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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絮果执因 ...

  •   ——如此的话,关于墨衫人为何要追即明的原因,我可能猜到了几分。
      ——我也猜到了几分。而且我很想知道,我们猜测得是否一样。
      ——其实,我在瀚都郊外深山里第一次见到上元宗主时,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即明为什么要追乐泠和祁熠?
      ——我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墨族。
      ——墨族……吗?
      ——据我所知,他似乎一直在寻找墨族。
      ——那么,是否有这种可能,在枕苏山的变故中,即明那时其实已经知道了顾太夫人的真实身份?
      ——或许。
      丰华阑最后的两个字终结了二人的无声对话。
      或许?
      又或许,你的“或许”根本就无限接近于肯定,接近于事实。
      君沐华转身看向墨衫人与即明,那两人之间对战已至高潮,虽然在外人看来,那两人依然静的状态多于动的状态,但空气中的紧张凝滞与气流的疯狂翻涌毫无疑问地告诉了所有人,那两人的蓄力一击很快就会出现。
      “啪——”
      小船在莫名诡异的力量作用下突然碎裂成了两半。墨衫人与即明一人占据着一半,随着动荡的海水,越荡越远。
      甚至,这一声完全不在人们预料中的声响,似乎也在冰练城人和原白族人心中激荡起了一定的反响,在霍珺所在的船上,这两方的人竟然也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你,难道还没有死心?”就在这样沉肃的气氛中,墨衫人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显年轻,但很干净,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和他内敛的气韵气质很配。
      “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又出现了,我又何需死心?”即明当仁不让地应道。
      君沐华觉得,只听这两句话,似乎也能脑补出二人之间漫长的纠葛了。
      听见即明的话,墨衫人沉吟片刻,声音低而沉静,“那你最后似乎只能不甘至死了。无论什么时候,你是永远无法从我或者任何人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过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或者你也并非不明白,只是你心中的欲望仍然太强烈。然而,你实在太会掩饰自已了。所以,在外人看来,你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毫无欲望的宗主。但是,最近这段日子,你所做的事,却露出了太多的破绽,不是吗?”
      墨衫人一前一后说的这两席话,似乎真的触动到了即明。即明竟然半晌都没有回应。
      直到君沐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过数十圈后,君沐华才听见即明再度开口。
      “这么说,你今日的这一举动果然是为了她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只是还等不及君沐华认真思考,墨衫人就又开口了。
      “无论如何,她总是出生在那个地方。你难道认为,我不应该为了她来问一问你吗?”说这句话时,墨衫人平静的声音里分明已带了几分怒意。
      “所以,当顾攸景将手伸向上元宗,甚至撺掇夜天凉回穹原复仇时,你们也觉得这里应当的,是吗?”
      咦,事实竟然真的如此吗?
      君沐华倒不想从即明口中竟然听到了她一直没能确定的事。那么,这个“她”显然指的就是顾太夫人祁眠了。
      墨衫人没有应声。
      即明却又自顾自地说道:“顾攸景的时机掐算得真是不错,事情谋划得也算高明。他竟然没有遗漏你们,他竟然也算到了你们的心思,身在大瀚,却将穹原搅得一团乱,妄图毁我三十年的心血,你以为,这仇恨会这样轻易了结吗?不可能!”
      看见因情绪激动而双目泛出赤光的即明,君沐华无端觉得,这个样子的即明,同她在西缈岛见到过的情绪失控的闻人越,实在太像了。这两人,表面上都几乎远离俗世,然而他们心中的欲望却从未干涸,所以,他们的心也依旧在沉浮海里起伏不停。
      “那是你与顾家的事。”
      墨衫人的意思很明确。看来他真的没有要杀即明的意思。丰华阑所说,墨衫人对于即明只是“不愤”,似乎真的也只是不愤。
      这个人,分明早就猜到了墨衫人的身份。
      想到此,君沐华不由轻瞥了丰华阑一眼,暗暗嘀咕道,站在她身旁的这个人,到底拥有一颗怎样玲珑敏锐的心呢?
      却不料此时丰华阑也突然将目光从海上收了回来,他仿佛听到了君沐华的心声般,温柔地笑了笑,“你猜,现在这种局面,接下来,事情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什么样方向发展?
      总不会就这样一直沉默对峙。
      君沐华目光悠悠扫向霍珺,至少她就是个不能预料的变数。所以,君沐华很识时务地摇摇头,笑道:“我不猜。”
      “那你想听我说说吗?”丰华阑接着再问。
      君沐华微笑着做出一副准备认真聆听的样子。
      丰华阑忽然抬头,凝目望向远方,“接下来,那些原白族人或许永远不可能再回到故乡了。”
      ——
      “师父,能否让我代您与这位前辈说几句话?”
