窗口走来走去……
“怎么了？”翡翠忽然睁开眼睛，她察觉到卡古呼吸混乱，小男孩回头的时候，他的眼圈还是红的。
卡古不说话，低着头整张脸都落进阴影里，只有特征的长鼻子无助地小幅抽动。小男孩金红色的小卷发今天早上没有经过母亲的梳理，又是在海水里泡过之后晾干的，乱得有点可怜。
按照本性，翡翠懒得理这些，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客观来说，小卡古心里还是有计较的，从昨天开始，看起来恶狠狠的贝里态度都远比翡翠温柔。
翡翠无论说话还是行为，总透露出对小男孩的软弱的轻视。翡翠的帮助和支持，完全是居高临下的。
翡翠和贝里说话都不是很招人喜欢的，也许是出身、生活环境又或是互相影响造成的。他们都不会说令人愉悦的漂亮话，也没有要去跟别人交好的意识。
唯一的不同在于他们与人交流中，心灵的真实距离。贝里会平等地跟他交谈，哪怕安慰得很生硬。而翡翠只站在自己的高处，从没想过为谁下去。她当然也有善良，但那无关感情。
但是，卡古也很聪明地认识到，事到如今，他能相信的只有翡翠恶劣的善良。
卡古看见翡翠低头拨弄了一下奖章，她今早出门时，将卡古的金质奖章别在了自己胸口。金色的反光让她酒红色的眼睛都跟着发亮。
“没事就先比划比划你那个弹弓的准头，”翡翠兴趣缺缺地说，“我估计那些最早喝酒的海贼也差不多该醉倒了，我们没法等到他们都被迷药弄昏。一是，总会有机灵的先发现异常，二是，总有人没喝到下药的酒。”
卡古眨了眨眼。
翡翠没看他，继续说道：“贝里会很危险，所以过一会，他并不能为我们提供正面协助。一是，他身处海贼中心几乎无法施展，二是，他也喝了酒，下午的药劲没有完全消退。贝里会和海贼们一起倒在那里，只有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他会去补上一刀。”
“现在听着，瑟西·卡古，一个昨天还有美满家庭和幸福未来的男子汉，今天的丧家之犬，你能相信的只有它们，”冰凉的海楼石小刀和弹弓背包都到了卡古手上，翡翠郑重地把它们重新交付给他，“你也可以试试，如果我刚刚好看着你，也相信我。”
翡翠已经站立来，远处的篝火给她的脸染上一抹艳色。在风中，碧发白裙飘飞。
“战斗将要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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