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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笑谈变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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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僵持了近六日的大瀚军队与霍军在西風渡交战,霍军企图以水中奇袭和后方合围来包抄大瀚军队,然被大瀚方识破,顾攸景亲自带兵在后方狙击,将霍珺所率的奇袭军队阻于晚山。
又五日,霍珺所率两万大军始终被困于晚山,不得出。
又次日,霍军举出休战旗,宗正瀚与霍寒于西風渡口会面。宗正瀚亲自将宗正珂的骨灰交于霍寒。
再五日,霍珺从晚山突围而出,然被顾攸景再次拦截于途。是日,霍军失西風渡,退守上宁。
朔风呼啸,凛寒已至。此时的甘城似已渐渐被寒意所笼罩。
君沐华、秋泓和秋自照三人围座炉前,兴味盎然地看着院中正在比试的两人。
两个人影动如风,化无形,其招式之诡异,身形之灵活,实在临渊难有匹敌。而院中的这两人却似同出一脉,只是在修为历练上,浅色的人影似乎还稍有欠缺,所以逊了黑影一筹。
这两人正是至今没人见过他真正面目的留音阁暗使和思行,而思行确实也算是暗使的半个弟子。
“他们这样打下去,到底谁胜谁负啊?”秋泓似是有些百无聊赖,“思行每次只要一见到暗使露面,就必然要向他挑战一次,我想想,这十年内,暗使总共露面五次,他们也打了五场,可每次的结果不都是一样嘛。唉,思行还真是执着啊!”说着,秋泓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秋自照。思行这性子不知是太受某人的影响,还是某人太过纵容了,明明还只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一门心思竟然全都扑在这一件事上了。
“执着虽然未必好,但也未必不好。”秋自照与秋泓年龄相差无几,从小一起长大,他又怎会不明白秋泓看他那一眼的含义。
“你就这样纵着他吧,反正他是你的人。”
秋泓的语气着实有些刻意了,这下,连一直认真看着比试的君沐华也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秋自照视线向院中扫了一眼,以一种惯常的平淡语气道:“是啊,他是我的人,而你是留音阁的人。”
这两姐弟在斗气?
君沐华随之将目光转向一如往常的秋自照,微微一笑,然后很快便将目光重新放到了比试的两个人身上。
这样的武功,恐怕永夜城的人都很难找出破绽,所以,临对阵时,应该也很难克制,而只能随机应变。看来永夜城允许留音阁存世数百年应该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秋泓讪讪地躲开了君沐华的视线,直到君沐华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院中后,她才不客气地双手一摊,直对着秋自照道:“拿来!上次你向沐华道歉,说酿了二十坛青波醉,结果只送了十坛来,还有十坛,现在拿来!”
“没有!”秋自照淡淡吐出两个字。
“哼,我就知道你只是说说!”
“那本就不是给你的。”
“那又如何?难道我不能喝吗?”
“我管不着。”
“这不就得了。现在,我觉得心绪烦乱,所以,我想喝酒!”
“没有。”
绕了一圈,两个人竟又绕回了原点。
秋泓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升腾的怒火压下了一些,然后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冲院中嚷道:“思行,你停下!现在,马上去将你家公子带来的酒去给我搬来!”
思行自然不愿。
秋泓觉得自己刚刚压下的火气又升了起来,于是,她接着高声道:“思行,你不听,是吧?那你以后别想再找暗使比试了。你知道,留音阁暗使从来只守护阁主一个人,也只听命于阁主一个人。”
思行仍然没有理会。
“暗使,你退——”
秋自照突然抢在秋泓面前说道:“思行,你去取几壶青波醉来!”
“是。”
伴随着这一句应答声,思行飞身从比试中抽离,快速推向退向院门,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了院中。
因为没有看到这一场精彩比试的最后结果,君沐华颇有些幽怨地看了秋泓和秋自照一眼,随即,她站起身,道:“好了,这儿就留给你们,我走了。”
“沐华……”
君沐华甚至还若有其事地拍了拍秋泓的肩膀,笑道:“秋泓,下次,他们再比试时,一定要告诉我!”
今天,这儿,还是留给你们吧。
不过,君沐华也没忘了青波醉。临走时,她特意绕到了院后,从思行手中劫走了一壶青波醉。
行走在甘城街头,君沐华拿着青波醉,一时之间,竟有些疑惑她到底该去哪里享受这壶酒?
她并不熟悉甘城,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配得上这壶酒。君沐华抬头向高处望了望,只有驿馆的越北阁,仿佛凌驾在甘城所有的建筑之上。
“君沐华。”
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君沐华。
君沐华回身看去,举着手中的酒壶,笑问:“你知道,哪儿是喝酒的好地方吗?”
