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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军队归国 ...

  •   欧洛鲁斯背靠着木栅栏,晃了晃头把头上的苍蝇抖开,苍蝇中意的该是他手中的面包,再往上盘旋了几圈后又回到他的身边。

      今日一大清早,马其顿军营中大部分的士兵整装、高声交谈扰得他不得安宁,听来往的士兵说腓力领着部份军队进入了拉里萨城为两个派系的纷争进行调停,看来这个年轻国王已经自诩为色萨利诸城市的仲裁,一旦费莱被对方正式攻下,那么情况也离此不远了。

      好在他们在中午总算启程了,欧洛鲁斯如愿以偿的得到短暂午觉,没多就却又被不远处聚赌、负责看守战俘的士兵们的起哄声吵醒。

      此刻则到了用餐时间,他分配到的面包又硬又干,虽说口感确实不怎样,但最终使得面包的外观变得如此倒胃口是他自己的杰作,他用力把面包握成了一团,他的举动像是对伙食有着莫大的不满,实际上他的伙食比更牢笼中的其他人还要好,面包既没有发霉也没有沾上石头、沙子,他也不像大部分人一样吃面包时少不了橄榄油的搭配。面包压实了不过是让受伤的嘴角可以不会在进食时受到过度拉扯。

      他忍不住碰了下嘴巴的伤口,痛之外也有些痒。

      伤口当然是打仗与人厮杀的时候留下来的。

      可能是三天前吧?

      他不大确定,因为在战场到达尾声时被晕倒了,为了躲避受惊的马匹而跌倒在地、后脑杓受到撞击晕倒。

      相当愚蠢、相当丢脸,不过他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而在这之前,他老早就跳下马背放弃了菲勒罗斯送给他的座骑。这种危及时候自然得选择他最熟悉的作战方式,呼叫与嘶吼不绝于耳,他意外地塞在混战的人群中支撑许久,接着他用长矛掀翻了一个骑兵,正打算一剑给对方一个痛快……结果自然是失败了,他昏厥,清醒后就成了囚犯、马其顿的战利品。

      对于一些作战经验丰富的佣兵来说成为俘虏对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但对于欧洛鲁斯来说是第一次。

      「佣兵,你觉得怎么样了?」

      尽管欧洛鲁斯背对着,但他知道说话的人要找的人是他。

      而他选择不以理会,握着食物、闭眼假装自己陷入睡眠。

      对方是一个摩罗西亚青年,骑兵队长的身分证明对方是个贵族,而且身分不低。
      对于此人欧洛鲁斯不算过度熟稔,见过几回。当然,都是对方来找他,而且是主动找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甚么价值值得对方持续示好,虽然这个示好是包装在鄙夷与幸灾乐祸的面具之下,但他不想搭理,他现在是个俘虏,被关在牢笼中无法移动,连同他在内共三百多位被马其顿人抓到的俘虏有两条路可走,一种是等待家人筹出赎金,一种是成为奴隶待价而沽。

      后者可能性高一点,佣兵大多与他的处境相同,他与自己的家族几乎失了联系,就算有些佣兵有了妻小,家庭经济状况也相当困窘,佣兵的家人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父亲或丈夫沦为奴隶。

      「喂,别睡了。」对方用配剑敲了敲木头栏杆,「快醒来。」接着开了牢龙的锁。

      「你想做什么?」他站起身,对着大开的门表示迟疑。

      「出来,有人买了你,你现在是个有主人的奴隶了。」

      他楞了下,随即大怒,「去你的,缴交赎金的期限还没过呢!」

      对方咧嘴而笑,「你这种亡命之徒会有人出面为你缴交赎金吗?现在摩罗西亚的亚历山德拉王子是你的主人,你该为此感到庆幸。」

      「你不会是那个野人王子的狗吧,成为一个奴隶值得庆幸?」欧洛鲁斯一面说一面往对方脚边吐了口口水。

      「就你这种人该感到庆幸。」对方推了他一把,力气不大,正向着门口,「别拖拖拉拉的,你先去洗个澡,亚历山德拉想见你一面。」说着又笑了,笑声中有着嘲讽,「你不会是在害怕亚历山德拉的报复吧?」

      「报复──他能报复我甚么?」报复他行囊里的德拉克马太少所以他们在搜刮时不尽兴?

