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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街拐角的那间书屋有不错的咖啡 ...

  •   Part 1
      我在街角开了一间书屋,书屋不大,只有三十平,格局也很简单,四周墙壁都打上了书架,每个书架旁放了一个木制的桌子,配上古老的欧式沙发,足够爱读书的人在这里呆上好几个小时。
      开书屋的时候,我在吧台设置了一个咖啡机,还有甜品柜,卖书租书的同时,兼卖咖啡和甜品。咖啡师是我,甜品师也是我,当然,老板也是我。
      我开这间书屋的初衷其实很单纯,因为我在怀念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他在我的脑海里存了七年,从我二十五岁,一直到我三十二岁。他曾经在这条街上开了一间咖啡屋,读博的时候,我总喜欢捧着从学校图书馆里借的书,去他寂静的咖啡屋里看书,直到夜晚校门快要合上,我才匆匆抓起书,依依不舍地走出那间只有几个客人的咖啡屋。

      发现那家咖啡屋,是在七年前。
      那时候我刚读博,家里人安排我去相亲,我以诸多借口搪塞,在那一天,家人来学校找我,我接到舍友消息,抓起刚从图书馆借的书就跑。学校旁有许多小巷子,我胡乱地跑进了一条萧索的巷子,茫茫然然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衬衫,嘴里叼着根香烟,撸了半截袖子的人在放一块小黑板,黑板上写着——有间咖啡屋。我喜出望外,一头钻进了咖啡屋里,等找到隐蔽的地方坐定,透过玻璃门,我看见咖啡屋老板嘴巴微张,烟还挂在他的嘴角边,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鲁莽,可我不敢走出门去,因为就在我冲进咖啡屋门前的时候,我瞟见了父母正在街拐角。我只能对着玻璃门向他歉意又尴尬地笑笑,他回过神,撇了下嘴角,继续忙活手中的活计去了。
      五分钟后,他走进了咖啡屋,他逆着光,径直向我走来。之前我太过匆忙,没有留心他的长相,等他靠近,我才不得不望着他,仔细地打量起他的模样。看年纪应该有三十多岁了,下巴上有淡淡的胡须,他不能算是个帅哥,看上去也有些随性,但他足够我动心,因为他幽深而温柔的眼神,让我仿佛沉入了温暖的海水中,渐渐被引入深海里。
      “喝什么?”他把抽剩下地烟掐灭在我面前的瓷制烟灰缸里,淡淡地开口问我。
      “红茶。”我本来只想躲过父母就算了,并未打算点单,但想想这么堂而皇之地闯入一间尚未开门的咖啡屋又不点什么,实在不妥,只能随便想了个饮品。
      “啧!”他咂了下嘴,眉头微微蹙了蹙,“这是咖啡屋,不是茶店。”
      我这时才想起来刚才看见的那个小黑板上写着“有间咖啡屋”。我又一次对着他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问:“有、有推荐么?”
      “你比较适合玛奇朵。”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玛、玛、玛什么朵?”我对咖啡实在不了解,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玛奇朵。”他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然后对我说,“就是浓缩咖啡加奶泡。”
      “听起来好像很一般。”我说。
      “所以我才说比较适合你。”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次轮到我皱眉了。
      我与他的相遇就像这杯咖啡一样,平淡无奇。玛奇朵被端上来的时候,我看见咖啡杯的杯碟上放了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写着:“玛奇朵Macchiato在意大利文里是‘印记、烙印’的意思,就象征着甜蜜的印记。”
      “甜蜜的印记……”那时候我不觉得这杯咖啡会给我带来什么甜蜜。这杯咖啡确实甜香,但我到最后喝出了一点苦涩的感觉。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性向让我苦涩,到后来我才发现,咖啡的味道,源于咖啡师的心意。

      Part 2
      这间咖啡屋的格局很简单,但是与寻常的咖啡屋不同,坐落在古镇中的咖啡屋总会与古镇的景色相容。古色古香的中国式建筑,配上矮几木凳,颇有韵味。雕花窗外是一棵芭蕉树,烟雨迷蒙的春日,坐在雕花窗旁可以边喝咖啡边听雨打芭蕉的声音。
      我习惯了来这里。点一杯玛奇朵,看上一下午或者一天的书。
      这条小巷子比较偏僻,能来咖啡屋坐坐的客人也不多,而且这里的咖啡还是用咖啡壶慢慢煮出来的,再加上这家店老板、咖啡师、服务员都是一个人,客人也没耐心等太久,有时候会有客人进来等一会儿,然后又因为时间太久了,就走了。
      我一边翻着书,一边喝着今天这杯玛奇朵,还是一样的味道,喝到最后有一点儿苦味。今天下雨,冷清的咖啡店里人更少了,快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咖啡屋里就只剩下我了。我打开了矮几上放着的灯笼罩模样的台灯,咖啡屋里除了吧台的灯光外,只有我坐的这里还有昏黄的光线。
      “你有没有想过在店里放些书,客人等咖啡的时候,可以边等边打发时间。”我说。
      他正在抽着烟,烟雾缭绕,他懒洋洋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望着窗外的芭蕉树说:“是个好主意,但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
      “不试试么?”
      “不,我只喜欢咖啡。他说,“放太多东西,会把咖啡的香味给掩盖住。”
      “这是什么歪理谬论。”我嘟囔了句,继续埋头看书。
      他呵呵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又有一天,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咖啡屋里。他忽然问我,想不想学煮咖啡。喝了他煮了半年的咖啡,我兴致高昂,当即点头应下了。
      我兴冲冲地跑到吧台,结果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丢了三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给我,看纸张的年代就知道这三个笔记本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调咖啡的心得,你把这些都记住了,很快就能有我的水准。”他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说。
      我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样,直摇头。如果有他的水准,我要是开间咖啡店是不是也会像他开的这间一样,门可罗雀?
      “你怎么没什么反应?”他吐出一口烟,问我。
      我躲开了他吐出的烟雾,问他:“什么反应?”
      “拿到别人的独门秘方的时候不应该欢呼雀跃或者手舞足蹈么?你这什么反应都没有,看不上我的秘籍?”说着,他伸手要把那三本笔记本收回去。
      我连忙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咧开嘴装作特别兴奋的模样,欢呼着:“太棒啦,太棒啦,我要成为超级咖啡师了!”
      “啧!演过头了。”他微微笑了起来,眼神还是那么温柔,让我一时忘了继续装下去。

