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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试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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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驿深深浅浅的草丛中,伏着一个人影。
那人屏气凝神,眼神直直盯着浩气盟营地的方向,眉头紧锁,像是在寻找,又像是在等待着谁。
营地外是守卫森严的天罡侍卫,个个手持长枪,好几个时辰都维持着威风凛凛的站姿。
那里散发着幽蓝蛊惑之光,如同月光一样的颜色,好像要把人吸过去一般。
沈玉箫知道,那些敌对阵营调息中的侠士,虽看似安静而坐、毫无防备的样子,却是个个身形矫健、出手不凡,仅凭手中所持银枪剑戟、炮弩长棍,以及各式各样的、泛着金黄色泽或银辉之芒的武器,便让人不敢小觑。
沈玉箫还记得不久前,和自己同帮会的一位朋友,生性好战,张扬跋扈,从藏剑山庄出师后,一直活跃在马嵬驿斩杀浩气盟的侠士,去对方营地偷袭前总是要自己为他传上清心静气的增益功效,然后猛吃各种江湖药丸,施展各种减伤叠加之后,累积剑气,甩了甩长长的马尾辫,扛着重剑,一个“鹤归孤山”的招式砸入人群之中,继而在人群中施展“风来吴山”。
而结果总是拖着满身的血冲出,在营地外接应的沈玉箫就会马上赶去搀扶,及时逃脱和救治,幸得自己兼修炼了万花谷的离经心法,具备悬壶济世的医术,方能将这人一次次从生死线中拉回。
“‘悬壶济世性淡泊,妙笔丹青云中仙。’这分明说的就是我啊。”
想到之前听到过的百姓称赞万花谷弟子的诗句,沈玉箫对自己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不远的树林处传来雁鸣之声,沈玉箫收了有点杂乱的心思,握紧手中的笔,望了望天色,心里渐渐有些着急。
是的,他在等一个人,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眼看着日光渐沉,夕阳的斜晖遍洒这片常年腥风血雨、两大阵营争夺之地,这个身着淡雅紫衣,有着如墨长发的男子终于忍不住轻轻往树干上一靠,慢慢地蹲坐到地上。
“这唐门小子,怎么还不出现?”出口的是焦躁的碎碎念。
直到月光的银辉洒在了自己的袍子上,他才不耐地起身,一个轻功,飞上树枝,再一路策马扬尘,奔回万花谷。
刚轻功落地,沈玉箫就被一群身材娇小的孩子们围住,一嘴一个“师兄”,叫的沈玉箫好不快活。
“师兄,你今日又没有见着那个唐门的家伙啊!”手持玉笛的小师妹问道,明亮的眸子里闪着灵动的星辉。
“要我说啊,该不会是那家伙怕了咱们师兄,不敢来了罢?”
“就是就是,咱们师兄可是了不起的大侠,听师姐说,师兄有个江湖绰号叫做——基盗墨尊!”
“咳咳、是极道魔尊。”
带着一脸满足感听着师弟师妹们的赞美之词的沈玉箫忍不住打断纠正了下。
“我倒觉得那人也挺厉害的,当时师兄回来的时候,衣服可是破烂不堪,连裤子都——”没等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扑闪扑闪如萤火的的小姑娘说完,沈玉箫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脸上露出几抹尴尬神色。
“哦——”站成一圈的小孩子们突然被点醒了般,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玉箫难得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激怒了。
这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他前些日子去马嵬驿做收集粮草的阵营任务时,被一浩气盟的人弄破了衣裳。
那质感柔滑,用丝线细腻勾勒的花边已经断开,破了一个洞。
花了三个月才缝制好的衣裳,就被那唐门的可恶家伙给戳破了。
别的不说,人家要是蓄意戳破的还好,偏偏是瞄准野味的时候擦到自己身上,沈玉箫原本伏在树丛里打盹小憩,这下像闻到危险气息般,惊慌中站起,只听“嘶拉”一声,不留神又绊住了树丛,衣袂处被锋利的枝条刺出了一个洞,更要命的是,戳到哪里不好,偏偏还是臀上。虽说身为万花谷人士,穿着较为拘谨保守,里三层外三层的,但沈玉箫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这一割,雪白的中衣竟露了出来,背后还有好几个口子,若是仔细观察,滑腻的肌肤若隐若现,伴着几片碎布,还真有点别样的滑稽感。
那天,一向自诩风流潇洒英俊无人能挡的沈玉箫,就这样一瘸一拐垂头丧气地回了谷中。
什么墨意丹青,什么温文雅尔,都在那天化为泡影。
沈玉箫不由得想,这是个大仇,一定要报!