      「当时你差一剑点刺死了一个骑兵,正是亚历山德拉王子。」

      「害怕报复我就不会成为一个佣兵了。你这句话就是宙斯在睡梦中也会大笑着清醒吧。」他不甘示弱,「如果你效忠的王子如此脆弱娇贵,那么奉劝他还是别上战场了。」
      「这句话你可以亲自对亚历山德拉说。现在先把你这一身糟糕的东西清掉吧。」

      欧洛鲁斯虽然不知道这一位摩罗西亚的王子欲意为和,他差点在战场上杀了对方、而对方买了他做为自己奴隶,这或许能满足对方的尊严。

      总之,他确实想洗澡,他想让清水冲洗自己身体的任何一处,尤其是此刻。

      早先他的身上一直残留着当时在战场上留下的污渍,血、泥土、汗水、内脏残渣……这些恶臭日益浓烈,伴随了他有三天。而其他战俘也有着相同的待遇,因此气味反复迭加到达一个顶点后他竟是逐渐忘了这事。一直到有人给了他一个宝贵的机会进行清洁,他心底才生出强烈的欲望。

      ……

      一阵洗漱过后,他忽然想到那位摩罗西亚人并没有给他新衣服,他不得不再换上原先那一件,而很快的他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他刚才是到湖边洗澡,而湖边与军营有段距离,不远不近。他现在从湖边处望军营那儿走,,有草丛树木为他掩护,他远远就看见了马其顿的军营中有两方人在厮杀。
      是奥诺马库斯。

      腓力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以为奥诺马库斯带领军队驻军费莱,腓力这一回进入拉里萨一方面是为了进行调停、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对方加入自己的行动对费莱发起长期围攻,哪知道奥诺马库斯首先出击,趁势袭击马其顿的军营,守备于此的马其顿人应变不及,损失惨重。

      而这些消息都是欧洛鲁斯在逃离军营后从费莱城内的人民口中听说的,费莱城中的居民对于马其顿的失败似乎不以为意,奥诺马库斯的作为在他们看来是怯于正面应对腓力因而采取偷袭。

      但除去费莱城之外的色萨利人很快就无法对此轻松以待。

      腓力又打了败仗,这一次情况更糟,有人说乱箭将腓力扎成了刺猬、有人说是坠马接着被自己的坐骑压死的,也有人说是马其顿战士误伤了他们自己的国王……各种关于腓力死讯的谣言纷沓而至。

      但对于腓力‧阿基德会死于奥诺马库斯手中,欧洛鲁斯心中抱持怀疑,而这份怀疑是强烈的,他不知道自己何来的自信可以如此笃定,但他心中便是这么认定着。

      ※※※

      彼得那的城外有大片的草原,草原边三三两两低头吃草的羊只,牧羊童坐在一棵树下左右张望,视线很难不往草原那两大群人投以关注,其中一部分停在靠近城门口位置的正是彼得那的行政官阿明托尔与马其顿国王子的侄子阿明塔斯,这两人并排站在最前头。而他们迎接的对象正是另一大批人──马其顿军队以及军队最前方的马其顿国王腓力。

      「叔叔!」阿明塔斯露出笑容兴奋的挥手,一旁的阿明托尔也对国王颔首致意。
      腓力敏锐的注意到了侄子与友人之间的暗流,不过选择装作不知道,他分别与两人拥抱,用一只手,他左手手臂目前还缠着止血带。

      对着阿明托尔,腓力还问候了对方的妻小。

      开始时是为了找回两人过去互动时的节奏,但到了后来腓力确实对于这些话题生出兴趣,尤其是阿明托尔的孩子赫菲斯提翁,这个男孩与亚历山大同年,是阿明托尔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

      谁都没能想到当初那个直说不娶妻的阿明托尔有了妻小;腓力妻子的数量惊人,孩子的数量却少得不成比例;与腓力总被外人调侃为挛生兄弟的安提帕特如今成了这副沉闷性格;至于桑托斯,除了他们,又有谁还记得这个家伙呢……

      腓力心中被带起来多番的怅然。

      那些无忧无虑的回忆距离他彷佛昨日,却又再不能触及──连带的,他心中对着阿明托尔的那一点猜想与怀疑也更淡、几不可见了。

      在稍晚,阿明托尔为他以及马其顿的将士举办了一场盛宴,虽然一连遭遇了两场失败,但马其顿的战士们急需放松,这一场宴会的气氛相当和乐。

      腓力哄走了不断黏在他身上的女伴,长舒了口气,朝阿明塔斯招了招手,「小伙子,别闷在一旁,陪我喝酒。」

      阿明塔斯顺从的喝了好几杯,丝毫不见醉意。「叔叔,我知道你要说甚么。我当众下了你的朋友的面子,带着军队打着马其顿摄政王的名义闯进了彼得那,毫不保留的对这个城市的执政者表示怀疑,但阿明托尔是雅典人──」

      「半个雅典人。」腓力说着又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尽,「还娶了个雅典女人。但我了解他,这家伙从来都当自己是马其顿人。」

      「谁知道呢?现在我们经不起任何的风险。他说不定会被他那个雅典妻子影响。」
      「我呢?不知道我有没有被我那摩罗西亚的妻子影响。」腓力咯咯笑了起来,梗在喉中含糊不清的那一种,阿明塔斯知道叔叔有些醉了,但远不到外人想象中的神智不清。「你信任一个摩罗西亚人却不信任一个雅典人。」

      腓力在这么短时间内已经查出了事情的梗概,对此阿明塔斯毫不惊讶,「奥林匹娅丝不一样,她变了,变了很多,并且她爱她的两个孩子。因为孩子,你和她的命运便共同系在一条船上。」