慕蘅稍稍怔了怔,然后道:“跟我来吧。”
甘城之外,某处高地,从这个方向可以清楚地看到甘城驿道,以及进出甘城的人。
“谢谢你救了慕洹。”
慕蘅的话里似乎带了一丝庆幸,还有隐隐的恐慌。幸好,慕洹只是受了刺激;也幸好,他还活着。
“也许,他……是受我连累了。”君沐华感觉拿在手上的酒,蓦地变得重了些。
“他自己走出了孤定城,又怎么能躲避该有的风险?”慕蘅微带惋惜地道:“是我,是我遮蔽了他的眼睛,让他一直只看得到孤定城的天空。他不知道,孤定城外……是一个无比复杂的世界。我以为,他能在孤定城中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
“我不知道他怎么落到了永夜城来使的手中,我也没有及时察觉他的失踪。”君沐华心中不是没有懊悔,“无论如何,在枕苏山,我毕竟答应过他。”
“枕苏山……”慕蘅喃喃念着这三个字,“他去找你,是为了我吧?”
“是。”君沐华喝下一口酒。她想,她能明白慕蘅此时的心情。
从孤定城到瀚都,从瀚都到博川,慕洹都是为了慕蘅。或许,慕洹冒险离开博川,也是……
“谢谢你。”
君沐华不知道慕蘅那沉默的半晌间,脑中到底想了什么,或者经历了怎样的心里起伏,但无论如何,慕洹依旧安好,这或许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慕蘅离开了,在说完那三个字后。
高地上只剩下了君沐华一个人。于是,她在高地上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静静地喝起了酒。
君沐华之所以还留在甘城,全然是因为几天前来这里的三个人。白泱、齐夬,还有沉沅,他们三人争吵着一齐来到了甘城,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墨诔。君沐华第一次见到了沉茗的父亲,丰华阑的师父,也是一叶宗主的沉沅,而且沉沅也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只是,那日,沉沅的情绪似乎十分不佳。齐夬抱怨沉沅和白泱瞒着他,而白泱和沉沅却似乎不想与他纠缠不休,因此,三个人一直在那儿吹胡子瞪眼,愤愤不已,就像三个老小孩。即使到了墨诔面前,也是如此。而墨诔也似乎十分清楚三人的来意,不等三人开口,就直接跟他们走了。君沐华甚至感到有些奇怪,墨诔竟然会这么配合?
于是,君沐华又一次被抛下了。然而,墨诔离开前,却特意对君沐华说了这样一句话,“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留在甘城等等看看,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
因为这句话,君沐华留在了甘城。没有任何疑义,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接着,秋泓与秋自照便相继出现在了甘城。
秋泓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慕洹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变得忧虑了些。同样地,秋自照也带来了一个消息,他告诉君沐华,在宗正瀚出征后,宗正胤忽突发急症,症状似乎十分凶险,但宗正胤仍然牢牢控制住了瀚都,至今没有让消息外泄;另外,据留音阁最新的消息,风华太子和无垠城主如今都在西風渡,并且已经和甘城侯背后的影子的见了面,秋自照揣测,风华太子到西風渡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影子,但留音阁还没有探出那个影子的身份。
如今,临渊所有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大瀚。
然,自从霍军与大瀚军队第一次交手失势,退守上宁后,双方却陷入了再度的僵持中。
这样的战场局势,估计也令很多人意想不到。
究竟,打破僵局的契机会是什么?
突然,一骑快马从驿道上快速奔过,极速地靠近了甘城城门。马上那人背上负着一面小旗,分明是甘城侯派回的传信斥候。
难道——
“知道那个斥候为何如此匆忙吗?”
“不知道。”
“甘城侯霍寒亲自上阵与宗正瀚交手,但他终究是个已经年近七十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敌得过锐气正盛的宗正瀚,一不留神,他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当场昏迷了。”
“那你们为什么选择他?”
“很简单,因为他有心结。他对宗正皇族有着深深的恨意,他恨不得狠狠鞭笞姓宗正的每一个人,他恨宗正胤,他恨宗正弘,他恨宗正瀚,他也恨宗正珂!”
“可是,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反抗?”
“你以为宗正胤不知道他是北罗族的后裔吗?早在三十年前,甚至在他将宗正珂嫁到甘城之前,宗正胤就已经知道了。后来,为了安抚顾家,宗正胤顺势便将宗正珂远嫁到了甘城,明令宗正珂不得踏出甘城半步,实则是为了阻止霍寒势力的壮大,更是为了将霍寒永远禁锢在甘城。甚至,宗正胤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人监视甘城侯府,以所谓御令的名义。甘城是霍寒的监狱,宗正胤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用了宗正珂这枚棋子做幌子。”
是以,几乎整个甘城的人都知,甘城侯夫妇关系相当不睦,从成婚起,就势同水火,疏离难容。
“因为他放不下心中执念,所以你们选择了他。但是,他却如此轻易地就倒下了。”
“那又如何?他本来只是一枚注定会被折戟的棋子。”
什么?
君沐华诧异地望向站在她侧边的黑衣人,“现在统领甘城侯大军的人是谁?”
“如果是你,肯定已经猜到了。”
君沐华突然不再说话了。
除了她,还会有谁?
