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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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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韩雨潮来家中找他,在路上寻他,梦溪都当他路人般,也不作出什么样子,不再刻意笑对,讥言挖苦都省了。
从私塾一身疲惫地到家。
韩雨潮左手拎着包裹,右手提着菜站在院子里。
见他回来,露齿一笑近乎谄媚地道“梦溪,你回来啦,我马上去做饭。”
没理这人,径自进屋关上了门,躺在床上略作休息。
虽然决定留下这孩子,可不代表能接受韩雨潮。真不想跟这人纠缠不休,余梦溪想怎么又被这人缠上了呢,真是冤孽。
摇摇头,听见轻轻的叩门声。
“梦溪,出来吃饭了。”
实在不想应他,干脆堵住了耳朵装睡着了。
又听得几声,由轻至重,叩门声急切起来,终于没了声响。心想着那人终于知难而退。
窗户吱嘎一声,一个身影跳了进来,匆匆的来到床前。
“梦溪,你哪里不舒服?”
就像面对私塾的那群孩子,想生气却不知该如何说,只恨自己为什么忘记把窗户关上。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外面饭菜香味飘来,其实真的饿了,这味道一过来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梦溪,就吃两口再接着睡,好么?”又是软言细语的轻哄。
向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不回话。
感觉那人在床边站了一阵,似乎就离开了。
外面一阵乒乓作响,回头睁眼一看,那人把饭菜全端了进来。
“我怕你醒了饿。”
万般无奈地下了床,当他万般无奈举起筷子,看到菜色时,吞了吞口中的口水。
酸汤黄鱼,萝卜干烩肉末,雪菜炒毛豆,还有些佐食的酸梅。
不想被他察觉,喃喃一句“这么油腻的菜谁吃的下。”
帮他盛了碗汤,看他满足地喝下去。
夹了筷子菜到那人碗里,“我没做跑堂了,准备开一家绸缎铺子。”
手里的筷子停了。
“一直这样不是办法,怕你太累。以后开销大,我总该找点固定的活计。”
“。。。。。。”你韩雨潮开铺子关我什么事。
“梦溪,你身子不便,让我来照顾你吧。”
“谢谢,我不需要。”余梦溪将碗放在一旁。
韩雨潮将碗筷慢慢收拾好,在屋里这里弄弄,那里擦擦。夜深了也没见离开的迹象。
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走?”
那人终于停下,面露尴尬,腆着脸说道,“梦溪,恐怕这段时间都要扰烦你了,我钱多用去盘铺子了。”
“那你哪里来的钱买菜?”
“我余下了些,只够这几月日常三餐。”
“。。。。。。”
所谓年华静好。不外乎三餐皆饱,不外乎衣着蔽身可躲冷暖。不外乎每日心无怨怼,静对流年。
韩雨潮捣鼓铺子,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忙,回来时,梦溪早已睡下,每日能跟他说话的时间极少。
但不管人在不在,梦溪每日回来时,桌上总有罩起来做好的饭菜。
这几日韩雨潮去了外地说去寻些特殊的布料。
今日便是立秋了,可这严夏似不愿意那么快退去。
在集市上吃过晚饭回来坐在院子里乘凉,发现院子里好多地方不一样了。
周边的低矮栅栏被修葺过,旁边似还种了些牵牛藤。院里本只有一株十来年的金桂,就栽在东南角石桌旁,不知什么时候,西南角也被种上了一株金桂幼苗。西边偏院用作置放杂物的房间似也被打扫过。屋檐下搬来了一个大水缸,缸里养着两朵睡莲,芙蓉红粉,莲蕊香尘。
都是他喜欢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随口轻叹半句,顿时闭口不言,心底怔忪起来。
其实他想问的是那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已经躲到这偏隅独居,韩雨潮这般讨好,而自己早已身无所有,还有什么能再被这人诓骗的呢。难道真是觉得有愧?那人的两种面目,自己早已见识过,若说他会后悔愧疚是绝不信的。可怎么还是记得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想要去信呢。
余梦溪你果然如他所言,天真至此,自己作践,与人无尤。
光景西驰,树华寥落,新岁又至。
韩梦溪的绸缎庄,年前生意不错赚了些。
将新的桃符挂在大门两旁,然后俯首拜拜。
余梦溪身子已有七月,衣衫松松而就,腹部看起来也不是太突兀。
韩雨潮饮食上把他惯的极好,口渴便递水,天冷便加衣。养的这人肤白红润,体态丰腴不少像个发福的官绅。
收拾完屋里,韩老板整下午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午觉之后翻了些书典,又觉无聊。
腆着肚子踱到厨房门口,灶台上堆放着各种食材。
那人正拿着刀细细的剖开一条一尺多长活青鱼,然后清洗干净切成大块,用油灼好,再加酱、醋、酒喷调进鱼身。一切做得有条不紊,行云流水般。
发觉梦溪在身后看他,本想驱赶他回去让他不被油烟熏着,可心底又希望梦溪能多看他一会儿。开口道,“梦溪,这叫醋搂鱼,青鱼不能太大,太小的话刺又多就不好吃了。我早上去集市上特地挑的。你等会儿多喝些汤,这汤很好喝的。”
余梦溪是第一次看到他做菜,以前只看到他伏案批文,看他策马方遒。从未想过这个人,能满身烟火气的在这小小厨房忙的热火朝天。只要那人在,那双眼总想去找那人的所在,他按住心中莫名的心悸。
晚饭后,韩雨潮将屋子炭火换了几块,屋子里顿时暖和不少。
忽听余梦溪道,“我想听那首《折杨柳》。”
“梦溪,这曲子太哀凄了,这除夕之夜怕不太合适。”
虽然这么说着,还是拿出了那根羌笛,见他执意想听,便开始吹起来。
一时间,屋外炮竹隐去,只留的笛音如泣如诉,悲凉婉转,四周景色皆哀的触目恸心。”
“今年过后舒窈就三岁了。”余梦溪手里抱着那个空竹,那话语在这不大的房间里落地有声,听得韩雨潮心间一颤。
又听得他说,“修短有数,生而如梦,实在是没什么好计较。我不曾求过你何事,若有日我死了,托你背对我父的坟冢找一处埋了,把这空竹跟我同葬。”
一时间心胆俱裂,哀从中来。韩雨潮觉得这人心似冰雪,怎么都捂不热。又似流云,怎么都靠不近。眼中忽地温热模糊,眨了几下视线方清楚了些。
默默不语半晌只问,“梦溪,你冷不冷?”说着坐到床边,搂过那人脚,贴在自己肚子上捂着。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呢?。。。如果不认识你多好,今夜我会跟父亲连塌聊天。我家院子里有好多腊梅花,父亲总喜欢折几枝放在我们兄妹的床头,整个新年屋子里都是沁人的腊梅香。”
听得他续道,“你说的对,我不识世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不能信你,可是我总在想,这个人说了一百句话,总有那么一句是真心的吧。。。”
余梦溪的声音很小,听他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像多年前一场不欢的床事后,韩雨潮把他抱在怀里,他抵着自己胸膛,只觉那人眼泪断线似的落进胸口。那些眼泪灼热滚烫,烧得他五内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