      「是啊,她爱那两个孩子……」腓力晃了晃头,手中的酒杯跟着摇晃。腓力另起话题,「待会试着表现自己的友善,阿明托尔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他,我想你们也能成为朋友的。」

      阿明塔斯点点头。

      ※※※

      这一日早晨,奥林匹娅丝浑浑噩噩的从床上爬起来,满卧房的吵杂时不时夹带着「军队回来了」、「阿明塔斯带军队到彼得那」……等字句。她任由侍女为她洗脸、化妆、更衣、喝了些许的葡萄酒醒脑──一通混乱下来,当她被微凉的风吹稍微清醒时,她已经一手牵着亚历山大、一手牵着克丽奥佩脱拉,连同腓力那数量惊人的妻妾们站在培拉城大门的城楼上迎接腓力了。

      奥林匹娅丝视力不错,由上往下可以看到坐在高挑的黑色骏马背上、骑在在最前头的腓力,甚至连清对方右眼那道伤疤都可以清楚看见。

      腓力的手臂缠了厚厚的几圈止血带,显示他确实受过不轻的伤,不过他精神相当不错,尽管又是那一脸络腮胡、蓬头乱发的形象,浑身上下焕发出的神采依然耀眼而精力充沛,望见迎接他的一大群姑娘们,以相对愉快的心情向大家招了招手──至于女眷们,客观来说,腓力此时的模样绝对可以让人退避三舍,但他们依然笑得花枝烂颤。

      「他们在笑甚么?我看不到。」克丽奥佩脱拉抱怨。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看之处,就是看一对多的男女相互「放电」。

      但奥林匹娅丝犹豫了下依然选择把女孩抱了起来,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解释:「看见家人回来了,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我也看到爸爸了……喔,还有亚历山德拉舅舅!」克丽奥佩脱拉兴奋地朝底下的人挥舞着短手。

      奥林匹娅丝则是问一旁的亚历山大,「你要看吗?」

      「我要自己爬上来看──」

      「不可以。亚历山大,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爬高,我就──」奥林匹娅丝很是苦恼,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亚历山大的软肋,更不想对这么小的孩子动粗,「我就让莱妮丝惩罚你。」

      一旁被点名的莱妮丝挑起眉头,嘴边意外勾起了笑容,「我同意你的话,王后。」

      亚历山大撇高了嘴,「反正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亚历山大。」莱妮丝以饱含警惕意味的目光邓了亚历山大一眼。

      亚历山大不服气,直到克丽奥佩脱拉玩够了、奥林匹娅丝总算可以将女孩放下来时,亚历山大拉了拉奥林匹娅丝的手轻声说:「以后等我上了战场,我绝对不会像爸爸一样输得这么惨。」

      奥林匹娅丝一楞,她偷看了眼一边的莱妮丝,对方正在为克丽奥佩脱拉整理衣服,她不确定这位女性有没有听见。「亚历山大,爸爸其实很厉害的。」

      亚历山大嘟起嘴,「我可以做的更好。」

      「当然。」她轻揉亚历山大的头发,这个孩子像是幼狮,骄傲且不乏孩子气,现在这只小狮子看起来并不因为她的称赞高兴,她蹲低身子压低声音在亚历山大身边问:「你看起来不高兴,因为爸爸被打败吗?」

      奥林匹娅丝原先早已组织好了言语,想等亚历山大回以肯定答复后开始就腓力的功绩大肆歌颂一番。

      想不到亚历山大竟然说:「不是,反正等我以后上了战场就能打败他们了。」

      「但你现在年纪太小了,还不能打仗。如果爸爸一直输,我们都会被卖成奴隶的。」

      「我年纪不小了!」

      奥林匹娅丝笑了,「如果有一天你跟克雷塔斯比摔角赢了,那么我就相信你长大了。」
      亚历山大揪起眉头显得相当委屈,末了才说:「那……那爸爸还是偶尔赢一下好了,如果爸爸一直赢,以后我要跟谁打?」

      不要跟任何人打,安稳快乐的过日子──这是她的想法。

      但如果军旅生涯对亚历山大来说比安份待在王宫更能让对方快乐,那么她又有甚么资格去限制?

      ※※※

      因为这一场仗对于马其顿可以说是输惨了,因此军队回归后,王室内部只小小聚过一次、低调的吃食饮酒,奥林匹娅丝在这个只仅允许腓力、几位王后、腓力关系相对亲密的亲人参与其中的餐会上又有一次见到了阿明塔斯。腓力相当疼爱侄子,让阿明塔斯坐在自己身边。

      奥林匹娅丝最初在与阿明塔斯互动时一直有着叔侄相像的想法,外人也很难不从阿明塔斯身上看见腓力的影子,尤其当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时那股感受更加明晰──他们都像火光一样耀眼,引人注目。

      可以说,阿明塔斯的外貌与周身的气质比起阿西达斯、亚历山大这两个亲生儿子还要像腓力。

      奥林匹娅丝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读过的历史,想到亚历山大的种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功绩,又想到自己如今亲眼见到的每一个人,阿西达斯、阿明塔斯,甚至是妮刻肚子里的孩子……这些马其顿王室子嗣们都到哪里去了?他们是存在或者不存在?