就像她,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几月前,霍珺为什么要把那些人引到甘城?霍珺为什么那样做?有什么样的目的?君沐华始终无法想通。
据说,大瀚军队如今仍然驻扎在西風渡,而霍军在上宁,宗正瀚对上霍珺,这样出乎意料的局势变化,君沐华也不得不感叹,推动局势发展的那双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真是神奇。
可不过一瞬,君沐华却又摇了摇头。
不,至少应该不完全是。
天时,地利,终究还需的是人和。
西風渡附近的某个山坡,恰好可以远瞰到驻扎的大瀚军营。沉茗和秋自照迎风而立,静静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个如风远去的白色人影。
“他,或者你,是否已经知道了甘城侯背后的那个影子的身份?”秋自照实在好奇,然而,直到现在,留音阁却还是没能查出那人的身份。所以,秋自照只身来到西風渡。他相信,无论是风华太子,还是无垠城主,都不会令他失望。
“是。”想起那晚,当丰华阑揭穿那人身份的时候,直到此时,沉茗心底仍然有些恍恍。
“那人身份是否不可说?”秋自照又问。他心底的好奇虽然几乎已经按捺不住,然而秋自照还是再多问了一句。
沉茗转身看向秋自照,眼神清亮而坦荡,“至少对于我而言,无所谓可说或不可说。”他想,他有些明白秋自照问这句话的意思,毕竟留音阁也有着不可触碰的规矩和禁忌。
“那么,城主可否告知于我?”
沉茗盯了秋自照半晌,突然疏朗地笑了,“我与你认识也有些时间了,自然平常也听秋泓说过,她说你几乎对一切事都看得很淡然,我没想到,你也有如此执着于一件事的时候。”
沉茗显然已经看穿了秋自照隐隐的急切,接着又笑问:“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不。“秋自照并没有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反而平静地笑了笑,道:“我来这里,纯粹是因为你们俩都在这里。你们在这里,所以我来了。”
主要是因为离开的那个人吧?
偏偏在这种时候,风华太子却一直滞留西風渡,留音阁抢尽天下消息之先机,自然不可能无视。
而且……
沉茗微笑着接过话,“作为朋友,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或者留音阁也没关系。”话里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秋自照却只摇摇头,“请说。”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问一个问题。”
秋自照若有所思地看着沉茗,“与答案有关吗?”
“是。”沉茗道。
秋自照顿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妨。”
“好!”沉茗将身子全然面向秋自照,“我想知道,在留音阁,是否关于永夜城的一切都是禁忌?”
“是。”秋自照毫不迟疑。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沉茗知道,或许当他说出刚才的那句话的时候,秋自照应该就已经有所猜测了。从初见他第一面起,沉茗就意识到了,这个几乎不在临渊走动,常年隐于留音阁之后的年轻公子,有一副异常缜密的心思和敏锐无比的智觉。
“是永夜城主吗?”
平淡却不寻常的四个字,被秋自照以一种孤冷的语气说了出来。
“不错。”
“竟然真的是他吗?”秋自照低喃着,也在沉思着。
听见这句低语,沉茗不由侧头朝大瀚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秋自照不愧是你也引为知己的人,他也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一会儿之后。
“她似乎答应了墨诔一件事。”
秋自照突然说出的话让沉茗心下不由一震。他自然明白秋自照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因为,秋自照刚刚才从甘城来到这里,而沐华如今就在甘城。
“不久前,齐、白,还有一叶宗主三位前辈突然现身甘城,目的似乎是为了墨诔。所以,墨诔暂时离开了。但原本,她似乎就打算与墨诔一起去某个地方。”
其实,这个消息对于沉茗而言,吃惊,但不意外,他本就知道,君沐华不会停下她的脚步。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沉茗当然没有忽略秋自照话中刻意强调的那几个字,是“我想”,而无关其他。或许这就是朋友之谊。
沉茗稍稍收敛心神,道:“好,我洗耳恭听。”
“这世上的确存在着两把秘术之钥。”
“可是……”沉茗及时收住了自己的话,他想到了最新的消息,现在,几乎整个临渊尽知,另一把秘术之钥根本与慕家毫无关系,所以,因此也有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另一把秘术之钥。
“另一把秘术之钥是什么,在哪儿,没有人知道。”秋自照又接着道。
这似乎也已是十分显明的事,因为东缈岛和永夜城的人也都在寻找它,而且他们也都不知道确切的消息。
“或许,除了那人,墨诔。”其实,沉茗脑中还想到了一个人,但是他不能确定丰华阑到底是否知道更多。
“是,应该只有他。”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沉茗决定从最初开始梳理问题。
“因为,我直觉……”秋自照停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进沉茗眼里,“另一件秘术之钥,还是只可能与她有关。”
为什么?
因为她身上存在太多疑惑吗?
沉茗当然不会这样直接问出口。
“更多的,我无法再说。”
但秋自照却以这句话彻底终结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更多的,无法再说,是因为那是禁忌中的禁忌吗?
沐华,你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