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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中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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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36年,秋末。
夜半,濮阳西郊,一座新建的别院内,一间装点雅致的卧房里,一名蒙面男子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案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约莫半柱香功夫,他察觉不远处的床榻上有了动静,知是先前被自己打晕的女子已经醒来,就转过头,刻意压低声线冷冷对她道:“明日起,不许你再踏入濮阳城半步!”
刚一睁开眼,姜甄就听到这么一句突如其来且又莫名其妙的话,登时被吓了一跳。等她完全清醒,想起自己好像是被人劫持后,她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是镇定地从床榻上坐起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坐在离自己一丈开外的人,用近乎戏谑地口气问他,“哦,那也就是说,我今晚还可以进去咯?”
蒙面男子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身形微顿一下,才忽视掉她的话继续道:“你的随从稍后便到,院中的其他下人也由你差遣,只是,记住我方才的话,否则……”
蒙面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姜甄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接上他的话道:“否则,你想怎样?莫非要强娶了我不成?”
“你……”
“灵公子,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别忘了,我可是堂堂齐国贵族家的女儿,要是在卫国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你可就有麻烦了!“姜甄见蒙面男子气结,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原来,你知道是我!”见自己被识破,张起灵淡定地将蒙在面上的黑布摘下。
“你的功夫花扎那日我已领教过,刚才你到客栈袭击我,在我昏倒前把我揽进怀里接住时,我就闻到你身上那股特殊的竹香,这大半年间,我跟你和邪公子经常厮混在一起,定是不会认错你的!”姜甄从榻上站起来,款步走向张起灵那边道。
闻言,张起灵顿觉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女子,没想到她竟如此留心这些细节。
“为何你要带我来这里?而且还不准我进城去?”姜甄在张起灵对面坐下,歪着脑袋看了看他,便将胳膊撑到面前的案上,双手托着下巴,睁大一双满是疑惑的杏眼直视他道。
“如果你肯回齐国,那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突然被姜甄近距离逼视,张起灵略感有些不自在,身子朝后倾了一下,才淡淡道。
“啊!你怎么又劝我回去呀?”张起灵话音刚落,姜甄立马就坐直了身子嘟着嘴道。
“你已经出来很久了!”张起灵黑眸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道。
“我!知!道!”姜甄一字一顿,显得不耐,但对上张起灵那双遗世独立的眼神后又不无委屈地道:“可我不想回去!”
“既如此,那今后你就住在这里,直到你想回齐国或者我愿放你走为止!”见姜甄还是不肯听劝,张起灵心中闪过一丝失望,沉默片刻才道。
“为什么?”姜甄随即问道。
“没有为什么!”张起灵道。
被张起灵一呛,姜甄一愣,突然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下暗道,这个人平日总是寡言,从不肯主动将心思透漏给别人,现下他如斯举动又说了这样的话,莫不是因为他根本舍不得自己离开,所以才要将自己带来这里,而他时常劝自己回齐国,是否纯粹就是因为怕自己的父母担心?
如是一想,姜甄脸上立马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随即眼中波光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张起灵道:“让我住在这里也行,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起灵审视她一眼,没有开口,直接用眼神去问。
姜甄立马会意,就道:“如果你能每天都来看我,那我就答应你以后住在这里!”
张起灵迟疑片刻,才对她道:“一言为定!”
“呵呵!嗯,一言为定!”姜甄没想到张起灵竟会答应自己这个貌似有些过分的条件,心里登时就乐开了花。
“我该走了!”然而,张起灵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罢就起身准备往外走。
“好,那我们明天见!”姜甄笑着道,随即起身去送他。
“记住,以后不准再进城!也请管好你的随从!”出了卧房,走到外堂门口,张起灵又转头叮嘱一句。
十五岁,张起灵当上少辅将军后,元咺就放松了对他和吴邪的管束,允许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国卿府而不必再特意跟家人禀报,只要跟下人知会一声去向就行。
因此,今年年初,自在花扎那日与姜甄结识后,三人便常有来往,一有空就聚到一起,或是去郊外游山玩水吟诗作赋,或是在酒楼厢房鼓乐起舞把酒言欢。
起先,三人每每都尽兴而散,可到了后来,他们在一起时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微妙。
具体说来,就是吴邪偶尔会借故将张起灵支走,打算单独陪姜甄一会儿,但次次都是事与愿违,姜甄总会在张起灵离开后也找托各种理由丢下他走掉。
等吴邪回到国卿府,张起灵每见到他脸上露出的愁苦表情都会为他感到心疼,翌日就会去找一趟姜甄,明里暗里地想劝她回齐国,可他又怎会知晓,他早已把她的心拴在了这里,她哪里还肯回去。
这日午后,三人又聚在一家酒楼里喝酒。待吴邪喝得有几分微醉时,他就借故将张起灵拉出厢房,对他道自己今天有些心里话想单独问问姜甄,让他先回国卿府。张起灵明白他的意思,便强忍着心里腾然升起的酸涩点头离开。
回到厢房,姜甄见吴邪是一个人,就问他张起灵去了哪里,吴邪假意道张起灵忽然想起昨晚军中有人来报,说是孙大将军请他今天下午去营中一趟,就先去了。
姜甄一听,脸上立马就露出失望之色,正准备找借口离开,就听吴邪道:“甄儿,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可就是不敢开口!”
