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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荒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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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在门外守了一夜,初时里面还有些细碎动静,到后面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心中忧急如焚,却不敢擅自进去,一直睁着眼熬到天亮,叫人送了洗漱的物什过来,才在门扇上轻轻敲了两声,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可起了么?”
几乎是话音方落,便听里面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进来罢”。她便推门走了进去,眼睛只是轻轻一扫,便垂下头去,却也看清了屋中情状。
床帐已然被打起,太子合目倚在枕上冥神,她便轻声问道:“殿下身子可好一些了?奴婢可传太医了么?”
太子并未睁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
她便退到门口,吩咐了小内侍去偏殿请太医。外臣按例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但圣上忧心太子病情,便留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在此,却叫内侍看着,不许他乱走。当年章懿太子病重,太医院诸人屡次被留在景仁宫守护,但当时圣上亲自坐镇,任何人不能出景仁宫正殿,是以才无人诟病。单独留太医在宫中,却是头一回,可见圣上对太子的看重。
红药吩咐过,便转身回到太子榻前,伺候他漱洗了。不多时,太医便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了进来,先与太子见了礼,略问了身子情状,又把了脉,便长吁了一口气道:“殿下这是大好了,烧已全退。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还要好生修养些时日才好。”
长极便朝他点点头,红药闻言,便向他请命道:“是否将消息传给陛下?圣上已为殿下忧虑多日。”
长极无力地说了一句,“去罢。”红药便退了出去,出了暖阁的门,才瞧见慈庆宫总管王世祺候在外殿,见她出来,忙问道:“殿下如何了?”
她当下便行了礼道:“殿下已然大安,只身子仍有些虚弱。为免陛下挂怀,便叫奴婢传信去御前,告知究竟。”
王世祺便颔了颔首,道:“此事由我来做便好,你自去里面服侍殿下罢。”
红药便行了礼,转身回了暖阁之中。王世祺自去外面吩咐了内侍去报圣上,便又转身折了回去,在外间看见太子用了早膳,便叫人进去通禀求见。
不久,红药便出来请他进去。王世祺进去,照例问了太子情状,便抬眼扫了周围一遭,太子自知其意,微一挥手,红药便当头前着众人鱼贯而出。
屋中只剩了两人,王世祺才道:“昨日严贵妃召了严宙到宫中,臣听闻贵妃要暗地为圣上选妃,开枝散叶。”
长极教雷声折腾了一宿,烧虽退了,身上却极其困乏无力,本是恹恹欲睡间,乍听得这话,便不由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箭,极是凌厉,只听他冷笑道:“打得好主意……”
两人心照不宣,王世祺劝慰道:“殿下年已十岁,过不几年便能入朝理政,陛下便是另生了皇嗣,待其能谙事争储之时,殿下早已长成,并不能动摇殿下地位。臣将此事告知殿下,也是教殿下心中有数,早作打算。”
长极点了点头道:“你且辛苦一些,这些时日多盯着景仁宫那边的动静。”
王世祺揖礼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长极疲倦至极,将此事在胸中计较了一番,才又沉沉睡去。圣上听闻他已好转,不由御驾亲至,探望了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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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宙得了严贵妃密令,便回到府中,吩咐座下诸人自按贵妃的条件去寻找小娘子。不过一两日,下面便报了几户人家过来。
严贵妃虽说不拘相貌出身,但圣上为天下至尊,岂可随意敷衍?又等了三五日,才勉强选了两个适龄少女出来,叫夫人趁着拜见严贵妃,带进了宫中。
