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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蒙赦 ...

  •   整个世界都是白的,成百上千年的积雪掩埋了一切的踪迹。枯树,远山,溪流,还有偶尔的飞鸟。

      连风声都几不可闻,连时间都凝固了。

      群山之间,是一座破败的宫殿。这里是玉阳行宫,本是前朝避暑的地方,后来前朝末帝被废,囚禁于此,更是自刎于其间,这里便成为关押宗室皇族的地方。

      此刻,这里只住着一个女人,正是如今的靖南王妃,月华。她也算是好本事,被困五年,可是靖南王依旧没有把她废掉,还顶着个王妃的名号。

      她如同枯枝一般清瘦,身着戴罪之人所着的白衣,她坐在门槛上,靠着门,看着外面的白雪,恍若疯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眼,才能证明她还活在这个世间。

      一只老鼠从远处无声地窜到她的腿边,月华依旧不发一言,仿若疯魔一般,仍由这畜生从她脚背上踩过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悠远,洪亮。那是一只鹰在天空中盘旋,发出一声声嘶鸣。这静谧了几百年的冷宫,突然间活了过来。

      那耗子吓了一跳,迅速溜走,慌不择路钻出洞穴,立刻被鹰捏穿了脊背。

      月华笑了,一滴眼泪,顺着她绝色的脸庞滑落了下来,瞬间落入冻土中,消失不见。装疯了装的久了,也就变成真疯了。

      终于让她等到了。五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沧海桑田。曾经的满头乌丝,如今白发千丈。终于让她等到了,回去的那一天。

      你们,给我好好等着。

      本宫,回来了。

      ——————————————————————————————

      玉阳行宫正门是玉阳门。城门上,两个醉醺醺的士兵正在玩色子,边上几个人围着看。也不知道谁耍了赖,两个人打起来,滚在地上,白雪如尘土一般飞扬起来,两个人脸红脖子粗,其他人在一边看着,也不阻止,乐呵呵地打赌谁赢。这里的日子就像这雪,好像永远不会化作水流走。守关的将士换了一拨又一拨,最后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灰飞烟灭,所有的心思都化作了百无聊赖,有点乐子总是好的。

      反正现在里面关着的,只有一个女人,就算本事再大,也跑不了。

      远远的,四对旌旗开道,后面是一群侍卫,长长的队伍,蜿蜒数里,像一条长龙,却没有在雪上留下一丝痕迹。中间一架乌木马车,足有两层楼高,装饰各色于是,挂着厚厚的毛毯,八匹飞马拉着,像是一座小小的城堡。

      副将在快到关门口才发现,在城墙上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郎中卫慎奉圣上之意前来,尔等还不接旨!”一个声音洪亮的内侍高声答道。

      副将急忙指挥几个人,手忙脚乱把关门打开,然后派了一个人,报告给司监校尉。

      郎中卫慎带着这几百号人,走到校尉府门口,才看到司监校尉匆匆从里面出来,衣带尚未系好。卫慎在心底冷笑一声,表面却不懂声色:“司监校尉接旨。”

      司监校尉急忙跪下,卫慎宣读旨意:“告玉阳守军:今逆贼遭遇乱阶,狼子野心,告令难移,卒归反覆,滔天逆神。比年已来,复远遣船,越渡大海,多持货物,诳诱边民。

      十室之邑,犹有忠信,陷君于恶,《春秋》所书也。蛮、貊之长,犹知爱礼,以此示人,亦难为颜!且又宿舒无罪,奉不义之使,始与家诀,涕泣而行。及至贺死之日,覆众成山,舒虽脱死,魂魄离身。何所逼迫,乃至于此!

      卫国夫人刘氏月华忠烈为天下知,本应假人臣之宠,受人臣之荣。然旅居于此,朕之过也。故遣郎中卫慎等且先奉诏示意。股肱忠良,效节立信,以辅时君,反邪就正,以建大功,福莫大焉。”

      “请交由下官确认。”司监校尉接过文书,一道金光闪过,一条游龙盘踞在册页之上,四周祥云数朵浮了起来。

      “确认无误。”校尉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走向另一侧的关门,指挥众人打开关门。

      卫慎却不瞧他一眼,冷哼一声,反而对身后恭敬地说:“那就有劳水仙姑姑了,下官就不进去了。”

      “怎么叫有劳,这是我的本分。”一个执着金丝如意的女子站了出来,纤长的脖子,亭亭玉立。若说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会有人怀疑。几个守军看的眼都直了,她身后一个女子嗔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掉!”

      众人这才看到为首女子身后的人,一群女人各有风骨,如朝凤群鸟,全都漂亮得不得了。

      “不得无礼,夏荷。”为首之人对着身后说,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随即朝对面的军士笑了一下,迷得众人找不着北了,“我妹妹无礼了,请诸位海涵。”

      “哪里的事。”副将迎了上来,想要拉住水仙的手,水仙一转身,巧妙地躲了过去。夏荷的眼中满是讥笑:我姐姐岂是你这等人能碰着的!