      注意到她的目光,阿明塔斯以友善、甚至称得上热情的笑容响应她。「婶婶,你看起来有点累。」

      「是有一点乏力。」她确实有些倦意,但程度轻微,一个小瞌睡就可以解决的事,同时她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糟,眨了眨眼又说:「往后你有了两个孩子该操劳,我想你会了解我的感受。」

      阿明塔斯就着克丽奥佩脱拉和亚历山大的坏习惯又调侃了几句这才结束了二人不深不浅的交谈。

      没多久她转而加入了妮刻希波利斯的小团体,他们正聊到妮刻希波利斯的孩子,这阵子已经能够感觉到微弱的胎动,奥林匹娅丝惊奇连连,这是她第一次触摸孕妇的腹部,他们欣喜地讨论着孩子的种种,奥林匹娅丝一面细心感受婴儿规律运动的同时,也开始幻想亚历山大和克丽奥佩脱拉婴儿时期的模样……

      围绕在妮刻希波利斯王后身边的女眷们陷入了男性所不能介入的世界,饱含着母爱与对新生命期待的狂喜,这其中包括了妮刻希波利斯的朋友奥林匹娅丝。虽说奥林匹娅丝这阵子性情骤变,但女士们心中依然为奥林匹娅丝甘愿沦为陪衬而大感惊奇。

      而奥林匹娅丝也正是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阿明塔斯与自己叔叔腓力的交头接耳以及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

      福基思的军队在解决马其顿带给费莱的困窘之后,很快转往其他战场,因此与马其顿交涉、许可马其顿收回战士尸体的事情转由与费莱负责。

      腓力交付了相对高额的费用赎回了俘虏与战亡者,死者在腓力主持下办了一场盛大了葬礼,所有人包括奥林匹娅丝在内换上素黑的衣装,望着几个石阶梯之下的数排木架子,架子内有纠缠于火堆中的无数具身影,在火舌的炙烤下滋滋作响。

      在这场葬礼仪式的尾声,腓力从秘书攸梅尼斯手中接过了讲稿,发表了一则演讲,一方面宣扬马其顿战士英勇与光荣,一方面则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再战。

      「我没有怯战,你们也不应该如此。」

      底下开始传出阵阵骚动,抵触的那一种,但腓力脸色不变,继续说:「各位!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是丢脸的事。没错,我失败了、我们马其顿人失败了。但这并不代表所有。」腓力再一次把讲稿往上提了些,显示下一句话将会回到讲稿内容──

      原先该是如此的,但腓力忽然耸了耸肩把稿子丢在了地上,「何必玩希腊人这一招?你们在场有很多人支持我、让我取代了自己的侄子成为国王,那是为甚么?不正是因为你们记得我有张善辩的嘴吗?」

      腓力话一出台下有些长者开始笑了起来。

      笑声渐弱后腓力继续说:「曾经,国家处于危难之时,你们灰心丧志、家园任由各方的人侵伐与掠夺。最终你们选择了信任我,将重任与权柄孤注一掷的赋予我,我们四处征战、收复失地、抵御外敌、保卫自己的家园,这些最辛苦的部分都过去了。我想大多时候我都没有令你们失望。」

      这时候开始有些同意的呼声了。

      腓力挥手让支持者稍微安静下来,「福基思人的行为应该受到制裁,而与福基思人结盟的费莱同样罪不可赦。马其顿的战士们,难道我们应该放过那些杀害手足的仇人?各位试着回想一下,在截至目前为止由我所领导的大小战役里,我们是究竟胜利多还是失败多?」答案无庸置疑了,底下的人都认为是前者。「既然如此,各位,给一个机会吧!将信任与忠诚交付与我,这绝对不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而是你们对于自己、对于家人、对于逝去战友的一个交代。想想后世人该如何谈论你、想想在你去世后你的墓碑上该铭刻些甚么──究竟是轻如鸿毛、又或者重如泰山,这一切都操之在你们自己手中。」

      ……

      之前奥林匹娅丝见过粗鄙的腓力、蛮不讲理的腓力,甚至还有不知所措、孩子气的腓力……

      但这是奥林匹娅丝首次见到腓力口条清晰、声情并茂的发言。

      不得不承认真是相当有感染力。

      直到安提柯悄声对她说:「你看起来似乎很投入。不过我得告诉你,把演讲稿丢在地上是老早就准备好的戏码。」

      奥林匹娅丝这才回过神──这只是腓力招兵买马的手段,别这么容易就被煽动啊。
      「希望我的实话不会打击你的兴致。」安提柯看了她好一阵子,然后说:「你知道吗?自从上一次见了你,我就觉得你的灵魂不是你的。」

      对安提柯饶富兴趣的眼神,奥林匹娅丝情迫自己面无表情的回望着,但心中不无紧张。

      到底是谁说穿越者只要拿失忆作为挡箭牌就能混淆过去的?

