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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一农夫在严寒冬日遇见一条正在冬眠的蛇,误以为其冻僵了,就将它拾起,小心翼翼揣进怀里,以温热身躯暖之。那蛇乍然受惊,苏醒过来,便因自卫本能,用尖利的毒牙狠狠咬了农夫一口,使他受了致命创伤。农夫临死前痛悔不已:'我欲行善积德,但学识浅薄,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报应。”
“……”
“所以说,做人定要分清善恶,只能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之人。对穷凶极恶之辈即便仁至义尽,其本性却也难改。”
“……”
“这个故事就是告诫我们,对恶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恶人不会因为你的热心无私而感动,善意不是博爱。”
“……”
陈升痛心疾首地看着那榆木脑袋恨不得戳上一戳,手伸到一半又想到自己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怎可做如此无礼粗俗之事?便拐了个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话已至此,你仍是不肯将你怀里的青蛇丢掉么?”
“它冻僵了,会死……”秦招迟疑地摸摸靠下腹的位置,思虑再三还是坚定地紧了紧胸前的棉衣裳,不进一丝寒气。
陈升看着他保护的动作一阵气结,他真是何苦在这跟块木头、顽石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冬寒料俏,蛇为自保便要冬眠,你管它是摊在路上还是蜷在草层里,你现在让它这么暖和保不齐它一醒就觉得你多管闲事,且不说它有毒无毒……”
“啊!”
陈升被那二愣子的叫声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又担忧地握紧了拳头:“如何?”
秦招不自在地换个姿势,手伸进衣裳里想挠一挠,黝黑朴实的脸庞带了一抹轻微的红:“它动了,痒痒的。”
从昨日巳时在井旁捡到便死气沉沉睡到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生气了。
陈升黑了脸,这缺根弦的!
“它这是要醒的征兆,快丢掉它!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小事,要蛇还是要命你仔细掂量。”陈升烦躁地推推他,见他一副为难又不舍的模样,十有八九是不准备听他劝。
陈升腹诽,俩人要不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也算得上交情深厚,照他嫌麻烦的性子才懒得理会他些破事。便叹口气:“你宝贝似的贴肉揣条蛇委实危险,你要真担心那小蛇就给它做个窝,用棉布包块烧热的石头……”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秦招前襟微微松开,一个青色的小三角脑袋晕乎乎地探出来,软趴趴精神不济的样子,左晃晃,右晃晃,咝咝咝叫了一会儿,又感觉到寒冷,呲溜一下钻回去盘了两圈,舒服地贴着那火热的胸膛不动了。
原本还紧张地屏住呼吸以为小蛇会咬人的陈升:“……”
秦招摸了摸那凉凉的纤细身躯,裹紧衣裳,憨憨地笑了笑:“它不咬人,很老实。”
敢情这小青蛇也是缺心眼的!他真是白担心这么多。
陈升挫败地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你喜欢吧,不过我还是觉得贴身放着十分不妥,毕竟是危险生物,本性难除。”
陈升走以后,秦招哼着小调拾起扎了一半的笤帚继续扎,一直到惨淡耀白的阳光显示时当正午,他才揉了揉坐得略有些酸疼的腿,去厨房做饭。
秦招从十三失怙便一个人过,早已做的一手好菜,只是自己吃倒简单,两菜一汤配上白面馒头,就是美好生活。冬季里农活不重,秦招就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呷。
