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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喂!阿翘,出门把这些药草晒了!”
      师傅又在中堂对我大吼大叫了,磨了一晚上月莲草的我啊只能把那一匾一匾的铺着草药的竹篾子拿到屋外去。
      今天的太阳真是好,豫州城的老老少少都把积了几个月的被子衣服挂了出来。今年的冬天真是奇怪,绵绵不断的小雨下了整整三个月,害得我们的药草都已经快要发霉了。今天是立春,久未看见的太阳终于出来了,隔壁的二狗妈开心的把她红红绿绿的花袄子都晾上了屋顶,风一吹,飘到我家药草堂里一件。
      “阿翘啊,帮我把那件衣服拿上来!”
      二狗妈在屋顶上咋咋呼呼的叫我,我只能放下竹篾子,把那件桃红色的……亵衣?裹一裹拿上去。
      二狗家的屋顶是二狗设计的,平平的一个台子,不像我家的,是瓦片盖起来的,人都很难在上面走。二狗是我们豫州城最聪明的,他的大名当然不叫二狗,他姓柳,他爹是一个酸秀才,给起了一个姑娘家的名字-----柳苏,二狗妈嫌弃娇贵名字难养活,本着越难听越可以养出强壮小子的传统观念,给起了一个字“二狗”。本来一个柳色怡人,万物苏醒的好讲头愣是变成和隔壁放牛的傻小子一个档次。
      我站在台子上,看见前面源源不断的春风怡人的花袄成群的壮观景象,心情无端的变得非常好。豫州是一个江南的小镇,这里四季分明,民丰物饶,家家户户都过着平安宁静的日子。师傅在豫州城开着一家小小的草药铺子,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也是他的养女。师傅的医术很好,但凡是豫州城的人生病都会找师傅,大到伤筋断骨,小到发烧伤风,师傅都会开上几服药,虽然算不上药到病除,但是这大大小小的毛病吃过师傅的药总是会好的很快。城里的百姓都说师傅是医仙转世,师傅每次听到都会笑呵呵的捋一捋胡子,那满满的笑意都从眼睛里倾泻出来。我知道师傅每次听见这些都很高兴,所以,我一直想好好地和他学医术,把这门师傅引以为傲的手艺传下去。
      可是,总是事与愿违。
      “阿翘!你把郁子粉和粟米混在一起干嘛?!你是要泻死老王吗?”
      “师傅,这不是雨萱花和楹子吗?”
      “和你说了多少遍,雨萱是红色的,郁子是橙黄色!”
      “哦,师傅,那我换回来。”
      “你拿的是红莲粉!”
      就这种场面多了,师傅好像也对我放弃了。于是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各种分好类的药材磨粉的磨粉,切成颗粒的切颗粒,师傅从来不敢让我私自调配药材,也不敢让我去诊断一个病人。豫州城里的老老少少都说医仙师傅收了一个不中用的徒弟,一门手艺就要失传咯。
      师傅并不在乎,师傅说我终是会学会的,他相信我有这个天赋。
      今天是春分,豫州城有吃青团子的习俗。把嫩嫩的艾草采来,磨成浆然后混合到米粉里面去揉啊揉,最后在里面包进甜甜的红豆沙,师傅最爱吃这个,每年的立春我都会做。看着药草已经晒得差不多了,我决定带上篮子剪刀去城外采一些艾草,回来给师傅做青团子。
      今天的小城格外的热闹,城外的田野上也有很多的人在采艾草。
      我跑到小月湖边,那里是我一直一个人去的地方。
      今天的早春雨水很足,嫩嫩的艾草密密的长满了半个湖滩。
      一直以来小月湖都有一个奇怪的传说,说是有一年一个天神娘娘下凡,坐在小月湖旁一个晚上,那一晚,还在夏天的豫州城下了一晚的大雪。一朵一朵的雪花落在小月湖里,湖水结上了厚厚的冰,足足三年才慢慢融化。从此以后,小月湖里便再也没有生命存在,变得深不见底。黑黑的湖水成了豫州的禁地,人们都不敢靠近这里。大概是因为人迹罕至,小月湖边的花花草草长得格外的好,也就让我经常过来顺点城外头别的地方没有的花花草草回去。
      我正在开心的采艾草,抬头却看见湖对岸站了一个白衣公子,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种忧伤的氛围密密的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人看了一眼就凉到了心里。
      “喂!你要干嘛?!”