      安提柯又往她身边跨一步,「不过我觉得很有趣,我想不只是我这么想──」

      「安提柯,你还在这里做甚么?」安提帕特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挡在两人之间,「腓力正在找你。」

      安提柯耸耸肩,看似退让,但离开时依然享受着安提帕特的反应,护雏似的反应。
      安提帕特视线停留在安提柯背影好长一段时间,燃烧死者的火光在他脸上打出明灭不定的阴影,多了几分危险。

      确认安提柯彻底走远,安提帕特对她微微颔首,「小心一点。」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葬礼的火据说燃烧到的二日清晨才熄灭,不过奥林匹娅丝也仅仅是听说。

      因为第二天一早她便生了场大病,虽然菲莉涅、妮刻希波利斯在腓力回到培拉后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卧房,但再加上之后的葬礼仪式,奥林匹娅丝已经有好几天没能睡上好觉,就是再优异的身体素质都生生搞垮了。

      这个时代生个病可不是件小事,没有成药、没有精密仪器诊断,全凭神奇又玄妙的「四液论」来做为医学基础,而她现在生了场大病,在御医看来就是构成她身体的四种液体,血液、黑胆汁、黄胆汁、黏液失调所致。

      这种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论述她自然是完全不相信,有口无心的承诺了御医的好些要求,回头施行最简单的疗法:闷头大睡。让身体自愈机能自动修复疾病的侵害。

      一日奥林匹娅丝从床上醒来,望着床铺上那一大片的深红色污渍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完全忘了这种事!

      新身体的时间当然不一样啊!

      女性月事的前后身体免疫力会下降,也怪不得会生病了。

      话说回来,奥林匹娅丝从摩罗西亚带来的贴身侍女有两个,其中一个来没多久就病死了,剩下这一个前些日子送了个戒指给她就被她以及闻讯而来的安提帕特联合着驱走了,这么说起来,唯一了解奥林匹娅丝身体状况的人一个都不剩了。

      奥林匹娅丝不习惯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有人站在旁边,因此大多时候都把侍女赶到房外,不过现在就苦恼起来了,新的这一位侍女叫甚么名字啊?要让人进来处理这一滩经血,也要先叫人进来吧。是叫阿狄亚还是阿卡狄亚?

      奥林匹娅丝想了想,最后放弃了叫名字,「外面有人吗?快进来。」

      结果房外竟然传来了男声,「你耳朵真灵敏,那我这就进去了。」

      奥林匹娅丝经过一秒的反应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腓力。

      他来这里做甚么?!

      奥林匹娅丝赶紧坐回床上、一屁股压上那滩血迹。

      当她用背铺盖上大腿,腓力正好走进房内。

      「你有觉得好一点吗?」

      奥林匹娅丝忙不迭地点点头,但实际上她是点过头才知道对方说了甚么。她此刻心不在焉,只祈祷对方尽快离开。

      腓力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地上的涂鸦,「亚历山大和克丽雅画的吗?」

      「对。」

      然后两人出现短暂沉默,腓力避开了涂鸦、慢吞吞的拉了张椅子坐到她的床边,他的头发因着丧事而剃成板寸,但短短几天又长了近一个指幅宽。

      即便如此,这个长度的头发放在这个时代依然非常显眼。

      此时他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搔了搔刚剃干净的下颔,指甲与胡清擦出阵阵声响。

      注意到奥林匹娅丝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愿,腓力说:「好吧,我先说。我要向你承认──奥林匹娅丝,我承认我确实……我是说……」他逐渐语无伦次起来,最后叹了口气,「忘了我刚才愚蠢的模样吧。不知该从何说起,但当我发现我们在一起时我不再无时无刻的感到喜悦与满足时,我擅自认定问题出在你身上──先让我说完吧──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曾经一度认为这其中的错都在于你,但现在我要为自己曾经的……曾经的──」
      「你要道歉,是吗?」奥林匹娅丝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好笑,腓力颠三倒四的一段道歉只让她想到倔强的亚历山大,「我原谅你。」

      腓力丝毫不介意她再自打断自己的话。「我也是,我决定要原谅你了。」他睁大眼,幽黑的眼瞳闪烁着莫名的高兴,这一幕微妙的再一次与亚历山大的形象重何。

      究竟是谁在谣传亚历山大不是腓力亲生儿子的?