      当君沐华还在仔细回味丰华阑所说的那句话时,霍珺突然出声打破了海面上的沉寂。
      “你想说什么?”即明肃目看向霍珺,似乎并不满她此时开口。
      墨衫人却立刻问道:“你是谁?即明的徒弟?上元宗的弟子?”
      “我是霍珺。”霍珺的回答相当自信而简洁。
      “甘城的霍珺?”墨衫人又问。
      “不错。”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乐泠,祁熠。”霍珺缓缓吐出两个名字。
      “我倒是不知道你与他们有何关系。”墨衫人对于霍珺提起这两个名字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我与他们的确没有任何关系。”霍珺盈盈笑道:“但是我知道,只要他们出现了,你迟早会出现。”
      “这么说,你预料到了我的出现?”
      “你出现的时机非常好。”
      “哦,怎么好?恰如你的预料吗?”墨衫人问。
      “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还要好?……”墨衫人最后的尾音拖得格外悠长。
      霍珺的言语态度不仅令墨衫人心生疑惑,同样也令君沐华有点不解。她双眸里快速划过了什么,望向霍珺的目光更加充满了兴味。
      “是的。”霍珺似乎并没有感到有一丝耐烦。
      “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上元宗的事?”墨衫人却在此时突然转换了话题。
      对此,霍珺也仅是浅浅一笑,道:“那又不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在意?又或者说,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属于任何人的东西,我对这一切又何必在意?而且,相反地,我非常喜欢看到所有东西一件一件地被慢慢毁灭。”
      “这就是你今天想对我所说的话?”墨衫人对霍珺的言论依旧没有作任何的评论,或者有任何的回应。他一直牢牢地控制着谈话的节奏,也一直牢牢地主导着谈话的内容。
      “不完全是。”霍珺突地抿唇一笑,“至少我认为这或许连前戏都算不上。”
      “那重头戏在哪里?”墨衫人十分有耐心地继续问。
      “重头戏——”霍珺再次突然地,毫无预兆地将目光转向了君沐华,“是她。”
      不,或许是有预兆地,但出现那种强烈预感的人应该只有她自已。面对霍珺突然而至的目光,君沐华脸上突然也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然后,她侧身看了看丰华阑,眼神仿佛在说“你猜错了吧?她的目标可是我。”
      丰华阑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神仿佛也在说“这么快下断论可不像你。稍安勿躁,我们静观其变,可好?”
      二人这一番眼神的交流虽落在了霍珺的眼里,但墨衫人似乎并不以为意。
      墨衫人微瞥了君沐华一眼,“她?”
      “我想看她走向毁灭。”
      “那与我有何干?”
      “所以,我只是有几句话想继续同你说。”霍珺的神态表情相当自傲,只是这种自傲的表情却让人凭空觉得有一丝丝的诡异和不寒而栗。
      墨衫人这时打量霍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但说出的话却注定不会让霍珺满意,“看她被毁灭?你不可能看到。”
      而霍珺的神情确实也有了变化,至少相比刚才,她不再那么轻松,反而有点紧张兮兮了。
      “因为你会插手?”
      “不会。”
      “因为东缈岛?”
      “不是。”
      “那么或是因为那个人?”
      “都不是。”
      每一次回答,墨衫人都没有丝毫的迟疑。
      “那是因为什么?”霍珺忽地大声的吼道。
      “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是她。”
      “那为什么她不会被毁灭?我偏偏就是要看她被毁灭!”
      墨衫人也提高音调说道:“我说了,你不可能看到。”
      “我也说了,我就是要看她被毁灭!”
      为什么她就是特殊的?为什么她不能被毁灭?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人是特殊的,人性里天生就带着原罪,所以,所有人本来就应该一步步走向毁灭才对!没有任何人会是例外!君沐华也不会是!