      他抬头看见我了,居然就从水面上慢慢走了过来。慢慢的他脸上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终于找到你了。”
      “找谁?”
      “我在这湖边等了十天,那老头终是没有骗我。”
      “哈?”
      “郁儿还是这么调皮,怎可装作不认识我。”
      “你脑子坏掉了吧?你认错人了。”
      我转身想要走,那个脑子坏掉的一把从背后把我抱在了怀里:“郁川,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喂!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郁儿!”
      我挣扎着逃脱他的怀抱,却感觉有热热的东西落进我的脖子里。
      我不敢动了。
      脑子坏掉的人哭了,万一把我砍了怎么办?
      我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决定等他哭够了放手再说。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开了,将我掰过身转向他:“郁川,你不要再回那里了。我们逃吧,逃得远远地,我不要清流山,我不要当大长老,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后悔了,我不该丢下你。”
      “那个……公子啊,我不是你的郁川,我是豫州城的大夫,我叫连翘。你的家人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我摸了摸他衣裳的料子,啧啧,够我和师傅吃一年的饭了。
      “我要和你回家。”
      “你!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想干嘛?”
      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我。
      我决定不管他,算我倒霉,采了小半篮的艾草就碰上这么一个疯子。我提起篮子决定先回医馆。
      走了十几步路,感觉他还在我后面跟着,我转过头,他就这么认真的笑着看我,就和我差了十步路,不进也不远。我快快地走他也走得快,我慢慢的走他也走得慢。就快到医馆了,眼见着甩不掉他,我跑进门去找师傅。
      等我把师傅叫出来,他已经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见了我们之后,他徐步走过来:“岳丈大人好,小婿苏尘叙拜见岳丈大人。”
      师傅愣了一下,看着我,我对他耳语:“这人是我在城外碰见的,脑子好像坏掉了,一路跟着我回家。师傅,您看怎么办?”
      师傅起初有些犹豫,但是突然眼中金光一现:“留下吧。”
      “什么?!”
      师傅贼兮兮的凑过来:“阿翘啊,虽然说他脑子坏了,但是身子骨看上去不错,咱们留他下来,也能帮你分担一点重活。”
      “阿叙,你留下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吧,帮帮阿翘。”
      “小婿遵命,谢谢岳父。”
      就这样,苏尘叙和我们住在了一起。
      从苏尘叙来的那天早上起,我就没有做过早饭。他总是比我起得早,每天的桌子上都有热乎乎的粥和馒头。师傅越来越自得他自己的眼光。苏尘叙知道我爱吃甜的,不能吃辣的,喜欢嫩嫩的豆腐,还有刚出锅的红豆糕,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将买来的小点心递给我,笑眯眯的看着我吃下去。
      “阿叙你不吃吗?”
