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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砸场子 ...

  •   出了县衙,接下一站便是商街。

      冯知春此行为两件事:一是试探,试探知县这条大腿抱不抱得稳;二是“砸场子”。

      县城不比在上安镇生意都是一家垄断,虽也比不上大城市的百花齐放,但也不是一家独大,各有各的千秋。要想在其中搏出一小片自己的位置,冯知春也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

      眼下她手中的银钱,租完一间小屋就剩不下多少,搬一趟家要置办要打点,等着花钱的地方很多,分散精力的事情也很多,实打实开源的方法显然不太适用。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生活上要同知县打好关系,生意上也要同县里的大商贾乘上同一艘船!

      早在端午节时冯知春借着带知夏知秋逛街,把商街粗粗摸了一遍。

      她熟悉面食,自然是从面食寻突破口。中周县的面食花样比上安镇多,价钱上分为几等。有不讲究口感只为充饥的,也有造型精致当做餐桌小食锦上添花的。

      对于冯知春而言,越是开阔的经商环境越有利。她掌握的是后世的面食做法,若环境闭塞,人们只念陈旧鲜少愿意尝试新鲜的事物。她在上安镇缩手缩脚,到了中周县终于能一展身手!

      正值晌午,她挑了几家原就看好的铺子,进店选了处角落,点店中卖的最好的面食慢慢品尝,一边看店中的客流动向。

      耗费一个下午,终于敲定了一低一高“砸场子”的对象。到傍晚,冯知春回客栈好好琢磨计划,早早歇息下养精蓄锐。

      商街尾端有一家小店,挂着一盏红底墨字写有“王”字的灯笼。

      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寡妇,姓王,丰胸细腰,纵是麻布衣裳穿在身,也有一股风流韵味。她利用自身做卖点,开了间“寡妇小食”,卖些汤圆、馄饨、麻饼之类的吃食。

      要说到她店中最受捧的当属“疙瘩酸汤”了。

      白胖的疙瘩片,搭配上酸汤,再撒薄薄一层胡椒面。初入口时尚觉口杂味重,再两口、再三口下肚,却是欲罢不能,酸爽得很!

      王彩花握着汤勺敲了下盛汤桶的桶边,手一松,汤勺便滑进桶中,荡起浅浅汤波。

      “你说什么?”她问道。

      现在不是饭点,店中只有一位客人,是个面容秀美、娇娇柔柔的姑娘。

      她自然是问那姑娘。

      这位姑娘进店后要了碗店招牌“疙瘩酸汤”,只吃一口就叹出一声,再吃一口又叹一声,连叹三声,一声比一声沉重。叹完后把汤勺一丢,碗推开,低低自语道:“难吃的要命。”

      店中就她们两人,那声低语自然钻进老板娘王彩花的耳中。

      做生意哪能让所有人满意,王彩花也不是那种“我家招牌就是要人人都喜欢”的人,听人不满意自己的拿手小食,心里头虽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摆脸色。

      笑脸做生意,她一个人支撑这家店这么久也不是没能耐的。

      但当她再仔细看清那位姑娘的面容时,那被压制的怒火便开了闸。“我认得你。”她道,“你昨天还来店里点了好几样小食,样样都是店里最受捧的,细细吃了很久,连疙瘩酸汤都见底了。”

      结果今天来挑衅,这不是别有居心是什么?!

      那姑娘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樱红的唇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道:“老板娘真是好眼力,好记性!”

      王彩花心道:店里就她一人,不眼尖着些漏了那些滑溜不给钱的,可就亏大了。她冷冷一笑,道:“可是姑娘,你两日表现截然相反,有何居心?”

      这位挑刺的姑娘,正是冯知春。

      冯知春摊摊手,道:“我昨日也没说好吃呀,怎么今日说句难吃就成别有居心了?”

      王彩花道:“不好吃也能碗见底,看来姑娘是饿坏了。”

      冯知春顺着她的话头说道:“可不是嘛,果真是饿时吃什么都觉得香。今日再一尝,也就一般,缺点多得很。”

      王彩花见冯知春目光坚定,定是有备而来,她见过不少闹事的人,无不是一言不合拳脚口骂,倒不似她这般目光亮的好像只是想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她心思一动,道:“那姑娘且说说,说的我心服口服,这碗疙瘩酸汤不收钱,店内的小食你随便拿。”

      冯知春摇摇手,道:“该给的钱我一个铜板都不会少。我瞧老板娘对自己的手艺颇是自信,想来这些小食都是经你反复尝试后的成果。可惜了可惜,你却满足于此,止步不前,明明这么明显的问题亦视而不见。”

      王彩花拧眉,用汤勺舀了一小勺,垫着碟子尝了口,嗯,还是她自豪的味道。

      冯知春见她不甚明白,便指导着:“只吃疙瘩面,细细嚼。”

      王彩花应她的话,撇去酸汤,只吃了块疙瘩面,细细地嚼。也没什么问题呀,疙瘩面熟透,很烂。

      ……烂?