      墨衫似乎微微叹了叹,声音依旧冷静自持,“其实,以你之性,你又怎么想不到,若此以往,你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自已的毁灭,只有你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过程。”
      “我偏不信!我也偏不要!”霍珺疯狂地吼道。
      接着,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候,霍珺突然快速地移动到某个冰练城人身边,强迫他抬起自已手上的短刀,直对准原白族人,然后,霍珺在其身后突然使力,那个冰练城人就那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刺向原白族人,而那个原白族人几乎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霍珺以这样的方式再度挑起了冰练城人和原白族人之间的斗争,仿佛只有看着两方人自相残杀,这样才能发泄她此时心中的郁积与不满。
      变故发生的时间只有一瞬。
      虽然君沐华及时反应了,但她终究离霍珺所在的船有一定的距离,等到她借力跃到霍珺所在的船时,船上,那两方之间的厮杀已经开始。而这场用生命和鲜血所挑起的斗争,最终也只能用生命和鲜血来抚慰。所以,君沐华知道,即便她现在已经到了这艘船上,但是她已经救不了任何人了。因为,处于斗争中的所有人,随着身边同伴一个个地倒下,他们的双眸已经完全被鲜红色的血所罩住了。
      君沐华眼里恍惚间又闪过了云雾山和昱湖空地上在黑夜里飘荡的血雾,是那样的惨烈,是那样的凄哀,是那样的不鸣,也是那样的痛苦。此刻,霍珺真正惹怒了她。
      “霍珺,你怎么能够将你的天性凉薄加诸于其他人之上?你心中有恶,那是你的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霍珺与君沐华之间几乎不曾离得这么近过。一则因为君沐华本来一直对霍珺抱着警惕之心,二则也确实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此时,她们之间几乎只隔三步之距。
      三步,霍珺几乎只要快速上前一步,然后就能撅住对方的脖子,接着就能让君沐华凄惨地走向毁灭,而且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
      君沐华竟然自已走到了她的面前。霍珺真的觉得奇妙又好笑。
      “咔——”
      听听,这是脖子被扭断的声音。
      接着,那双清亮无比的眼里带着满是的惶然和不可思议,从她面前慢慢倒下。
      再然后,君沐华终于被她毁灭了。
      如果幻想是真,那多好啊。如果是那样,她这时一定已经在开怀大笑了,就像幼时她的妹妹被祖母亲手掐死时,她笑得是那样的愉悦和疯狂。
      可此时,她终究还是不会伸出自已的手。
      所以,君沐华依然站在她的面前。
      “我天性凉薄,你又何尝不是?”霍珺指着原白族人,道:“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去救他们?你又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拼命啊。若生命没了,一切就都没了。可你还不是依然站在这里没有动,同我一样!”
      但,就在霍珺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本来打得火热的原白族人和冰练城人却都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整艘般也突然静止了下来。
      只除了,原白族人和冰练城人,他们的眼眸里,血雾依然没有消散。
      “冰练城人每日本来就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虽然如此,但他们非常在乎同伴,因为他们都知道是没有一个人能抵抗千军万马的,所以,如果他们想在冰练城生活下去,必须将他们的力量扩大化,让人不敢随意地挑战他们,也不敢侵吞他们的生活地域。这是冰练城的生存规则。难道你以为冰练城人会放过原白族人吗?在他们被你强迫地挑战了冰练城的生存规则之后?”
      了解君沐华的人都知道,君沐华很少声色俱厉地说这么多话。相比云淡风轻或不问世事,君沐华更多的时候都是以一种冷静审慎的目光去注视事情的发展。而且,一般情况下,她也根本不会插手。
      “那与我又有何干?”霍珺完全模仿着墨衫人刚才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说道,眉目间带着一丝不屑与快意。
      好一个与你何干!
      “那我且看看你今日到底还能不能从此脱身!”
      君沐华侧眼瞟着甩袖而去的即明,一字一句地对霍珺道。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君沐华低声地重复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时的你,情绪激亢,内心躁动,连即明的离开都没有察觉到,又怎么会察觉到自冰练城而来的那些人呢?
      霍珺,这一次,你只能好自为之了!
      说完,君沐华便凌空跃起,跳回了丰华阑的船上。
      “谢谢。”
      君沐华知道,刚才原白族人和冰练城人之所以会突然停手,是因为船上的这个人出手了。
      丰华阑强行让他们暂时停了下来,或许最终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这段时间,双方眼中的血雾都消散了不少,在那些来自冰练城的船驶近这里之前,双方或许都能够渐渐冷静下来,也或许……他们能够更加冷静地面对自已的命运——面对生与死。
      “那走吧!”
      身边的这个人总是能轻易看透一切,就如此刻,他也是如此轻易地便看穿了君沐华的刹那所想。这里的一切,她不会再插手了。
      或许,若非她突然察觉到自冰练城而来的船只……事情会变得不一样。然而,既然没有如果,那么事实便只能是事实。
      “走吧!”
      君沐华毫不犹疑地开动了船。二人慢慢在霍珺与那些静止不动的原白族人和冰练城人眼前远去。
      还有那个一直浮在半边船板上的墨衫人。
      墨衫人没有随着即明而离开。他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目光一直未从君沐华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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