      Part 3
      我和他的相遇是在春天。秋末的时候,小巷里落了一地的树叶。我推开咖啡屋门,他正在吧台抽烟,整个咖啡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你不是说其他东西的味道会掩盖咖啡的味道么,你靠着咖啡壶这么近,不怕烟味融到咖啡里?”我摘下围巾,坐在常坐的位子上问他。
      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接着吞云吐雾:“今天也只有你一位客人,你也早喝惯了带着烟味的玛奇朵,你不是说你喝到最后总觉得有一点苦味么,那是烟味。”
      我没理他的胡扯,但是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屋里没有开空调,深秋的空气里弥漫着寒意,然而我却觉得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温暖的气流。
      “月底这家店就要关了,你得找个新的避难所了。”他把烟头掐灭,温柔地看着我。
      我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冲我笑笑,什么也没说。他在我第一次闯进这家店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在躲父母,可他一直都没说。
      “为什么要关店了?”我没有去问他还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父母,我关心的是,他为什么要将店关了。
      他两手一摊说:“你也看到了,这半年里这家店生意一直不好,虽然我喜欢咖啡,但也支撑不下去了。所以趁现在还没亏太少,卖掉这家店,还能保本。”
      “卖家联系好了么?”我觉得寒意再次侵蚀了全身。
      他点点头:“昨天刚签完合同。”
      “哦。”

      月底的时候,我又去了这家咖啡店。我希望能跟他道个别,再问下他的姓名。我不是没问过他的名字,他总说大家萍水相逢,能有缘见一面就好了,何必互通姓名呢,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当我来到咖啡屋的时候,这家熟悉的店铺大门紧锁,每天放在屋门外的小黑板被放在了玻璃门里面,吧台上的咖啡壶里没有了咖啡,死一般的寂静,冬日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吹进我的骨髓里。
      他离开了,离开得那么突然。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那三本笔记本都没还给他,他就走了。走得决绝,走得义无反顾。

      Part 4
      我与父母摊牌了,随之而来的是被驱逐出家门。
      这些都是我算好的结果。我总不能去伤害别的人,按照父母的意思去与不爱的人结婚生子。我只能每月往家里打钱,寄东西,虽然都被全部退回来了,我还是继续往家里寄。
      博士毕业后,我拒绝了一家高薪公司的邀请,带着他给我的三本笔记本,在这家巷子的拐角租了家店面。我本来打算租下他的那间咖啡屋,可终究是迟了一步,那间咖啡屋已经被租出去了,租给了一个馄饨店。

      我正在专心致志地煮着咖啡,忽然响起了一阵推门声。我抬起头,摆出惯有的迎宾笑容,刚准备说“欢迎光临”的时候,声音在喉咙处卡住了。
      他温柔地笑着,向我走来,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不,太久不见了。我对着他弯起了嘴角,笑得欣慰。
      他点了一杯玛奇朵。我按照他的笔记里记录的方法泡出来的,还给了他两块马卡龙。他看着我搁下的碟子,轻轻笑了笑:“喝咖啡就不要吃其他东西了,容易破坏咖啡在嘴里的香气。”
      “好吧。”我把马卡龙拿回去,放在吧台上,准备陪他聊一聊,然而有客人来,我只得去接待客人。
      书吧的生意一直不错,从他坐下,到他走,我根本没有时间与他聊上一句。他临走时,向我打了个招呼。我让客人稍待,追上了他:“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常住么?”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塞在嘴里,但是没点:“不,晚上的飞机,要回去了。”
      “你还会回来么?”我的心沉到了底。
      他抬头看了看:“看机会吧。”
      他又走了,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好像从来不会为一个人停下脚步。
      第二天,我突然想吃馄饨,于是去了那家原本是咖啡屋,现在是馄饨店的店铺里吃馄饨。虽然店铺名改了,但格局还在,我坐在了原来喝咖啡时喜欢坐的位置上,雕花窗外芭蕉新绿,雨声落在芭蕉叶上分外清脆。
      馄饨还未上,我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立着的菜单,忽然眼角余光落在有些斑驳的墙面上,我看见了一行熟悉的字——街拐角的那间书屋有不错的咖啡。
      我笑了起来,伸手轻轻触碰那熟悉的字,他还会回来,因为我泡的咖啡他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街拐角的那间书屋有不错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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