      几个宫人开道,十二人分列两排,身后跟着一群捧着玉带环佩物件的小宫女,共计百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玉阳门,进了白茫茫的世界,水仙陡然升起,翩若惊鸿,其余几个大侍女也跟在她身后,如同飞鸟,迎着朝阳,看呆一群人。

      有人带路,月华关押的地方并不远,水仙半个时辰便到了。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水仙对着小宫人说,按照规矩,这些身份地位的丫头们,是不能轻易见主子的。她自己带着几个大宫女进了小院的院门。

      月华依旧坐在门槛上,看着左手托着的一只鹰。几个人刚一见到月华,年纪较小的腊梅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夫人的头发……”

      “哭什么,本宫还没死呢。”月华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殿下……”腊梅抹着眼泪。

      “本宫可是等了你们好久了。”月华没看她们,好像在和那只鹰说话。

      “属下来迟,还望夫人恕罪。”水仙带着其他跪了下去,几人的眼圈都红了。

      “免礼吧。”月华说,手一扬,那鹰扑腾着翅膀,擦着众人的脑袋飞了出去,“难为你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本宫是该好好梳洗一番了。”

      “伺候夫人梳洗。”水仙唱。

      其他几个宫女依旧跪坐在地上,杜鹃倒水,红杏接着,水仙亲自拧了帕子。腊梅捡起香炉,重燃熏香,春桃托着铜鉴,牡丹托着澡豆。

      “不用麻烦你们了,本宫自己来。”月华抹了澡豆,又接了帕子,擦干脸。

      水仙又红了眼:“夫人是不放心我吗?”

      “这么多年,你们不在身边,本宫也得过下去,习惯了。”月华擦了脸,杜鹃芍药退下,换了墨兰夏荷金桂进来。

      三人也是吃惊,却没有腊梅那样明显。为月华上好妆之后退下,换了秋菊芙蓉山茶为月华梳头。

      “最近长京里流行起新的发样,属下为您梳理……”水仙接过梳子。

      “不用了,本宫旧时的就好。”看着铜鉴里雪白的头发,月华说。

      水仙将头发梳顺,只在最末系了一根红绳。秋菊三人退下,夏荷三人带着步摇和玉簪上前。

      “这是在王府中时您最喜欢的。”水仙说,“王爷说,来不及置办,先凑合着用,回去给您换新的。”说罢,将月华的头发挽了个结,盘在头上。

      “王爷他还好吧。”月华问,下定决心不再波澜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十年前,月华嫁给了靖南王刘逸,两个人结成了同盟。

      刘逸,刘逸。

      “王爷他很好。”水仙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出来,“王府一切照旧。”日常生活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女主人已经不在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月华只是去郊外出个小门,不多久就会回来。

      “那就好。”月华说着,站起来,左右看看,绛红色的外袍,黑色的龙凤图,袖口是飞鸟,领口是牡丹,如同之前一样合身,“越是久了,就越舍不掉了。”不知她是说这件衣服,还是说人。

      几人出去,雪地上的阳光格外刺眼,月华闭上了眼睛。小院门口跪了一片,黑色的发丝交错在一起,在风中微微飘荡。

      “免礼。”月华说,“摆驾。”风吹动她的头发,一如当年意气风发。

      玉阳行宫的一群守军都守在城门口,三三两两地聊着,等着卫国夫人的到来。反观卫慎带来的一群内侍,迎风而立,居然自有几分气度。

      司监校尉和卫慎套近乎:“今日这旨意,是哪路神仙的意思?郎中大人给指点指点。”说着,一块白璧塞到卫慎的手中。

      卫慎看着手中的东西,通体乳白,雕工古朴,浑然天成,掂在手中颇有分量。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然是奉陛下的意思。”

      陛下?司监在心理嘀咕,也不知道是哪派把持着陛下的意思,这郎中说了和没说似的。于是他陪着笑:“那您说说,我们玉阳驻军今后?”是仍然留在这呢,还是调往他处?

      “玉阳行宫如今无人,自然无需把手,校尉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呆够了吧。”卫慎说,“有望高升啊。”

      “不敢当,不敢当。”司监嘴上说着,心中却冷汗淋淋,那些朝臣,一个个心眼深着,他们说话,可不能全信。

      何况,里面关着的那位,可是名声在外。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性子倔强,瑕疵必报。当年就有许多人说她是蒙了冤,若是她能翻了身,必又要掀起一阵风浪。

      自己收到密令,要让她死在行宫里,他不敢遵从这个命令,却也不敢违抗,所以这些年只是将行宫看的死紧,却对里头不闻不问,指望她饿死在里面算了。现下这女人没死,不知道要搅出多大的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蒙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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