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衣服不可不穿。
想到自己虽不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却也是恶人谷第一大帮会<嗜血红莲>的长老之一啊,在帮里谁不给自己点面子啊。
而现在,沈玉箫却只能忍着疼痛,趴在床上让师弟帮自己上药,还要听着师姐们在屋外轻轻地笑着。
当初看着那人外貌俊美、声音动听、眼神中好像也有点歉意,自己还大度地觉得没啥关系,现在看来,沈玉箫突然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恶!一定要让那个唐门的臭小子好看!
——
掰着指头数数,去马嵬驿的老地方也守了三天了,却没再见到那人的影踪。
这日,沈玉箫边愁着要不要再去那逛逛,边拿着笛子往唇边吹着,平时熟练动听的曲子却吹了半天都吹不出个完整的调来。
一阵轻风拂来,只见一人摇着把扇子,优哉游哉地走过来。
这人身着淡蓝长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洒脱的味道。
他望着有些走神的沈玉箫问道:“师父,你今日不去等那人?”
这人便是他的大徒弟季凌霄。
说起来沈玉箫有三个徒弟,分别出师纯阳宫,天策府和少林寺。大徒弟季凌霄,习得一手好剑术,平日话不多,喜好下棋品茗,自从拜了沈玉箫为师,便成日在万花谷闲逛,偶尔对弈抚琴,闲庭踱步,自是风流,很受万花女性弟子的欢迎。
季凌霄望了望沈玉箫,心下有了思量,他这师父,尤喜欢美貌的事物,这次被那唐门弟子辱了名声,却也没有真正怒火朝天的样子,如此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于是问道:“师父,那唐门小子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么?”
“嗯。”
“我猜啊,他一定生的模样俊美。”
季凌霄说着,陇在头冠内的几缕青丝飘落出来,衬的眼眸如春水涟漪,竟有几番戏弄之味。
“咳...还能看吧,与为师相比,他气质上当然是稍微弱了那么一点。”
沈玉箫没注意徒弟的八卦表情,嘴上说着,脑海里却迅速回想起那日的场景。
他还记得自己那件极为珍爱的衣裳瞬间被树枝和弩箭扯烂,正要抱怨地回头,却见身后那人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神望向的地方,正是自己破洞的裤子,在那里,白皙的肤色隐隐可现。
“…喂、你没事吧?”是清冽好听的声音。
沈玉箫捂住有些疼痛的臀部,一抬眼,望见了“凶手”的面容。
那人一身蓝裳,身姿挺拔,身形伟岸,五官煞是好看,深邃的眼神里,好像有担忧之色,又像是夹杂了些什么莫名情绪。
沈玉箫没反应过来,望着那人有些发呆,竟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你是唐门弟子吗?为何没带面具?”
那人有些窘迫,却很快恢复了冷淡的神色,转而道:“你在这里作甚?”
“当然是休息啊!你又在此地作甚?”
