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故事的人》bibiworm

13、嫦娥应悔偷灵药

　　阿闲走后，前尘往事在我心中破土而出。我知道，到了了断的时候了。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者，一年前，我就准备好了。

　　我走进酒吧，迎面碰上阿枚。她一把扣住我手腕，死死盯住我。我从未见过她这副神情。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半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我以为，你可以的。。。你几乎就做到了。。。”

　　我就知道阿枚灵异，她一直看得穿我。我笑了一下，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摸摸她的脸，“我不叫阿苏，我叫冯研，两点水一个马的冯，研究的研。”

　　“你随便叫什么，你是你啊。”她急急念了一句。

　　我摇摇头，“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冯研，你可以叫我小研。”

　　时间好像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那第一次的相遇，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无可挽回的发生了。

　　他伸出手来，“你好，我叫阿苏。”

　　阿闲在旁，一把把他的手拍开，“我家姑娘是你随便握的吗？这是我家冯研。”

　　他不看阿闲，还是看着我，脸上一点尴尬都没有，笑笑的，“那我叫你小研吧。”

　　那之后，就是阿苏和小研的故事了，不该发生的故事，却也是命中注定的故事。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阿苏和小研手牵手。

　　没遇到就不敢相信，等得太久已不想去相信，遇到，才知道过去的自己只是残缺，才知道另一半，另一个自己真实存在。跟别人没法解释，再多的言语都说不清，说多了只显得饶舌没底气，而那份相知，清如镜，明如水，实实在在在那里，根本是不用言说的。

　　“小研，小研。”阿枚看我走神，拼命晃我胳膊。

　　“我在，阿枚，我在。”

　　“你的样子好可怕，明明在我面前，却好像游离在另一个世界。”

　　忍不住伸手去抱抱她，“你这么善感，你不会快乐的，傻丫头。”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终于扯扯嘴角，“你又何尝不是？”

　　善感吗？阿苏没说过我善感吧。他说我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他说我把问题都想的太简单，他说。。。

　　我没优点吗？我没优点吗？装不讲理，叉腰问他。

　　他想了想，然后摸摸我的头：细腻，温柔，柔情似水，似水柔情。

　　我觉得他完全有义务用更多的形容词来夸赞我，可是，看到他宠溺的眼神，一切都变的不重要了。我深爱的人爱我，我们相爱啊。

　　反正，反正，阿苏说的话，小研都爱听啊。

　　“小研，你第一次走进浮生，我就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恩？”

　　“那天来找你的男人，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彼岸花，想买。我当然拒绝了，可是第二天彼岸花消失了。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偷给你了。你第一次进来，我熟悉的不是你，而是你身上残留的彼岸花的味道。难怪你忘了过去。可是，不应该啊，我的彼岸花，怎么会失效？如果你真的把它吃了，你应该会一辈子想不起过去。”

　　彼岸花，开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念相惜永相失。

　　“原来阿闲说的好不容易求来的彼岸花，是从你这里偷来的啊。”

　　阿闲知道我们的事情之后，暴怒，要去找阿苏说清楚。我把他拦下了。所有能说的能做的，我们都说了做了。剩下的，是无解。真的无解。

　　阿闲那么失望的看着我，他要去找阿苏，我说可以，你要去，踏着我的尸体去。

　　阿闲气不过，转身走了。

　　从小到大，谁都对我失望过，唯独阿闲没有。我每次闯祸，自己先哭起来，阿闲就总是笑眯眯的拍拍我：好了，知道错了就好了，下次改过就好了，别哭了，给你买糖糖吃。

　　我十岁那年认得他，他哄我就是给我买糖糖吃。到我二十六七了，他哄我，还是那句买糖糖吃。只是这一次，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哭不出来，想到阿苏那么痛，我就一点都哭不出来。阿闲生气的转身走了。

　　是，我知道阿苏痛。我有多痛，我就知道他有多痛。

　　过了几天，阿闲急急抱了盆花来找我。红色细细小花，翻卷如龙爪，无叶。“这是从一个女巫那里弄到的彼岸花，你把它吃了，就会忘记他，重新生活。”

　　我看着阿闲的眼睛。女巫，这是什么年代啊？阿闲的眼睛告诉我，他没有说谎。从小到大，阿闲没有骗过我。

　　“怎么吃？”

　　好像被问住了，阿闲抓抓头发，“把花瓣揪下来，吃掉，应该就对了。”

　　“好。”

　　阿闲愣了，“你肯吃？”

　　我笑笑。在阿闲眼里，我不像是会肯放弃爱情的人。“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不会肯。”

　　他痛惜的望着我，嘴里说的是另一回事儿。“我看着你吃。”

　　“不要。”不由分说的把他赶走，我把花瓣都细心的揪下来，洗干净，晾干，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管不管用，就靠你们了。

　　“为什么会失效？为什么会失效？我的彼岸花不可能失效啊。”阿枚开始在我面前暴走。

　　我伸手拦住她，“应该是没有失效，我用它亲手杀死了我的爱情。”

　　“你。。。你把花给他吃了？”

　　我点点头。

　　时至今日，我都不敢说，我做的是对的。阿苏当然相信我，我给他吃什么，他都会吃。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之后，他不会再记得我。他能忘掉我，摆脱痛苦和无助，回去他原来的世界，好好生活。

　　而我，欺骗了我的爱人，亲手杀死了我的爱情。我是爱情的背叛者。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记得我如生命般燃烧的爱情，我斩断了一切的可能性，葬送了莫须有的未来幸福。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现在好吗？他现在很好吧。我很想他，他再也不认得我了吧。我竟已无可思念。

　　阿闲发现我没有忘记阿苏，他只当我最终不肯吃那棵花，他也懒得问我那棵花后来的去向。

　　他后来看不过眼我那样颓废，告诉了我家人。

　　爸爸妈妈把我抓回家，牢牢看起来，管我所有非上班时间的去向。其实，我能去哪里？阿苏再也不记得我了，我已无处可去，我的爱情，再也没有投奔的方向。没有阿苏，我就不是我了。

　　很多人一生经历好几次失恋，仍旧勇往直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而言，没有阿苏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眷恋。

　　天知道我试过，试过怀着这份一个人的恋爱，在阳光下漂亮的活。可是，可是，太寂寞了。寂寞就仿佛以我为养份，从我身体中长出来，那么繁茂。我已经不想再和寂寞拔河，它每一天都赢我，我没有力气了。

　　我放弃了，爸妈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去相亲，我去，一个一个见。阿闲跟我说啥，我只是笑。我不在乎了。

　　那样过了半年。

　　有一天，爸爸放了一叠钱在我面前，他说：你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家里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

　　我磕了三个头，拿着钱走了。

　　我知道，爸妈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我这样消逝掉，他们总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坚强，肯有一天面对现实，接受现实，重新活过来。

　　为了他们，我也要再试一次。

　　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多久，无意中走进浮生，遇到阿枚。她跟我说话，我才发现，我忘记了过去。她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叫阿苏。

　　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从哪里来，爱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儿。就只记得，阿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