严贵妃见他并舍不得将女儿送进宫来,也未说什么,不过暗地一笑。
那两个小娘子,一个是京畿一户乡绅家的女儿,一个却是顺天府一个经历的女儿。严贵妃叫人将她二人带到面前,细细查看了一番,见一个虽膀大腰圆,颇有几分圆润之态,却隐隐带着几分杨妃的品格,另一个说不得多么美貌,却偏生了一身细嫩的好皮子,白白净净,几如欺霜赛雪,面上竟不见一点异物,看她也是丰-乳-肥-臀,极是好生养的模样,心中满意,不由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句:“严次辅是个会挑选人的。”
当夜,圣上临幸景仁宫,严贵妃便安排二人中那小杨妃侍了寝。
圣上叫皇贵妃辖制多年,渐成了习惯,于女色上便有些迟怠,如今重新幸了这鲜花嫩柳般的娇娇少女,竟似重新回到了青壮之年,越发觉得兴味盎然。
此后,严宙陆续派人将合宜的少女送进宫中,圣上夜夜如会新婚,竟颇有几分乐不思蜀之意。
严宙在民间搜寻适宜女子,只在暗中悄悄地行事,却不知为何,有底下人叫人在外面激起性子,不妨将事露了出来。一时引起轩然大波,有托门路往他这边送女孩子的,有悄悄打听形势的,更有一班御史轮番弹劾他与严贵妃,说他们心怀奸佞,以女色迷惑圣上,祸乱朝纲。他在内阁中的老对头梅怀靖更是趁机攻讦他,一时叫他焦头烂额,拙于应对。
如此沸反盈天了数日,他不敢再将女子送进宫中,此事才消停下来。他不由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撺掇,兴风作浪,便叫人暗中访查,才知是锦衣卫指挥使关牧捣的鬼。
当年太子被暗中抚养在乾西,锦衣卫是知情且暗中护佑之人,因而此事揭破之后,圣上虽怨其自作主张,却也不得不记他们的功劳,一时炙手可热,到如今依旧风头无量。
他也曾拉拢过锦衣卫,不料关牧与锦衣卫都不甘于人下,为他驱使,便一直与他若即若离,两不相犯,但自从太子之事出来之后,两边便撕破了脸皮,彻底对立了起来。因而,此事是锦衣卫所做,倒也未出他所料。
但他到底也送了十来个少女入宫,他便想着这许多人,总有一个能怀上子嗣,孰料,一直到了年根下,也未有人生孕。
反倒是圣上荒唐了数日,身子竟渐不能支撑,在床帏之间越发不得力了。皇贵妃无奈之下,一狠心,叫人暗中用了药助兴。
圣上用了药,却觉行事之时又与平日大不不同,竟有说不出的美妙之处,便越发离不了了。但他身子毕竟虚弱,渐渐用药也不大济事了,反倒病了几场。
圣上在宫闱中荒唐,前朝如何不知,便又百般劝谏,却惹得圣上大怒,发作了几个带头之人,见仍不能平抑朝臣非议,便索性罢了朝,一应朝务皆交内阁与司礼监决断,自己闭宫不出。
长极不由忧心忡忡,但他毕竟年幼,此事并不能启于他齿,只每日眉头紧锁,暗暗祝祷。群臣瞧见,便不由赞他孝心赤诚,方正可嘉。
然翻了年,这般送进宫中的女子仍不能有孕。严贵妃越发焦躁难安,屡召严宙进宫议事,各种法子用尽,却耐不住圣上体弱,精气不旺,到底无可奈何。
严贵妃不由逼迫严宙道:“你家的五娘也快及笄了,选个日子便送进宫来罢。”
严宙不免拒道:“五娘到底年幼,身量未成,这么些正当年的女子都不能有孕,何况她乎?况咱们之前选的这些人家,哪个不比我家男丁旺盛、枝繁叶茂?到底是陛下……”
严贵妃不耐烦地摆手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咱们要前功尽弃么?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一番作为,太子看在眼里,早恨在心里,他如何不知我们意图所在?你当真打算枉做小人么?”又道,“况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做个风风光光的老国丈?倘若往后在太和殿坐着的是你的外孙,这权势荣华还不手到擒来?”
严宙不知如何应对,欲言又止,到底垂了头不语。
严贵妃也不再步步紧逼,转了话头道:“圣上好歹养回了些元气,却与我抱怨,之前的药不管用了。我叫你去寻更好的方子来,如今可寻得了么?”
严宙便道:“臣在冀州寻到一个有能为的真人,善做妙方,臣已派了人去请。”
严贵妃便点头道:“如此甚好,找着了,便尽快送进宫里。”转头又道,“五娘的事,你回去再想一想罢。咱们已是骑虎难下,圣上身子日渐衰微,倘若有个万一,便直接称了那小杂种的意,却没咱们的立足之地,说不得要死无葬身之地呢。”
严宙闻言,眉间不由漫上一层忧虑与凝重。严贵妃将他将自己的话听到了耳中,便不再多言,叫他告了退离宫了。
严宙回到家中,想到严贵妃所说之事,不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自知女儿年幼,更不能轻易得孕,但想到如今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境地,又叫严贵妃勾起对权势荣华的贪意,心中竟是越发动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