“捕猎。”那人说着,抬头望了望天空,恰好一只麻雀飞过,弹指间,只听暗器嘶空之声,便有物体急速掉落,那人又轻轻一跃,将东西抓住,放进身后的小匣子中。
沈玉箫一眼看出了他所用招式为化血镖,有着持续伤害性,中了这暗器的人或物都会因毒性的侵蚀而失血至死。
“你是唐门的人?”沈玉箫不由得握紧了手中之笔,唐门与五毒,都是江湖中神出鬼没的门派,这两门派都以神秘闻名,除了江湖上闻名的暴雨梨花针、夺魄箭箭等招式,更有许多不曾见过的凌厉招数。传说唐门弟子个个出手都快、准、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并且出手招式有莫名的熟悉感,倒有点像自己的某位旧识。
沈玉箫表面沉静,心里却暗惊呼,虽然自己武功不弱,但现在衣裳落魄,打起来形象何在,况且仅从这人一招内秒猎飞禽的功力而言,深不可测,要跟这样的人打起来,自己还真没有胜算。
“嗯。”
对于提问,那人只是淡淡答道,突然瞥见沈玉箫掉落在一旁的背部弓箭挂件,血红炽烈的颜色,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呵,你是恶人谷的人?”那人问。
“没错。”沈玉箫正想着要先站起来才有机会迎敌或逃脱,急忙起身时,脚却一软,竟要向着那唐门中人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唐门弟子剑眉一挑,迅速用千机匣一挡,炮口竟是对准了自己。
沈玉箫立即运功,一个太阴指,急速后退,接连补上一个“迎风回浪”的江湖轻功,已然退到了那唐门男人炮弩的射程之外。但站定后,他就立刻淡定不下来了,因为刚才两个急速的动作,牵扯到了臀上的伤口,于是也顾不得面部表情如何生动,柳眉紧皱,呲牙咧嘴。
“痛、痛痛痛痛......”沈玉箫一手握笔给自己套上个具有疗效功能的春泥护花,边腾出一只手来揉着自己柔软娇嫩的屁股。
而在他因疼痛挣扎时,唐门已经缓缓走到面前,依旧是那张表情淡然的脸,只是眼神深邃犀利,沈玉箫有些惊慌,用笔指着来人大喊:
“等我伤好了,你肯定不是对手!你、你别过来啊!趁人之危不是侠士之为!”
无意又瞟见那唐门之人的手上却是没有拿弩,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下。
“你不杀我?”沈玉箫问。
“我跟你无仇,不想动手。”
沈玉箫听着,舒了一口气。
“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帮会和名字。”
“嗯?”
“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
沈玉箫咬咬牙,不就是结了个仇人么,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故作大声道:“<嗜血红莲>你听过吧,本大侠可是四大长老之一,沈玉箫。”
“哦?沈长老?”
唐门抬起手,却只是在眼前之人的额头上弹了一记爆栗,不轻不重,在沈玉箫看来却是屈辱万分,他恶狠狠地瞪回去:“喂!我一定会报仇!马嵬驿等着!”
唐门那人扑哧一笑。
“顺便说一句,你皮肤保养得真好。”
那人走了几步,突又侧过脸来,说道:
“哦,记得下次穿件耐打的衣服。”
“喂!站住!你叫什么名字!”气急了的沈玉箫喊道。
“唐——临——渊。”突然几声惊破苍穹的鞭炮声响起,湮没了那人后面两个字的发音。
“唐什么?”沈玉箫不由得提高了音调再次问道。
那人却像没听到似的,回头望向从浩气盟营地发出的信号声,匆忙轻功跃起,赶了回去。
这才是事件的全部过程,不过沈玉箫为了突出自己的英勇,总是自动过滤、一笔带过后面发生的桥段,对于自己如何毫无形象揉按受伤的臀部更是绝口不提。
可当时唐门弟子那毫无防备一笑的表情,却印在了沈玉箫的脑海中,不时回想起。
——
正当沈玉箫撑着手摆着痴痴的表情发呆,思想天马行空时,一只凉凉的手扶了上来,在自己的额上摸了好几下。
紧接着是一双瞪得特别大的瞳眸,还有巨大的脸凑了过来。
“师父,您没事吧,要不要顿悟给您看看?”
沉思中的沈玉箫被一道光刺痛了眼睛,这光芒简直太耀眼了!
