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女和玻璃男》刄士

3、Q 3

　　“你，想隐瞒什么呢？同性恋的身份？”

　　温宁的话，如核弹爆发一般在童天洛的心里轰得炸起。

　　这一刻，他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直直往脑门冲刺，心跳如鼓，耳鸣阵阵。他的眼里，只看见她依旧云清风淡地噙着笑，喝着奶茶，好似刚刚说话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心下已慌，然面上仍强装镇静，殊不知他闪烁的目光早已出卖了他。

　　温宁定定地看着他在那坐立不安，面色霎间变得无比苍白，秀气的眉宇挤做了一团，眼神里流露出彷徨无助。

　　本是一句猜测的话语，没想到却造成他如此巨大的惶恐，从而也证明了她的猜想。只是看着他的表现，有一瞬间，温宁觉得自己过分了。揭穿了童天洛极力隐瞒的秘密，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她一个陌生人的嘴里说出来，她确实越界了。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很抱歉，让你...”温宁伸过手，握住他颤抖的手。

　　“我也是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你真的太好懂了，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

　　“想到你说，自己不擅长和女性相处，相亲是仓促决定的，大概是有什么隐情。”

　　“可是，你有恋人，你脖子上的痕迹，我不小心看到了。”

　　“如果我冒犯了你，我感到很抱歉。”

　　其实，这一刻童天洛完全没有在听温宁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隐藏的秘密被发现了。他想逃，不想从别人的眼中看见厌恶、嘲笑、鄙夷，不想在别人眼中看见自己怯懦的无法反抗。因为他违背道德和男人在一起，这是事实。

　　曾经，在未到海城的时候，他也有一次被人发现秘密的经历。那时候，他受够了周围鄙弃嫌恶的眼神，连去家附近的小超市都会人指指点点，白眼相向。他是同性恋，就像病毒会传染一样，所有人都离他离得远远的，没人愿意和他说一句话。

　　他曾问过那时候他当做是最好的朋友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只是喜欢同性而已，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记得他说，“怪就怪你是个喜欢卖屁/股的变态！自己肮脏、恶心也就算了，还想勾引我妹妹的未婚夫！是不是稍微对你好点儿的男人，你都想贴上去？别恶心了好么？你这样的人就不怕遭天谴？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然后，流言四起。

　　在那个平静的小镇，他成了异类，终是狼狈地逃离了。从那时候起，他小心翼翼生活，不露一丝痕迹，连朋友都不敢再深交就怕再次被人发现，怕再次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就这一刻，他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被眼前这个见面认识不到半小时的女人看穿了他的伪装！

　　“童天洛，你有在听我说话么？”温宁用力握了下他的手，将他空洞的眼神聚焦在她的脸上。

　　“同性恋就这么让你自卑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怕什么！”

　　一把甩开温宁的手，童天洛刺目欲裂，缩在沙发上低着头握紧拳头，“你懂什么？！”

　　“我只知道同性恋没有什么可耻的，你应该要正视。”温宁看着他，微微蹙了下眉。

　　“我也想坦荡荡承认自己是！可是你没有经历过周遭人的唾弃，你怎么会懂我的心情？你知道我过得有多小心么？你知道当别人拿着异类可耻的眼光看着你就像看着什么污秽东西的时候，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受么？那种天塌下来，世界黑得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心情，孤立无援，你能理解？不能吧？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轻松的和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

　　“...对不起，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微微张了张嘴，良久，温宁轻舔了一下唇瓣。

　　从来，温宁都是一个坚强到不需要活在他人眼光下的人。她是蕾丝的事情，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过，她很坦诚的告诉了父母，然后出柜，到最后得到了家人的理解，整个过程都很平和。就算是如今离家背井，也是为了顾及父母而不是为了自己遮羞什么的。在海城，她更是没有隐瞒过这个事实，她丝毫不畏惧别人的眼光。

　　但童天洛和她不一样。他是敏感的，他曾经被人深深的伤害过。那时候的阴影对于现在的他一样有着不可磨灭的杀伤力。

　　她无意伤害他，但仍就造成了刺伤他的事实。

　　“对不起，虽然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但是，直视自己的本心，放下对外界的敌意，相信你会轻松很多。现在，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歧视这种性取向了。”

　　“社会的层次在不断提高，人们的理解能力，素质涵养都在不断提升。对于这个分歧，支持与反对并存着，处在这个群体的你，是不是更应该理解一下那些无知的人？可怕的不是他们，是你内心是否能够正视你自己。”

　　童天洛这时才抬起头来，才看清温宁从刚刚开始就歉然的表情。她的眼里，依旧平静温和，清晰地倒映着他小兽般防卫的姿态。她的神情里没有一丝的嫌恶，她没有嘲笑他，厌恶他，她在很认真地安抚他......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很抱歉让你想到了那些糟糕的事情。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只能鼓励你，强大自己本心很重要。如果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你又拿什么让别人认同你？”

　　一边静音的手机闪烁起幽蓝的指示灯，温宁拿过来看了一眼便按掉了来电。

　　“童天洛，在爱你的人面前，你有为他而努力过，争取过么？”

　　“假使你没有逃避，选择勇敢面对，你想过也许结果就会不同么？”

　　“你啊，多久没有敞开胸怀的大笑，站在阳光下褪去心里的阴霾？”

　　他愣愣地看着她，脑海里想着她的话。

　　多久了？快乐么？

　　自从来到海城，每天小心的生活，圈子除了咖啡店和不能让人知道的恋人，他一无所有。

　　紧张的生活，各种的压力，他到底有多久没有真正好好地笑过一次了？

　　他除了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胆战心惊，不敢和人多交流，不敢交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仔细想来，他的过去除了灰色还是灰色，那些美好忽然间都离他好远好远......

　　温宁有些怜悯对面这个活在自己世界的男人。她拿起再次闪烁的手机，看到一条关于工作的简讯，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我想我们的这次见面要到此为止了。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要先走一步。”温宁拿上东西，站起身。“很遗憾最后的谈话不欢而散，但我希望你能再思考下我刚刚说的话。还有，让无辜的女人插入这样复杂的婚姻，心存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是对对方的极度不尊重和极大的伤害，请你慎重选择。”

　　童天洛这才发现温宁很高，穿着高跟鞋身高已经超过他，却不显得魁梧雄壮。

　　最后，他听见她说，“跟你交换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是蕾丝。再见了，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

　　然后，她飒然的身影渐渐淡出了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