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香》楚舒月

81、第 81 章

　　第81章
　　夫差带兵走后，荷香每日傍晚都要到花园中的荷塘去赏荷花。早在年初夫差就已下令在宫中大大小小各处水池种下戴宝带来的莲种，这花园里的池塘是宫中最大的人工湖，自然也不例外，洒满了莲种。荷香特别喜欢这处荷塘，这满池的荷花和沁人心脾的荷香都让她感到格外熟悉，仿佛就置身于家乡的荷塘，她特别喜欢这荷塘上的浮桥，长长的浮桥一直延伸至湖心，浮桥两边长满出水的荷花，在浮桥尽头沿着九阶平缓的台阶，拾阶而上有一个莲台，荷香走上莲台，倚栏而立，俯瞰满塘荷色。
　　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她的沉思，她回眸一看，来人竟是一位翩翩少年。只见他面色如敷，浓眉大眼，身材饱满，个子和朗月差不多高，也是仪表不俗。荷香见他年纪和自己相仿，虽未曾谋面但似乎却在哪儿见过一般，有些眼熟，便对他微微一笑。
　　那少年早已一个箭步登上莲台，笑道：“莫非你就是父王身边的那个小宫女？要不是你有孕在身，恐怕我都可以把你当我妹妹。”
　　荷香听了嫣然一笑，弯腰行了一个礼，说道：“荷香见过吴友公子。”
　　这少年正是夫差的长子吴友，接到父王准他入宫的旨意，他今天一大早就入了宫，办完政务便到处游逛，这时刚好路过花园，远远就看到一位美人的背影，没想到竟然是父王新近宠幸的宫女。吴友上前扶起荷香，说道：“快快免礼，论辈分，以后我说不定还要管你叫娘娘，你我就暂时不必拘礼，没外人时就直呼名号即可。”
　　看到吴友不拘小节的洒脱样子，荷香不禁心中微微一动，这神情倒有几分像朗月。荷香说道：“吴友公子慢慢赏景，荷香先行告退了。”
　　吴友笑着说道：“不妨，不妨，就让我护送荷香姑娘回去吧。”路过浮桥，见荷塘中荷花开得正艳，吴友伸手折下两支递给荷香，荷香拥着荷花，深深嗅了一下，心中又是一动。
　　自那日莲台相遇后，吴友日日来朝阳宫探望荷香，吴友能说善道，口齿伶俐，常常妙语连珠把荷香逗得开怀大笑。
　　不知不觉已是八月中秋，月圆中秋，丹桂飘香，荷香独自坐在庭院的桂花树下仰头观月，吴友刚刚参加完宫中的歌舞宴会，醉眼微醺，脚步凌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朝阳宫，看到桂花树下坐着一个寂寥的身影，比起歌舞场中那些争相献媚的宫女，这个远离喧哗，无意争妍而又孤芳自赏的身影更让他怦然心动，他眨了眨眼睛，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荷香的手说道：“美人，你在这里思念谁呢？”
　　荷香回头一看，原来是吴友，见他满嘴酒气，想必是在中秋宴会上喝多了酒，也就不与他计较，轻声说道：“吴友公子，你喝多了，快请回吧。”
　　哪知吴友全然不听，不但不松手，反而“哈哈”笑了两声，说道：“美人，怕什么，我父王不在宫中，我就是这儿的主人，你要是跟了我，保你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荷香见他醉酒发疯，满嘴胡言乱语，心中惶恐，用力推开吴友，转身就跑，吴友虽然酒醉，可步伐却不慢，紧紧地跟在荷香身后追了上来。荷香毕竟已经有九个月身孕，即将临盆，刚才为了挣脱吴友又用力过猛，没跑几步路肚子便隐隐作痛起来。
　　偏巧这会儿宫中宴会尚未结束，大部分人都在大殿或观看歌舞，或饮酒作乐，大殿外竟然没什么人走动，荷香居住的寝宫外更是空无一人。荷香手捂着肚子，跌跌撞撞，每当她想停下来休息时，吴友就追了上来，吓得她只好强忍着腹痛继续狂奔。
　　夫差刚打完胜仗，正马不停蹄地往回宫方向赶路。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出去已有一个多月，掐指算来，荷香产期也快到了，庆幸尚能赶到，只是正值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心中的思念又凭空增添了几分，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回宫，与她团聚。
　　入了宫，夫差让众将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自己轻衣简从，只戴上一名侍从，匆匆赶往朝阳宫，直奔荷香寝宫。
　　刚踏上台阶，眼前的一幕就让他惊呆了，荷香披头散发，神情慌张，边跑边歇，朝着寝宫方向跑来，后面一人似疯似癫，紧跟其后，正是自己的儿子吴友。
　　夫差快步上前搂住迎面而来的荷香，大声喝道：“无耻的畜生，你到底在干什么？”荷香见是夫差，勉强一笑，便再也支撑不住，仰头昏了过去。
　　吴友被这晴天霹雳般的一声怒吼吓得顿时酒醒，看到荷香昏死过去，仓皇不知所措，夫差指着吴友怒斥道：“没用的废物，还不快去传太医！还有你，一起去！”
　　侍从听到命令转身就走，吴友则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夫差喝道：“太医院在这边！”吴友唯唯诺诺，低着头哈着腰，躲闪着从夫差身边经过，急急忙忙跑开了。