只见三徒弟顿悟正端着一碗茶水,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沈玉箫抿了口茶,第一口没察觉,再喝一口,“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你泡的是什么!怎么会有泥巴味?”
“花茶啊!”顿悟晃着脑袋,认真说道,然后又补上一句;“大概吧。”
正值太阳高照,炎炎烈日把顿悟的整个头都照得闪闪发光,
“徒儿,你离为师远点,你的头快闪瞎为师的眼了。”
于是顿悟只好识相地走到一边,在席子上坐下,打坐调息起来。
不时有蝉鸣之声,阵风拂过树影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圈。
然而安静的时光没太久,就被一声马的嘶鸣和一个狂暴的男声给打破。
“啊啊啊!!老子辛辛苦苦采的要喂马儿的百咏根怎么不见了!”
一个焦躁的声音伴着一匹焦躁的马奔腾而入,沈玉箫忍不住抚了抚额:
“萧炎你该吃药了。”
“对,他一直都该吃吃含有镇静功效的药。”
只听一个爽朗动听的声音传来,却是季凌霄手持玉笛,从篱笆后走过来,那翩然一笑,风姿绰约、眸中凝光。
师徒三人难得极为默契地望了一眼正在马背上咆哮的军爷,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嘲讽完萧炎后,打算安静休息,哪知那因马草不见的一马一人在庭院内来回奔驰,扰乱其他三人的清闲。
“啊啊啊!二师兄,你是不是把我的百咏根拿走了啊!记得我明明放在桌子上的啊!”
“哦?那是百咏根吗,我以为是茶叶的一种呢!”
“在哪!”
“师父杯子里…”顿悟好心的指了指,却看到他们的师父面色一僵。
“你居然拿马草给为师泡茶…逆徒!!”
沈玉箫突然觉得胃部一股恶寒。
他发誓再也不随意喝徒弟特别是顿悟泡的茶了。
沈玉箫无奈摇摇头,说起自己这三个徒弟,全都是七尺男儿,想当初觉得姑娘家太过孱弱,又顾忌男女授受不亲,教起来也多有不便,以为男子可以结为同袍,共战沙场,岂知这三个臭小子倒是经常把自己烦的不行,有时甚至合伙欺负自己。大徒弟季凌霄性格温和,聪颖过人,从小生在纯阳宫,可惜不跟自己同个阵营。他说纯阳宫的道士就应该身着如浩气盟般的蓝色,才符合审美,不顾自己的威逼利诱,义无反顾去了浩气第一大帮<一步海角>,做任务的时候还喜欢偷偷对着自己“生太极”,喜滋滋地把粮草从师父的手里拿走,完了还要抛上魅惑一笑;二徒弟萧炎,生性豪爽,骁勇善战,跟自己一个帮会,是打架斗殴的主力,要是不那么浮躁,倒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三徒弟顿悟,除了平日偶尔会语出惊人,突然悟出什么道理,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处于“不悟”状态,最大的用处就是晚上看书抚琴可以喊他在一旁坐着,倒也节省了不少蜡烛钱。
“对了,明晚是浩气盟与恶人谷的联合约战,你们都参加吗?”
季凌霄轻抚手中之剑,突然问道。
“当然。”沈玉箫和萧炎倒是答得不约而同。
两大阵营的帮会联合约战,在马嵬驿举办,参与的侠士手上都会有一块令牌作为凭证,取胜的帮会能得到丰厚奖金,虽然说点到为止,却仍然免不了小肚鸡肠的人在其中作祟,趁机报仇。因此,功力深厚的侠士可以在其中一举成名,武功造诣不深的则可能送掉性命。
沈玉箫作为<嗜血红莲>的长老之一,自然要参加。出发前,还特意将如墨青丝用发簪系起来,少了几分文弱儒雅,多了几分飒爽英姿之态。
那个唐什么的、我就不信你这次还不出现!
想到自己白白在马嵬驿等了三日,沈玉箫下决心若是看到这人,定要将他好好折磨一番,以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