      亚历山大确实更像自己母亲一些,但只要认识看过这对父子的双眼,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呃……

      奥林匹娅丝的思绪瞬间因为腓力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被打断。

      腓力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尴尬,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口气愉悦而诚挚,「好了,在诸神的见证下,我们相互原谅、达成和解了。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忘掉彼此曾经带给自己的不愉快,重新认识彼此,可以吗?」想了想,腓力又说:「具体点来说,不要翻旧帐。」
      如果情况许可,奥林匹娅丝绝对会为腓力的发言感到好笑──腓力的最后一句发言显示以前那一位总爱翻旧帐,偏偏以腓力的秉性必然是「前科累累」。

      但她此刻脑袋不听使唤,「当、当然可以。」敏感的手掌能够感受到腓力十指的厚茧。

      「我会试着做个称职的母亲与王后。」她想这么说。

      不过被腓力抢先开口:「你不必担心,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会因为打败福基思而庆祝。」

      奥林匹娅丝了然,情绪也舒坦了些。

      怪不得腓力态度大改,她前些日子在会议厅中公开声明支持自己丈夫占大部分原因吧。

      腓力总算放开了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想了想,又补一句:「我明天再来看你。」
      奥林匹娅丝赶紧说:「并不严重!你没必要──」

      「所以你身体觉得好多了?」腓力嘴角一弯,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可能还需要几天。」

      腓力意味不明的应了声,眼珠子转啊转,伸出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在奥林匹娅丝满脑子虬结思绪、不敢躲开也不敢推开的情况下,腓力的手顺利的摸到──摸到奥林匹娅丝身后压着的枕头。

      「……」奥林匹娅丝一时间也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尴尬。

      误会对方的意图真是糟糕啊!

      腓力从枕头后拿出一枚银饰,「这是甚么?」

      奥林匹娅丝愣了一秒才想起来,是她前些日子抓着匠师帮她做的哨子。

      怎么又是这东西啊?

      前些天桑德拉借着这只哨子好好嘲笑她一番,她因此随手将哨子丢在床上,结果竟然被眼尖的腓力发现了。

      「这是笛子。」她记得奥妲塔对这样东西是这么称呼的。

      「你做的?」腓力摸索了一会,吹了好几个哨音,大感兴趣,「送给我吧。」

      「啊?……当然可以。」

      不过腓力要这种东西做甚么啊?

      腓力只顾着把哨子上的皮绳系在脖子上。「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带在身边。」从椅子上起身、亲吻奥林匹娅丝的脸颊、而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奥林匹娅丝愣了有半分之余,直到腓力走远,她这才回过神,搓了搓自己烫红的两颊。

      ※※※

      腓力一整个晚上都挂着笑容,而这个笑容令对于与他熟识多年的老友如帕曼纽、安提柯、安提帕特是相当熟悉的,却熟悉得令人不祥。

      安提帕特与帕曼纽选择视而不见。

      安提柯从座位上起身,干脆把地图卷起来,准备收到一旁的柜子。

      「安提柯,你打断了我的思绪。」帕曼纽伸手想拿回地图,「你认为这是儿戏吗?」

      安提柯后退一步避开,「帕曼纽,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儿戏,不过我们国王的心现在可不在我们这场无聊至极的会议上,我们又为甚么要继续呢?」

      腓力笑容不减,「聪明的安提柯,你总能看透我的想法。」

      安提柯忍俊不住的笑着,「不需要动用我的智慧,是吧,朋友们?」他问帕曼纽和安提帕特,但后两位兴致不高。

      帕曼纽翻了个白眼,「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刚才的讨论──」

      安提帕特也跟着说:「把地图还回来,安提柯。」

      面对安提帕特,安提柯选择乖乖地交出地图。

      腓力感到扫兴,「你们都不好奇吗?」

      「好奇?」帕曼纽吐了口气,「朋友,要我对你说实话吗?你前两次兴致匆匆的向我们分享的『热恋』最后都为你自己制造了不少麻烦,如果你不想再为自己的私生活添乱子,奉劝你还是忘了这一段『热恋』──」

