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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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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拜别静妃,从宫中出来,直接去了苏府。
梅长苏早在府中备了茶,见璇玑进门,便倒上一杯:“你来了。”
璇玑也不见礼,撩袍屈膝,在梅长苏对面坐下:“你知道我要来?”
梅长苏将茶杯递到璇玑面前,点了点头。
璇玑接过茶杯:“那你必然也知道我为何而来?”
梅长苏再次点了点头:“你想让我帮你说服景琰,让你出征。”
“不错,”璇玑喝了热茶暖身,“此事静妃娘娘已答应相助,若又有你从旁相帮,殿下当会同意的。”
梅长苏为璇玑续上茶,言谈温文:“我为何要帮你?”
璇玑捧杯接茶,举止亦很从容:“为免我隔岸观火,临阵倒戈。”
梅长苏拎着茶壶的手指一顿,搁下茶壶,敛袖探出瘦长的手指,端起茶杯甚是风雅地品了一口:“我说过,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信。你既然答应了助景琰平息战事,便不会再为大渝所用。”
“不会复叛,却并不表示不会坐收渔利。”
“你会坐收渔利吗?”
“如今的局面,我与大梁大渝均未交恶,只要两不相帮,便立于不败之地。若大渝战败,我自然留待金陵,再图后计。但若大梁战败,汗王依约拱手送上江左十四州,予我自治之权,我收是不收?”
“自然是收,”璇玑的问题几分调侃,梅长苏的回答却分外严肃,“若我败了,大梁再无可用之将可用之兵。你收下江左,休养生息,励精图治,或许能给景琰留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梅长苏此言可谓推心置腹,璇玑怔上片刻,面上几分轻松调侃便淡了,徐声道:“你倒是真信得过我。”
梅长苏直直盯着璇玑,青衫的江左盟宗主容貌清俊,眼神直透人心:“说起笃信,你对我又何尝不是?”
“何出此言?”
“你自请出征以息战祸,除为了谢玉朱昭,就没有半分因为信我所说,景琰会开一个清明坦荡的盛世的缘故?”
璇玑面色平静,嘴角却带了笑:“玲珑与林燮看人的眼光都极差,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林氏将门一府武人,你倒是里面的异类,机谋智计超乎寻常,我便要看看你选人的眼光又如何。”
璇玑谈及先父,言辞并不恭敬,但那随意里透着至交损友的口无遮拦,梅长苏便也笑了:“这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你就算不信我的眼光,总要信自己的决断。”
璇玑一叹:“输得那样惨,还将宝压在萧家人身上,若再输,愚蠢至此,也是死得不冤。”
“放心,景琰他永远不会变。”
两人对视,眼中均颇有感慨,为卿越久,便越发觉得萧景琰让智计巧舌都无用武之地的执拗,让人又欣慰又无奈。两位于阴谋算计上有大智慧的谋士,对视着长长一叹,无声传递着同样秀才遇到兵的心酸,静室之内,茶香缭绕,画面便惺惺相惜,齐风霁月,高山流水,文雅至极。
静默片刻,璇玑先开口:“正如你所说,太子殿下生性耿直,且永远不会变。矫枉过正,过刚易折,他身边不乏贤臣良佐,但还需有人从旁劝诫,时时阻止他冲动贸进。”
梅长苏瞄了璇玑一眼,不得不说,江左盟宗主眼神和话语里信息量都极大:“你不正是上佳的人选?”
“今日的情形你也见了,殿下对我再无半点信任可言,君卿当庭相争,场面何其难看。即便我勉强留下来,恐怕也未必能如先生所想,助殿下一开盛世,不如索性去战场上拼一拼。”
“你身有重伤,又是女子,如何能出征?”
“我自知战事损耗心神体力,当早作了打算,”此时璇玑亦不忘抽空埋汰上梅长苏一句,“我凡事力求稳妥,与一味任性逞强的梅宗主不同。”
“你问蔺晨要冰续丹的法子,也不见得如何稳妥,”梅长苏便毫不客气地反埋汰,“你在自寻死路。”
“你身中火寒之毒,以冰续丹激发身体潜能,争三月寿命赴大渝战事,那才叫自寻死路。”
“若是你服用,即便蔺晨全力施为,仍是九死一生之局,又能比我好上多少?”
“九死一生,便是说尚有一线生机可拼。总比你断无生机的死地,要强上百倍。”
“所谓的一线生机,不过聊胜于无。服用冰续丹,蔺晨言道即便是老阁主亲至,亦没有万全的把握。”
“这世间的事,有什么是能有万全把握的?若是不搏,以殿下如今对我观感,活着也没用。若是侥幸不死,平息战祸,倒还有一丝可能。”
“以你的智计,要再取信景琰,有的是法子,何须用此置诸死地之计?”
“我一手挑起战祸,你觉得又还有什么计策比我出征平息更有说服力?”
“旁的计策,或许不能当即说服景琰,但只要假以时日,必定可以等到他有所改观。”
“我却实在是不想再等了,”梅长苏一怔,便看见璇玑浅笑里带着几分沧桑怅然,“你做了十三年的梅长苏,等了很久,十分渴望能做回赤焰少帅林殊。但是我等得更久,这一次就当让着我,不要同我争了。”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留下。”
“是,”璇玑生性骄傲,不屑说谎,她跪坐着,脊背挺直,身形纤弱,却自有风骨傲气,“我与殿下有君卿之谊,与萧选却有灭族深恨,此两者,不可一概而论。我曾负血海深仇,亦曾酿血海深仇,此两者,不可一笔勾销。我信萧景琰可以开一个盛世大同的天下,但这个清明坦荡的天下里,不需有我。”
“蔺晨说得对,你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死心眼。”
“论心思活泛,我的确及不上梅宗主。”
梅长苏一挑眉梢。
“我今日进宫,除见了静贵妃娘娘,还见到了至尊的那位。他已是沉疴不起,人事难知,”璇玑盯着梅长苏的眼神,无声传递着兴师问罪,“即便知道朱昭的消息,要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
梅长苏咳嗽一声:“其实你在大理寺之时,陛下病得还未有那般的重。”
璇玑眼中的兴师问罪,不因梅长苏无力的辩解消弭分毫:“你算计我,我这样的女人,心思狠毒,睚眦必报,怎么可能不报复你?我要报复你,以后都只能以梅长苏的身份,活下去。”
此言一出,室内极静。他们争斗日久,实在棋逢对手,便连温情顾全,也伪装得如此彪悍不肯温婉。
梅长苏沉默许久,终于一叹:“若此战得胜,你又性命得全,记得要回来,助景琰一开盛世。”
璇玑的声音,平静的,徐徐的:“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