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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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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唐春生的话,姜入微腾得就站了起来,日光灯下,显得她脸上有些苍白。
全班的学生都在看着电视,她这么一站吸引了大半的目光。正巧班主任推门进来,见她站着一动不动,便朝她走了过来。
姜入微脑子里一片浆糊似的,她觉得电视里那事应该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可又直觉与她脱不了干系。眼见着老师已经到跟前了,她一时还没有找到理由要说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或者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唐春生缓缓站了起来,跟班主任轻声道:“我们刚才看省台的新闻,姜入微老家突然发了大洪水。她奶奶就住在那里,还是一个人居住,她特别特别担心她奶奶的安全。”
姜入微转过头,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奶奶住回了乡下,倒是没什么危险的。
“是吗?不要太着急,当地政府肯定是有组织救援的。”班主任显然也是知道这么一件事的,她见姜入微脸上确实有些焦急惶恐,脸色相当的不好,只好对唐春生道,“那你陪她回趟家,”说着又看向姜入微,“你让家里赶紧和老家联系一下,看看什么情况吧。”
“谢谢老师。”班主任并不知道姜入微家里已经是分崩离析,但现在也没有时间解释了,她只是赶忙收拾了一下东西,朝门外跑去。
唐春生把长笛放进了背包里,跟在她身后也走了。
出了教室的门,走廊里一片安静。姜入微等了一下唐春生,见她出来便看着她。
“走吧。”唐春生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拉着她一路下楼。
她们教学楼通到外面是两扇沉重的玻璃大门,平时都是完全拉开的。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大门便被关着。姜入微明明能够透过玻璃大门看到楼外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正渐渐隐匿在一些高大的树木后,而当唐春生用力地推开大门时,那种虽是暮色却依旧有两分暖意的橘黄色便被逐渐大开的门中迎面的大雨浇成了浓墨色。
姜入微瞬间打了个冷战,再回头,哪有什么玻璃大门和静谧校园,她们已经站在了风雨飘摇的一片田地间。
“快走。”唐春生在她耳边喊道。
姜入微抬头,看到唐春生已经打起了一把伞。却是一把遮阳伞,伞很小,在雨中凌乱摇摆,唐春生举得很是吃力。
眯起眼努力打量着四周,姜入微很快知道了她们在哪里。
远处灯光在雨幕里闪现,照映得河堤上人影晃动。而她的右手方,有一片房屋隐在黑色的夜幕里,像是一只潜伏的巨兽。
“那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吧?”姜入微也在唐春生的耳边喊着。她知道这是哪里,那个白发老太就住在这里。但是如果河堤崩决,这里的房子第一时间就会被冲掉,政府肯定早就把人疏散走了。
唐春生咬着牙分不出力说话,只能朝房屋那里抬了抬下巴。
姜入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奋力望去,猛然发现那只巨兽仿佛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后腰被人扶住。
“她在。”唐春生紧紧托着她,嘴唇几乎摩擦着姜入微的耳轮,大声道。
姜入微脸色更加惨白了起来。她看到了那忽暗忽明的眼睛,定了定神才分辨出那是一点灯光。
好吧,看来就是那个白发老太搞得鬼了。姜入微死咬着牙,扶着唐春生的手臂,与她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灯光奔去。
在快要到那房屋前,姜入微转头远远望了一眼。河堤上的人都在奋力抢险,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竟然还会有其他人留在这危险的第一线,也更加不会相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吧。想罢,她转过眼来,果然看到那个穿着百褶长裙的白发老太拿着一盏灯在门边候着她们。
大雨中,也许是姜入微自己的身子摇摆得厉害,她仿佛感觉对面的房屋不是扎在地上,而是平地起行船,正在水面上飘荡着。连老太手里的灯火,也不是应急灯,而是一盏她案上的油灯,细弱的火光却在大雨中不熄不灭。
一切都太诡异了,但当姜入微进了那个门之后,她竟然立即平静了下来。
明明在风雨中不堪一击的破房屋,在白发老太迎进了她们合上门后,仿佛整个世界也都安静了下来。
唐春生已经丢了伞,只靠着门喘气。
姜入微则冷冷地看着白发老太,不发一言。
她俩一身的衣衫都湿透了,却已经顾不上这些。
“我说过,你会回来的。”白发老太把油灯送回到案几上,仿佛自言自语。
“是你搞得鬼吗?”姜入微冷声道,“你别告诉我只为了我的几根头发。”
“几根头发?”白发老太缓缓转过身来。她的裙摆处被浸透了雨水,在她走动时于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她转动了眼珠,看向唐春生,“她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唐春生的喘气停住,一向笑嘻嘻的脸沉了下去:“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白发老太细薄的唇角扯动了一下,慢声道:“世间万物,谁不是东西?我是,她也是。当然,您或许不属此列。”
姜入微听得很茫然,觉得自己被人指着骂不是东西了,又觉得对方仿佛不是在骂她,只是一种陈述罢了。
但唐春生,应该是在骂人!