      一个激灵打中王彩花,她眸色亮了亮,真真醍醐灌顶!

      “老板娘的酸汤确实好喝,疙瘩面也确实好吃。酸汤味浸入疙瘩面中,疙瘩面也很好的中和了酸汤的重味,这两个少一个都不成不了疙瘩酸汤。可因着店中就只有老板娘一人,忙时你顾不上碗碗现做,只好提前准备烹好一锅。”

      “没错。”冯知春说在点上,王彩花点点头认可。

      冯知春继续道:“老板娘应已发觉了吧,面食常泡容易发胀,发胀后的疙瘩面软烂失了筋道,不光粘牙,口感也糊了许多。老板娘许会想,饭点疙瘩酸汤销得快,面在泡胀前就卖光了。确是如此,可你尝过刚入锅、一炷香、入锅一刻钟、半个时辰的疙瘩面有何区别吗?是不是有的时候,你只稍稍早做了准备,生意却反而不是很好?”

      王彩花细细回忆,这样的时候,确实是有的。

      冯知春走近过来,在旁的水盆里净过手,又拿布擦干,抓起王彩花备用的面团在手上颠了颠又捏了捏,道:“你揉面的力道还不够,面没有揉实影响口感。而且,像你这样把面揉长条再揪疙瘩入汤,速度太慢了。看天吃饭,日进账总不见涨,不觉得奇怪吗?”

      王彩花越听到后面越是心惊,不过来过自己店里两次,连自己苦恼许久的问题都摸了准,她张张口,半响才道:“你到底是谁?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冯知春笑道:“我只是一个想同你交朋友的路人罢了。我这有个精进手艺的方法,不知你想不想学?”

      自然是想的,王彩花心道,不管行不行,至少也该先看看。

      然她是商人,无利不起早的道理比谁都清楚。她仍旧抱着一丝警惕,问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身边惹人烦的苍蝇不少,却没哪个女子是想同我交朋友的。我自问自己也没有什么可让人图的,姑娘,你有什么原因就明说吧。”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介绍男人这样的事就不要提了。”

      冯知春“噗嗤”一笑,道:“老板娘,我才多大,上无兄长,哪轮得着我给你介绍?”

      王彩花轻轻“啊”一声,脸有些羞红,“只是习惯了就……”谁让旁的那些三姑六婆老爱给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好像她不再嫁是多大的不对!

      冯知春瞧她想远了,忙又转回话题,道:“我交老板娘这个朋友自然是有所图的,人嘛,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果然!王彩花赶忙竖起了耳朵。

      只听冯知春接着道:“我近期打算搬到中周县来,可上无父母姊兄,下有妹妹弟弟,一个人委实不懂太多事,便想着给自己寻位久住县城的姐姐做朋友,遇事时也能有人在旁出出主意。”

      “你是要住我家附近?”

      “还未定下。”

      “要找人帮助,自然是打点好邻里的关系最快,我一个寡妇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你?”

      “话不能这么说。”冯知春摇摇手指,“听闻老板娘一人支撑这家店数年,便是位有能力的。身旁又有或倾慕或怀恶意的男子缠绕,却能不偏失半分,便是位对自己有分寸的。听我扰事却并不急着吵架,便是位有忍性的。这样的人,如何不值得交朋友?”

      王彩花无奈地笑叹一声,道:“你这嘴,可真是会说话。这么一说,我要是不答应交你这个朋友倒是我的不对了。”

      冯知春爽朗笑开,轻轻合掌道:“那真是太好了,那我叫你声姐姐可好?姐姐叫我春儿便好。”

      “好,好。”王彩花点头应道。

      “姐姐,现在你可愿听我说精进手艺的法子?”

      “自然是愿意的。”

      “那好,就劳烦姐姐取些面粉来,再烧上一锅滚水。”

      冯知春边说着,边翻折起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臂。

      王彩花看着她细嫩的胳膊,心道,这样一双手分明是不沾阳春水,真的能做出好吃的面食来吗?

      这么想着,她更是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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