      「这一次不一样。」腓力信誓旦旦的说:「这一次肯定不一样。」

      「安提柯,帮我找找设计图放哪了。」安提帕特似是完全没听见腓力的话,招呼过安提柯后,便把地图再次摊开,面色如常的与帕曼纽重拾方才的话题。

      ※※※

      腓力的书房内内。
      书房主人正趴在桌子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横在桌上、让头压着打起瞌睡、醺过墨汁的芦苇杆随意放在一边,乌黑的液体正以规律节奏滴在桌上。地上、桌上随意堆放着纸张,有用的、无用的混杂在一起,只有他本人分的出来。逐渐转凉的气候使得午后阳光格外舒适,钻过窗外的枝叶、窗户开出的一小角,斜洒在腓力侧脸、肩膀、颈脖……为其镀上一层精致、稚嫩的薄纱。
      阿尔希诺伊端着托盘走进书房,见到这一幕,放轻了脚步。
      但知觉敏锐的腓力早已惊醒,抬起头,「喔,是阿尔希诺伊……」贴近桌面那一侧的脸颊还留着红痕及无意见沾染到的墨汁。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在你进来了,我差点一觉睡到第二天。」他以手粗鲁的抹着自己两颊好让自己醒神,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墨渍越抹越大块。「你带来了甚么,酒?」
      「没错,你上一回从色雷斯带回来的麦酒。」阿尔希诺伊脸上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靥,绕过地面四散的纸张与各式器具走到了腓力身边,「你该休息的。你昨天一整晚都没睡。」
      腓力随意挥手,「不,少睡几晚不打紧,要是这些天只顾着沉溺在睡梦中,马其顿恐怕就要换主人了。」
      「真有这么糟糕吗?只是两场败战,他们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阿尔希诺伊将托盘放在椅子上,这昨天夜里有可能是安提柯、帕曼纽、安提帕特任何一人坐过的位子,因为除了椅子,没有任何一点位置供她放托盘了。
      「还不够快。既然他们随时想对我落井下石,我不妨加快速度,逼得他们不得不发作。……谢谢你,亲爱的。」他从阿尔希诺伊手里接过盛了八分满麦酒的酒杯,清嗅杯中的酒气。
      阿尔希诺伊嘴角的笑容不禁淡了一点,她能够感受到腓力语调中的漫不禁心,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面具再度覆盖了她所有的情绪,她提起柔和甜美的嗓子劝说:「我知道自己劝不过你,你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过你这段日子没一刻闲下来,还是再多躺一下吧。我保证落日前叫醒你。」
      腓力勾起嘴角,仅剩的左眼弯成一条线,视线却落在空气中虚无的一点,而不在书房内唯二的另一人身上,「我还不至于对自己太过严苛。牛筋绷久了也会弹性疲乏──」阿尔西诺伊猜想这或许是个最近腓力所遭遇过的笑话,因为年轻的国王呵呵笑了几声,才说:「事实上,我今日手边的工作告一个段落,正想给自己一些休闲……我现在看起来如何?」这时总算将视线对上阿尔希诺伊,深邃的黑眼珠闪烁着期待。
      「气色还不错。」
      这倒是句实话,就算一整晚没睡,腓力依然精神百倍,「不过……」阿尔希诺伊笑着拿出自己习惯性带着的手巾,指了指腓力的脸颊,「你的脸上沾到墨汁了。」腓力随口抱怨了一声,一把拿过手巾往脸上抹。
      腓力一面擦拭脸颊,阿尔希诺伊试探着问:「你要陪我去看看托勒密(1)吗?你好一阵子没找他,他这几天时不时跟我问起你呢。」
      腓力愣了下,几秒后摇头,「不,恐怕得等下一次。我另外还有约。」
      阿尔希诺伊点头,「我知道了。」
      接着二人周身出现一阵难受的沉默。阿尔希诺伊自付不是制造尴尬的那一位,就算他们出双入对、托勒密是腓力私生子的身分人尽皆知,但腓力依然不可能时不时的探望托勒密,因此腓力拒绝她的邀约、她原是没怎么上心的──
      但既然会弄得气氛如此僵硬,唯一解释就是腓力自己的问题了。
      腓力用两指抓了抓右眼眼皮上的伤疤,这是他紧张时会做出的动作,军医说正是他右眼受伤时依然改不掉这个坏习惯,导致伤口恶化、远久失明。
      阿尔希诺伊内心第一时间闪过千头万绪,但终归恢复平静,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很难得看到你戴项链。」切成细条的牛皮编织成一条绳子绕在腓力脖子上,项链的主体被前襟遮着,不过隐约能看见一点银色。
      腓力随着阿尔希诺伊的视线、低头,接着像是想起了甚么,拍了下自己的胸口,嘴角裂得老大,笑容傻气又令她眼熟。「这不是项链,这是……」接着发出几声得意的笑声。「是个可爱的礼物。」
      腓力放下酒杯,他站起身往门口走,「我还有事,先走了。」当走过阿尔希诺伊时,淡淡的啤酒与她手巾上的香水气息混合成一股冲突的气息扑鼻而来。
      ※※※
      阿尔希诺伊平静的望着腓力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她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温婉、娴静的气质一扫而空,显得生人勿近。
      阿尔西诺伊与腓力最初的结识源自于后者兄长的授意。
      腓力的二哥、也就是当时的国王佩尔狄卡斯深知自己弟弟的的多情,因此希望找一个女人作为间谍待在腓力的身边,迷惑他、控制他,再不然就是将他的动向告诉自己。
      由此,佩尔狄卡斯挑上了当时作为宫廷舞女的她。
