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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番外(中):云想衣裳花想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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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约定半个月之后再见分晓,沈秋暝未在鹤鸣停留,而是直接北上向洛京而去。
如今的时节只见金秋桂子、十里飘香,哪里还能得见倾城牡丹?
沈秋暝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此来洛京倒也并非全是为了赢这比试。
他先去了趟敕封魏国公府,探看本应风云得意,却缠绵病榻的周玦。
“咳咳……本是小病,倒也无妨,你向来可好?”周玦容颜憔悴,面色煞白,几乎让沈秋暝不敢相认。
沈秋暝蹙眉看他,低声道,“世兄你这般,世伯怕是要担忧了。”
周玦倦怠一笑,“到我这般岁数还让双亲牵念,当真是我不孝。”
想起早逝的大姐夫,流落在北疆的周琦,沈秋暝神色亦是一黯。
“陈允怀……”
他竟知晓忘尘叟本名,沈秋暝不免诧异,抬头窥他神色却禁不住愣了愣。
周玦风流天下、男女通吃,那双鸳鸯桃花眼功不可没,可如今这双眼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其间利芒让人不敢逼视,纵使是沈秋暝这般的豪侠人物,也不禁心下一颤。
“你是如何识得他的?他的功夫又是师承何处?”
积威甚重如周玦,即使他此刻口气云淡风轻,却仍隐隐让人胆寒。
沈秋暝亦是肉体凡胎,又素来敬畏周玦,于是便将鹤鸣相救、陈允怀又如何成了忘尘叟等往事尽数道来。
周玦默不作声地听着,忽而道,“他当真不在了?”
沈秋暝上月才见过忘尘叟,听他此问一时便有些怔忪,想不到周玦却将此视作默认,惨笑道,“你们江湖人惯来鼓吹生便潇洒肆意,死便轰轰烈烈,这么看陈允怀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
说罢,他又闷声咳了出来,沈秋暝心虚不已地看着,恨不得立时告诉他真相,可又怕误了陈允怀的谋划,一时进退维谷。
“也罢,”周玦却自己岔开话题,“此番你远道而来,我却不能做陪,实在是失了礼数……”
沈秋暝笑道,“你我既是世交,又是姻亲,便不必客气了,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哦?”
“听闻世兄府上藏有吕若思的一副百芳图,不知小弟是否有幸借来一观?若是不方便,其他的牡丹图亦是可以。”
周玦笑笑,“这有何难?说到牡丹,如今的门下宰相赵子熙曾赠我一幅青山贯雪,以我所见怕是比那百芳图都强些,玉漏,还不带沈公子去寄声阁取画?”
沈秋暝谢过周玦,跟着玉漏绕过回廊,只见满园素白菊花、芙蓉,配上半池残荷,何其不祥。
还是早些回鹤鸣罢,沈秋暝带着些许愧疚暗暗想道。
闭门赏了两日,又埋头画了五日,晚桂快谢的时候,沈秋暝才信心满满地折返鹤鸣。
甫到剑州,就见张知妄竟一身便服,在城门口遥遥张望。
“我竟不知张掌门成了望夫石。”沈秋暝打趣道。
张知妄凝视他半晌,方轻轻一笑,“有美人兮,在天一方,数日未见,思之如狂。”
“真该让正明子师叔看看你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沈秋暝与他并肩而行。
张知妄在袖袍下捏了捏他的手,慢条斯理道,“我已经告诉他了。”
沈秋暝僵硬地转头,细细端详他神色,深吸一口气道,“正明子师叔?”
张知妄不以为意地点头。
“他……他可为难你了?”许是幼时被责罚惯了,沈秋暝至今想起正明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都觉得心有余悸。
张知妄却只执了他手上了辆青纱马车,“我虽敬重他是我师叔,可我毕竟是一派掌门。更何况,我本就未犯门规,他纵然是要责罚我,也得有个名目罢?”
沈秋暝低头看看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挑眉,“未犯门规?”
“彼时他与大师兄均在监院,正明子师叔斥责我犯了色戒,”张知妄头枕在沈秋暝肩上,语气淡淡,“当时我便反问,‘本门只戒女色,而我好的明明是男色,敢问贫道是犯了哪门子的戒’?”
沈秋暝已然被他的恬不知耻惊呆了,转头看他,却见张知妄眉眼含笑,眸中似有一江春水。
“是么?”沈秋暝擒住他手腕把了把脉,面色一黑。
张知妄轻咬他耳垂,“正明子师叔若是那么好糊弄,咱们幼时还不知过得有多快活。知非师兄为我们求情,我又受了他一掌,此事也便了了。”
沈秋暝眼眶酸涩,却是冷笑道,“掌门师兄还是一贯的爱自作主张,先前鹤鸣之事还勉强可说与俗家弟子无关,可此事难道不是我二人之事么?”
张知妄又将他搂的紧了些,“正明子师叔虽不以武艺见长,可一掌的功力也是不凡,师弟不温柔小意地安慰着也便算了,一回来就与我置气,这又是什么道理?”
沈秋暝本想捶他,顾及他伤势才作罢,只恨恨道,“若再有下次,我便立时回余杭去!”
“听闻俗家女子常有回娘家的习俗,不想余杭竟连男子亦是如此。”张知妄笑意促狭。
沈秋暝自小与他对上便占不了口舌之利,闻言只瞪他一眼,“话说回来,师兄的画作的如何了?”
张知妄挑眉笑笑,“再过数日便是仲秋,彼时一边赏月,一边赏画,岂不风雅?”
“啧啧,这年头连牛鼻子道士都知道何为风雅了,可见世风日下,”沈秋暝渐渐消气,又蹙眉道,“原先我想着与正明子师叔、知非师兄等人一同过节,可你闹了这么一出……”
张知妄不在意地笑笑,“方外之人本就不如何小肚鸡肠,正明子师叔也是口硬心软,你到时候哄他两句,他定然宽宥。至于知非师兄,他本就不曾怪责,正明子师叔那还多亏了他转寰。”
沈秋暝依旧满面愁容,“现在他们还不知心里是如何看我。”
张知妄奇道,“你不是向来优游肆意,不惧人言的?怎地如今这般畏首畏尾?”
沈秋暝白他一眼心中气苦,如今他与张知妄还未争出个胜负,可无论是二人功夫、还是自己这张脂粉气十足的面孔,在旁人眼里自己哪里有半分胜算?
又瞥了眼气定神闲、仙风道骨的张知妄,沈秋暝捏了捏行囊中画卷,阴惨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