唐春生终于平复了呼吸,自顾自地找了把圈椅坐下,朝白发老太抬了抬眼皮:“把东西拿出来吧。”
“不可能的。”白发老太摇头。
“事是你惹的,你得收拾了。”唐春生道。
白发老太干枯的手指指向姜入微:“事是她惹的。”
“她现在还收拾不了。”唐春生道。
“这有什么关系。”白发老太突然咧嘴一笑,竟然一口白牙,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片森然,“这个世界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只是泛滥了一条河而已,全都淹掉了,也许反而更清静呢。”
唐春生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突然道:“老东西,你为什么没有走?”
白发老太终于扶着桌坐下:“走不动了。”
“当初你是为什么留下来的?”唐春生又问道。
白发老太这回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面向姜入微:“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么?”
姜入微咬牙不语。
“你是不是在河边画了什么?”
姜入微猛然瞪起了眼,她、她昨天在几乎见底的河道边捡了根树枝,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划了道长长的起伏不定的波浪线……
“你不是普通人呀。”白发老太叹息了一声,“你怎么忘了呢。”
“别、别开玩笑了。”姜入微声音都有些飘乎了,“我、我就是画了一条线……”
“地下没有水了,”白发老太哑声道,“只有从天上来。”
姜入微的双腿软了下,她只能伸出手去扶着墙:“我也就……能画个鸡蛋而已,哪里就能引出这样大的洪水了……”
这回却是唐春生说话了:“只要你想,你可以的。”
“你闭嘴!”姜入微猛得朝她大喊道,想起自己在河边时的胡思乱想。
唐春生抿了抿唇,看着姜入微忽青忽白的脸色。
“那我要是从天的这头到那头画根线,还能裂了女娲补的天,把地都给陷了?”姜入微呵呵笑起来。
她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她伸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臂。很疼,真的很疼,疼得她不由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站不住的退到以背靠墙。比起睡一觉就过了好些年这种只影响到自己的事,有人说她画点什么就能改天吞地,她觉得应该是整个世界都坏掉了,而不是只坏了她一人。
“也不是不可能吧。”白发老太又似乎自言自语了。
唐春生却不敢再刺激她,只是轻声提醒她道:“雨不会停的,人力赶不上这个速度,再拖下去,水就要上来了。”
姜入微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自己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尽管屋里静得可怕,但外面大雨可是已经连下了快整整一天,到现在也丝毫没有停歇之势。
她霍得挺起身面向白发老太:“把东西拿出来。”她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刚才唐春生就是这么说的。
“东西……我可以给你。”白发老太慢慢道,“那东西,原也是你的。”她缓缓从袖中抽出个长匣子来,“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姜入微向前跨了一步。
“这个世上,只剩最后一个仙人了。”白发老太却是看向唐春生,“我希望仙人离开的时候,将我的血脉带上。”
唐春生却没有应答。
白发老太则把视线转回到姜入微的身上。
这个世上,只剩最后一个仙人了……
这句话,好耳熟啊,姜入微终于想了起来,是那个美女蛇说的。
她们竟然说了一样的话……
她们是相识,还是这是所有非人物种的共识……
“我不知道你说的仙人是什么,”姜入微有些苦涩地说道,“就算我知道那个仙人是谁,我也不能保证别人的举动如我所愿。”
“你只要答应我就好了。”白发老太却道。
姜入微一时没有说话,唐春生也在等待着。最后,她看到姜入微终于垂下了头,道:“我答应你。”
她看到姜入微湿漉漉的发丝有些微微的卷曲着,伴着她颤抖着的身躯,看起来像是随时就要跌倒了一般。
姜入微在模糊的视线中打开长匣子,里面竟然是一支毛笔。毛笔的笔端是一束黑色细软的毛发,看起来——
“这是你的胎发。”白发老太道。
姜入微一惊,手里的毛笔差点被抖落了。
“当年,就是我帮你剃掉的那头长长的胎发。”白发老太又道,“你用它画块遮天布吧。雨停了,水就不会再涨了。”
姜入微的手抖了起来。现在胎发什么的一点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这个只成功地画出过一只鸡蛋的人,要如何画那听起来犹如小说中法器般的“遮天布”?
这个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