      她惊讶于机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她紧抓住了机会、并自信自己可以完成──她打探了腓力的上一段恋情,温婉的、知书达礼的杜波菲亚,一个商人的女儿,在底比斯的那段期间两人甚至论及婚嫁……开始时她确实忠于佩尔狄卡斯,这其中主要是为了给自己谋路,而将自己塑造成第二个杜波菲亚以吸引腓力的目光并不难,她识字、熟读诗书,她甚至觉得腓力会更加迷恋她,她可不认为杜波菲亚熟知于应付男人。
      情况相当顺利,她被献给了腓力并成为了对方的新宠,但她的想法逐渐出现变化,不是恋爱、退却或者别的,她依然是为了自己,冷漠、资质平庸却又鄙视她这样一个女性身分的佩尔狄卡斯;接着是聪慧、野心勃勃、重用她的腓力。两者高下立见──
      她转而支持腓力,成为了对方最重要的伴侣与助手,期间经历了佩尔狄卡斯觉察她背叛后的报复,以及摩罗西亚公主的出现,她并未乱了方寸。
      阿尔希诺伊知道自己出众的外貌就是放在奥林匹娅丝身上一比依然落下一大截,但她与腓力的关系并不仅限于男欢女爱的肉.欲。
      比起娇蛮的奥林匹娅丝,她能够给予腓力的也不只是虚华的美貌、炽热恋情的享受。
      当最初的盲目期过去、那层新鲜面纱褪去,再美再引人痴狂的面孔都会在时间的洗涤下显得模糊、失去了光彩,更何况有摩罗西亚公主那样一个糟糕的性格,任谁都会弃若敝屣。
      而这也是她阿尔希诺伊能够偷空抓住的机运,奥林匹娅丝太过蛮横、太过骄纵、太过无知愚蠢,腓力这个男人的生命中所拥有的与将要拥有的有太多太多,爱情与女人绝对不是排在第一,因此她就算从中作梗──通情达理,倾听、鼓励腓力的各种理想与烦恼,协助腓力希望她能替他完成的任一件事……
      使腓力对奥林匹娅丝失去新鲜感的主因也绝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奥林匹娅丝自掘坟墓。
      但是──她无意识地坐到了腓力原先坐的位子。
      但她昔日的优势却在这一段期间烟消云散。
      也不知道安提帕特到底是使用了甚么手段说服了那蛮不讲理的女人,竟然让如今的奥林匹娅丝与过去那一位判若两人。
      她的识趣、她的温婉、她的隐忍与若即若离,奥林匹娅丝如今一个也不缺──那么,自己又该如何与之相比?
      阿尔希诺伊依然没能忘记那一日在校场边上奥林匹娅丝望着自己的眼神与态度,不再那么抗拒、骄纵与不屑一顾、不再三句不离两句的仇视言语,那对平静又澄澈的翠绿色眼眸在阳光照射下美妙而脆弱得不可方物,胜过任何价值连城得的珍宝,别说一边的安提柯、腓力,就是她自己都看痴了。
      那一刻,她回想起了奥林匹娅丝「摩罗西亚的海伦」的美名,也总算意识到对方的美貌究竟带给了她多大的威胁。
      而奥林匹娅丝却不是藉此耀武扬威、吸引旁人注意,仅仅是审视着她,彷佛要看透她面纱下的恐惧及层层包装之下最真实的自我。
      当她试探性的将腓力的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却挫败的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彷佛她的挑衅根本不是一回事──而实际上也确实不是多大的一回事,如果过去的奥林匹娅丝不是回回都被她这么一招惹就如同狂咬自己尾巴的小狗一样疯疯癫癫的,她在腓力身上所能施展的爱情魔法微乎其微。
      而如今,雅典娜亲吻了奥林匹娅丝的双眼,奥林匹娅丝看透了她的伎俩,是真正打从心底的对她不屑一顾。过几日后她坐在腓力腿上与腓力打情骂俏的一幕被撞见,奥林匹娅丝甚至毫不过问,还不忘给予她重重的一击──军队。
      奥林匹娅丝能提供给腓力军队,以高贵的出生给予腓力在摩罗西亚、甚至是整个伊庇鲁斯人脉,而这正是出生低贱的一位舞女的她最大的缺陷。当奥林匹娅丝平静的说明以自己名义送信给亲生弟弟、劝说后者出借摩罗西亚的战士参战时,阿尔希诺伊一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就这么简短扼要、看似毫无针对她的话语,却使她成为了一名跳梁小丑。
      阿尔希诺伊想到这里,发出一声介于苦涩无奈与怅然的笑声。
      该放弃吗?如果她识情知趣、有眼色,就该知道自己这时候该退让。
      但是,都走到了这一步,就这么放弃……
      对,就是宙斯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如此短的时间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或许奥林匹娅丝这段期间还忍得住,但这个自小养尊处优、没受点苦、被安提帕特捧上天的女孩恐怕过阵子会故态复萌──没错,她如果就这么退缩未免太早。
      不过半晌,阿尔希诺伊安定了心绪,勾起唇角,将酒杯收回托盘内、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书房。

      ───────────

      (1)托勒密:是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部下之一,在亚历山大死后非常聪明的没有像其他同是亚历山大昔日部下们一样想着要接管亚历山大遗留下的整个大帝国,不为更大利益而受到蛊惑赔了性命,而是紧守住了埃及一代。不只成为埃及托勒密王朝的开创者,也是唯一寿终正寝的。

      托勒密母亲正是阿尔希诺伊,父亲则不确定,因为阿尔希诺伊曾是腓力的情.人,后嫁给了贵族拉古斯,因此有谣传他其实是腓力的私生子,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托勒密为了取得王权正统性而编造的事实,在亚历山大去世后,他昔日的部下们为了要赢得人们支持,不只会模仿亚历山大生前的习惯,也会编一些家谱来试图与亚历山大七弯八拐的有些血缘关系。

      而在本文中,托勒密是不是腓力的孩子,就见人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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