　　夫差抱起荷香，踢开门，走了进去，侍从掌灯，戴宝听到大王回宫的消息，也匆匆赶来，看见荷香面如死灰，昏倒在床上，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荷香姑娘今天吃晚饭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夫差怒视着他，厉声说道：“这我倒要问你，我离宫前对你千叮咛万嘱托，让你照顾好荷香，让她吃好睡好心情好，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戴宝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大王，自从荷香姑娘怀孕以来，我一直按照那本饮食札记，每天嘱咐御膳房变着花样把上面的菜做给她吃，荷香姑娘每天胃口都不错，养的白白胖胖的，这您都是看到了的呀，您走了以后，荷香姑娘因为过于思念大王您，一度茶饭不思。”
　　夫差打断他问道：“什么，你说她茶饭不思？”
　　戴宝答道：“不过后来，在小的细心劝导之下，荷香姑娘又恢复了食欲，心情好转，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好。”
　　夫差问道：“那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她会被吴友追赶，她身边怎么没派人保护？”
　　戴宝磕头说道：“大王，荷香姑娘一贯喜欢清净，不喜欢有人伺候，这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也只在这花园中散步，从不到其他地方走动，更别说主动去招惹谁。我看这次八成是吴友喝多了酒，认错了人，发酒疯吧，现在他也酒醒了，肯定知道自己错了，大王，您就饶了他吧。”
　　夫差哼了一声，说道：“这个吴友，胆子也太大了，趁我不在居然在宫中饮酒作乐，酒后失德，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要是我晚来一步，荷香还不知会怎样呢，荷香要是没事，我还可以饶他一命，荷香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要他拿命来抵！”
　　戴宝说道：“是是是！”
　　正说话间，两位太医已匆匆赶到，把脉之后，一齐说道：“启禀大王，荷香姑娘不知何故，动了胎气，恐怕今晚就要临盆了。”
　　夫差大惊，说道：“怎么会这样，快，快准备！”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屋内宫女和助产婆忙忙碌碌，准备接生，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荷香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夫差焦急地等在屏风外。
　　一连过了几个时辰，也不见什么动静，夫差叫来王太医询问，王太医回报：“大王稍安勿躁，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闯鬼门关，何况荷香姑娘受孕之前已经身受蛇毒，体质本来就虚弱，怀孕之后又担心会对胎儿不利不敢用药治疗，这蛇毒加上胎毒让荷香姑娘比起其他孕妇本来就要冒更大的风险，现在荷香姑娘又受到惊吓，动了胎气，提前生产，更是险上加险，大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刘太医走上前来也说道：“大王，王太医所言不错，下官的诊断和王太医也是一样，请大王放心，如论如何我们都会竭尽全力保护胎儿。”
　　夫差怒斥道：“一派胡言，我要的是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荷香要是有事，我让你们全部陪葬！”
　　刘太医和王太医吓得语无伦次，磕头说道：“大王息怒，我们一定尽力，只是病人现在意识模糊，请大王想办法和病人说话，唤起她的生存意识，如果病人一直不醒，时间一长，我们担心大人和胎儿都保不住呀！”
　　夫差烦闷地站起身，高声喊道：“荷香，荷香，你听到了吗，我就在你身边，你快点醒来！”
　　戴宝拉拉夫差的衣襟，说道：“昨天胡才托人送来了朗月的一封信，我本想等大王回宫看后再交给荷香姑娘，要不，您现在给她念念信？荷香姑娘要是听到故人来信，说不定，心情一好，就醒过来了。”
　　夫差骂道：“蠢货，那还不快点拿来，还在等什么？”
　　戴宝急急忙忙跑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一张和上次一样的绢布，夫差打开绢布，匆匆瞟了一眼，依然是淸矍飘逸的字迹，依然是平平淡淡地问候，夫差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荷香床边，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念道：“荷香，匆匆一别，已有近一年光景，不知江南是否风景依旧？昨日路过荷塘，看见满塘荷花，接天荷叶，恍惚中又忆起故乡的十里荷香，娉婷袅绕，如梦似幻。我一切如故，朗月。”
　　夫差闻了闻绢布，似乎有股淡淡的香味，是荷叶的清香！他把绢布放到她鼻子下。荷香叹了长长一口气，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欣喜，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看到一个模糊的面孔，她看不清是谁，可她能感觉到那温暖的眼神，像极了朗月的眼神，她挣扎着，用力挣扎，终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响彻整个朝阳宫，一个男婴出世了！荷香听到婴儿的哭声，笑了笑，一阵倦意向她袭来，伴随着清雅的荷香味，她沉沉地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