这酒是陈升闲来无事自己酿的,其名文雅脱俗为“槐清”,前几日刚从槐树底下挖出来,送了他一坛。
柔白的色泽衬着湖蓝的瓷杯显得格外幽雅,槐花恬淡的香气隐隐渗出来,清清爽爽,入口醇香,别有一番韵味。
大约是闻到酒香,养足了精气神的小蛇动了动,三扭两扭地钻出来露了半截碧青的小身子,秦招被它闹腾的动作惹得一阵痒刺刺的,低沉的笑声荡在喉咙口。
那小蛇回身看了看他,试探性地靠近他左手的酒杯,歪歪脑袋又瞧瞧他,便一头扎进酒杯里,咝咝喝了大半去,又晕乎乎地抬起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在秦招的大拇指上磨了磨线一般细的尾巴尖,便乖乖地钻回它的老位置。
这一整天再无动静。
第二日虽仍是天寒地冻,冷风刮在脸上依旧凌厉如刀,日头却灿烂不少,滟滟的几束照下来还能觉出丝缕温暖。
秦招用过早饭,花小半个时辰将剩余的笤帚扎完,带上前几天编的一摞竹条筐并几只草篓,又扛了一捆柴,走了三刻到市集上一并卖了,又买了一只烧鸡、几块“云酥斋”的点心和糖球、一只拨浪鼓,才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一直无甚动静的小青蛇忽然在他小腹处扭来扭去,他刚要摸摸它小身子以作安抚,小蛇就蜿蜿蜒蜒地爬上他臂膀,钻入他衣袖一路向下,到达手腕稳稳缠住,只从袖口露出脑袋,朝他手里的油纸包吐蛇信,还占有欲极强地伸出尾巴在纸包上缠了两圈,往自己身边拖。
秦招恍然大悟。
便拆开油纸包撕了个鸡腿递到它嘴边,小蛇头一扭,不作理睬。
秦招困惑地向前又递了递,那小蛇仿佛赌气一样张开嘴巴虚虚卡在他手腕上不动了。
秦招并不担心它咬人,想了想,拿出一颗红色的糖球在它嘴边晃了晃,那小蛇立马松开嘴,啊呜一口吞了下去……
如此喂了一路。
到达村口处,秦招把点心分给了聚在一起玩捕头与大盗游戏的孩子们,留下了糖球。又去陈升家送了烧鸡,去刚得了宝贝外孙的黄婶家送了拨浪鼓,顺便帮刘爷爷劈完柴挑满水,才回了自己家。
中午吃饭时候,小蛇探头探脑地从他右边袖口钻出来,看到摆在桌上的杯子与昨日盛酒的杯子一模一样,十分欢喜地抖着尾巴尖往里扎脑袋……
可惜今个儿盛的是略微发苦的茶。
小蛇沮丧地软着身子搭在杯沿上一动不动,里边一截,外边一截,任那冷风吹,萧瑟无比。
秦招不明所以地把它捞回来放在手心,凑近了去看,那小蛇耷拉着沾了茶的湿脑袋,还是一动不动。
秦招笑呵呵地用食指戳着它的肚子滚了一圈,再一圈。
小蛇……装死中。
秦招就十分小心地把它放回小腹处,系好衣裳。然后在他夹菜时,明显感觉到小蛇用脑袋拱了他好几次。
一直到类似的情形持续不断地上演了六七次,秦招才又恍然大悟。
——便每个亭午用餐时,都会用小蛇熟悉的湖蓝色杯子盛一杯酒,摆在它容易往里扎脑袋的位置。
一人一蛇安宁相伴,度过了大半个冬季。
这期间,小蛇有了自己的名字,苗苗——小蛇碧玉晶莹,灵动可爱,且通人性,秦招颇为喜欢,他希望小蛇就像他种的麦苗一样生机勃勃,茁壮成长。
馋嘴的苗苗喝光了陈升所有的存酿,秦招就跟陈升学着酿酒,初时手生,酿出来的又酸又涩,味道着实奇怪,苗苗尝了一口就一天没理他;再做几次,便熟练了,清清甜甜的,酒香四溢。
苗苗爱吃糖球,他就将原来的五天去一趟集市改为三天一趟,若是自己实在不得空,也会托隔壁的刘哥买一包回来。
苗苗不食荤腥,渐渐地秦招也跟着吃素。
一次,苗苗将秦招左手咬了半口的水煮鸡蛋一口吞下肚去,那筷子细的小身子明显鼓起个小山包,把他唬了一跳,怕它噎坏了,急忙轻轻地给它揉着肚子。再以后吃水煮鸡蛋,秦招都会细心地切成小块。
又一次,在冬瓜汤里放了一把香菜,苗苗刚刚扎脑袋喝了一口,便精神不振地摊在桌上,连原本绿莹莹的漂亮鳞片都失去了光泽,任秦招如何逗弄都无一丝反应,叫他好一阵着急。苗苗一直萎靡了两天才又恢复活力。自此秦招的饭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冬瓜和香菜。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以至陈升每次来串门都会看到一个为奴为婢予取予求的傻大个,开始他还出言讽刺几句,后来他直接对这个把条蛇当祖宗一样伺候地舒舒服服的人类绝望了——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卿底事!