      被他看得实在不好意思,我掰下一小块红豆糕递给他。阿叙摇摇头:“我不爱吃甜的。娘子你多吃一点。”
      然后阿叙就坐在我身边,喝喝茶,闭着眼睛晒晒太阳。
      日子过得很平静,街坊邻里的也知道我们家多了一个脑子坏掉的傻小子,叫着师傅岳父,叫着我娘子。
      师傅的药材收入不高,看病的诊金也总是忘记收,说实在的,家里过的其实有点清苦。本来养着我的时候,两个人吃饭后剩下的钱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盈余,可是多了一个阿叙,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于是阿叙刚开始会偷偷出去,采一些野果子拿到街上去卖。整个豫州城的姑娘都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公子,看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估计脾气很好,买了果子还要在他的身上蹭两把,然后就蹭出事情了。
      阿叙硬是把一个娇弱美丽的姑娘的胳膊转了大半圈,随着“咔嚓”一生的脆响,那姑娘眼泪就停不下来的哭喊,招的整条街的人都围过来看,阿叙拍拍袖子,笑眯眯地说:“我就只有我家娘子可以碰,你这个脏女人怎么可以。”
      然后他就转身走掉了。
      从此以后,阿叙采来的果子没有一个人敢买。
      然后我们就一直过着清粥小菜的日子从未改变。
      今天外头的太阳好得很,我决定上街去采买一些新的布料,给阿叙和师傅做一套春衫。阿叙从来的那时候起就是一身月牙白的衣裳,那身白白的衣服穿在阿叙身上妥帖的不行,有一次师傅愣要拿去套一下,结果一副“好再来”大厨的派头,阿叙看了也是止不住的笑。师傅气呼呼的把衣服扔在了椅子上,找出自己的麻布衣裳,往身上一套,转身出去了。
      阿叙很宝贝自己的那件衣服,洗过之后就要穿着中衣等着他晾干,好在一直以来天气不错,要不然这么个大男人穿件中衣在我家医馆里走来走去算是怎么回事。
      我扯了两匹布料,靛蓝的是给师傅的,另一匹淡青色的我觉得对于阿叙来说最是合适不过。
      最难的就是给他们两个人量身量。
      师傅絮絮叨叨的要在那里加宽,这里变窄,可以衬托出他挺拔的身躯还有仙风道骨的神医感觉。阿叙么,就一直笑眯眯的随我摆弄,一脸的“我娘子要给我做新衣服了好开心哇”的表情,弄得我怪不好意思,量好之后就打发他走了。
      衣服缝得很慢,师傅说我总是笨手笨脚的,缝了五天,才大概出了一件外袍的样子。师傅对于我先帮阿叙做衣服很是气愤,然后让他忙里忙外整理药草了三天,苦了阿叙每天清晨就要起来,夜半才能休息。十天之后阿叙的袍子终于做好了,我拿给他的时候,他满眼的笑意晃了我一下。
      “娘子你以前也给我做过袍子的,但是我没有穿。今天,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阿叙去了后堂,出来的时候让我呆住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阿叙的温暖笑容和温暖的淡青色袍子一起撞到我的眼睛里,在这春意盎然的午后就一下子印在了我的心里。微风吹下来几片薄薄的桃花瓣,掉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那样好看的一幅画。
      我看痴了,也忘不掉了。
      阿叙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娘子,我们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吧。从今往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掏出一面玉佩,细心地给他挂在腰上。洁白的玉牌上面天然就有着纷繁复杂的纹路,两块拼凑起来隐约有点像莲花的图案。师傅说这是我襁褓里面唯一放着的东西,可能是我的爹娘留给我的。
      现在我想把这一半送给他。
      我承认我有点羡慕那个叫郁川的女子了。他是她的夫君,我却在这里偷偷享受她的幸福。
      “不行的阿叙,我不是你的娘子。你会找到你的娘子,然后你们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不是郁川,我是连翘,我只是把你从小月湖边带回来的那个人。”
      我推开他,转身就要走,却还是迈不了步子。我知道,如果我不说,阿叙会一直心甘情愿的把我当做郁川,会唤我一声声的“娘子”,但是,如果我不说,我就要沉沦,沉沦在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谎言里面永远走不出来。
      我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和阿叙的分别非常的快,在一大帮的王公大臣的簇拥下,阿叙被带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和阿叙告别,阿叙就已经坐上了那漂亮的马车,慢慢的驶离我的视线。阿叙还穿着我给他做的那件淡青色的袍子,那件月牙白的我洗了,还没来得及晾干,它的主人就已经离开它了。
      我感觉我哭了,热热的液体慢慢的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我好像真的舍不得阿叙的。
      也许,他也不是阿叙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宣夷,我们凉国的二皇子殿下。
      传说二皇子殿下每年立春开始的三个月总是会得失心疯病上一阵,没想到今年却被我带了回来。
      我算了算,今天恰好是三个月最后的一天。
      明天,他回到朝堂上,又会是那个聪明睿智,温文尔雅的二皇子,又要为着凉国国事而用心计算。
      再见,阿叙。
      我抹抹眼泪,明天还是得早起晾草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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