冬至将至,秦招挑了一担农家肥去田地里,为长势良好的幼穗松土施肥,申时方归。路遇黄婶的儿媳黄氏,和一着淡粉绸衫、玉钗簪头的窈窕姑娘,便停下打了招呼。
黄氏热情地回应几句,并介绍她娘家妹子与他认识。
那姑娘落落大方地见了礼,一双黑珍珠的明亮眼睛看了看他,熠熠生辉。
彼时秦招刚结束劳作,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肤色,更显身材伟岸,刚毅憨厚的脸上挂着几滴热汗,神采奕奕。
那姑娘忽然地就红了粉颊。
苗苗在他胸膛处扭啊扭的,滑出衣襟伸出三角脑袋来,朝对面两人龇牙咧嘴吐舌头,颇有一种示威的意味。
秦招在她们察觉之前,一巴掌捂住那个活泼的小身影。
却不想正正戳到了苗苗那根傲娇的神经。
吃晚饭时候,秦招刚夹起一筷油菜,就被一溜烟窜到筷子上的苗苗啊呜一口吃掉;再夹一筷冻豆腐,又被抢走;捻起一粒花生米,还是被抢走……
等苗苗鼓着小肚子懒懒地摊在他胸前时,秦招想,这下吃撑了安分了吧,却在夹起一筷油菜时被苗苗一甩尾巴吧唧拍回盘子里……
秦招迟钝的脑壳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闹别扭?不让他吃饭,跟它说话它一扭脑袋不搭理,摸它小身子也微微挣扎……闹什么别扭?秦招很迷茫。
这一餐到底没吃明白,秦招只囫囵吞了两个馒头。
第二日清晨,秦招在睡梦迷蒙中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压了个茶杯似的闷闷的喘不动气,脸上似有羽毛划过,又轻又痒。他迷糊地挠挠脸,将棉被向上拉到下巴底,捂个严实。
那棉被悉悉索索动了两下,艰难地、缓慢地鼓起个小包,坚持了没一会就啪哒落下去了……
然后秦招就觉得自己的下巴被一顶一顶的,不轻不重的力道,却不容忽视。
他揉了揉眼睛,掀起棉被一角,在冬日昏暗的清晨,看见那小青蛇盘成一团坐在他喉结处,竖着小三角头弓起上身,正咝咝地朝他脸上吐着粉红的小蛇信。
秦招盯着那双冰冷的淡黄色眼睛恍惚了一阵,那小蛇悠闲地将尾巴在他胸膛上到处甩,又竖着尾巴尖尖划了两圈,边划边看秦招的反应。
秦招朦胧地看着小蛇停了半晌,才亲昵地低下头矮下身来蹭了蹭他胡渣点点的下巴,见他仍没反应,略有些恹恹地在他脖子上缠了几圈不动了。
小蛇缠得挺有尺度,不会太紧,恰与他脖颈契合,乍一眼看去像个碧绿的项圈,纤纤巧巧,莹润光泽。
秦招迷茫地摸摸那冰凉的小身子,心想它终于高兴了?便起身穿衣洗漱,动作间那小蛇察觉到冬寒,很快又钻回他暖热的小腹处。
走到院子里才发现昨夜下了雪,厚厚的积了一层,踩在上面咯吱作响,空气也新鲜不少,清冷清冷的,不若前几天阴沉沉的好似遮了块幕布,让人呼吸不动。
秦招不由想起“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俗语,心情大好。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拿着扫把扫雪去了。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
亥时前后,夜色渐浓,秦招摆好睡姿——向上仰躺,双手交叉至于胸前,很快沉入梦乡,轻轻打着鼾,一片安详。
苗苗老老实实待在他腹部。
梦里秦招正抱着九尺壮汉般高的麦穗合不拢嘴,忽然感觉身上一沉,中衣被扯开,温热的皮肤紧贴一片滑腻腻、凉生生的娇嫩触感,温度被抢走,腰腿被禁锢。
秦招一下子醒了。
寒月当空,银光淡淡。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胸前静静趴伏着一人,容颜模糊,却依稀可见清丽,仿佛寒玉凝成。夜色遮不住那曼妙的腰身,线条延伸,没入棉被中。两条如柳藕臂紧紧攀附着他的腰,腿也纠缠。两人肌肤相贴,无一丝缝隙。
是个少年。
秦招有些懵,他抬手摸过去,摸到滑如丝绸、细细密密的一头秀发,和不着寸缕的滑嫩腰背。
他下意识地往上扯了扯被子。
少年拿脸蹭了蹭他胸膛,语气娇软:“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秦招不说话。
少年又拿脚趾蹭了蹭他小腿,愈发委屈:“我不是故意抢你饭的……”
声音低下来:“谁叫你……谁叫你让人家姑娘盯着看的……”
秦招仍然不说话。
少年安静了一瞬,胳膊收紧,隐隐带了些哭腔:“我今早跟你道歉你也不理我,中午还做了我不喜欢的白萝卜,你……你不想要我了吗?”
秦招迟疑地:“……苗苗?”
少年哇一声哭出来,眼泪掉在秦招胸膛上湿了一片:“你……你一天没叫我名字了……”
秦招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别哭,别哭。”
他寡言又嘴笨,只能重复一样的话。
苗苗却慢慢止住了哭,抽抽嗒嗒的:“我以后都听话,别不要我。”
秦招哭笑不得,苗苗说的每一件事他都无甚印象,便将声音放到最柔:“不会的。”
苗苗红着眼圈蜷手蜷脚缩在他怀里,恰恰契合。
“那你要继续酿酒给我喝。”
“嗯。”
“也要给我买糖球。”
“嗯。”
“要做我喜欢的菜。”
“嗯。”
“……不准让姑娘盯着看。”
“……嗯。”
“……不准嫌我麻烦”
“不嫌。”
“……那我可以变回原形吗?”
“……”
“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END
发了一个半小时才发出来……表示被万恶的校园网森森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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