“嗯?”姜甄收了收心神,满眼疑惑地看向他。
吴邪借着酒劲冲她傻乎乎地笑了两下,就略带紧张地问道:“甄儿,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啊?”姜甄万没想到吴邪会问这个问题,惊讶地叫了一声。
“你先别回答,听我把话说完!”吴邪很怕姜甄会说不喜欢自己,所以赶忙抬手止住她,“其实,自花扎那日起,我就发觉自己好像是已经喜欢上你了。还记得吗,第二天一早,我还派王盟去给你送了雪鸢花呢?”
“什么?你说,那雪鸢花是你送的?”姜甄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那晚在花市上见到你那么喜欢雪鸢,我当时就决定第二天早上要去采些新鲜的送你!”吴邪认真道。
“可那、那不是灵公子采来送给我的吗?”闻言,姜甄急道,全然忽略了吴邪不知道自己的丫鬟那天早上看到的事情。
吴邪以为是王盟当时没说清楚,就将那天早上的事跟她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怎么,王盟没跟你说是我送的吗?”
“为什么不是灵公子?为什么偏偏是他?”姜甄心里反复问道,眉头不由皱起,脸颊也因羞恼而升起几分绯色。
吴邪见姜甄脸上泛起微微红晕,以为是她害羞,心下顿时就没了之前的紧张,嘴角也挂起一个好看的笑,就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甄儿,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姜甄心中正在怨怼,听了吴邪的问话当即就恼了,想也没想就大声对他道:“不喜欢,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说完,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控,为什么此时要对这个拼命想讨好自己的人生气呢?是因为他又故意将那个人支走,还是这句“喜不喜欢”那个人从没有开口问过自己?
“邪公子,对不起!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一步!”感觉越想越乱,姜甄只得选择慌忙离开,一瞬功夫就从吴邪眼前消失不见,独留下吴邪一人对着她方才坐的位置怔愣半晌。
张起灵离开酒楼回国卿府时,半路上就被孙子仲派来的信兵给拦住,说是营中新进一批军马,孙大将军要他亲自去选一匹充当坐骑,于是他只得匆匆回府取马跟信兵去了营中,没想到吴邪胡诌的一句无心之语竟也成真。
当张起灵从营中回来时天已擦黑,他在西厢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吴邪的人影,就跑去前院男仆住处去找王盟,一问才知吴邪自晌午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他一下子急了,就要出门到酒楼去找。
刚往国卿府大门那边疾行几步,一想到此刻吴邪或许正与姜甄相处甚欢,自己若是去了说不定会惹吴邪生气,张起灵不由又放缓了步子。
正在他犹豫之际,就见吴邪被守门的两个小厮给从大门外掺了进来。
张起灵赶忙上前接过,见他步子虚浮实在走不成,于是干脆将他打横抱起,一路回到西厢才将他放到床榻上。
“邪……邪……你怎么喝这么多啊?”看着吴邪烂醉如泥的样子,张起灵不禁眉头微皱,一脸担心地问道。
“甄儿,她说……她……不喜欢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呵呵……呵呵呵呵……”断断续续跟张起灵说完这些话后,吴邪突然开始失笑,笑着笑着眼中就流出两行热泪。
张起灵心疼地看着他,伸手帮他拭泪,轻声安慰了好半天却不见他止住,终再无法压抑住心中难过对他吼道:“够啦!不喜欢更好!”说完,自己也被两团温润的液体瞬间迷了眼。
“灵……”被张起灵一吼,吴邪顿时有了几分清醒,睁开眼睛时,正看到有一滴泪从张起灵的脸上滑落,他伸手去抚摸他脸上的泪痕,就感觉张起灵身子突然轻颤一下,竟是开始低声抽泣起来,随即吴邪心底那股糟透了的情绪再次爆发,便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哭了个痛快。
等吴邪哭累睡过去后,张起灵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看了他许久,才终于做出心中那个盘算已久的决定:把姜甄带到西郊别院去!
只有让姜甄消失,吴邪才不会再受伤,他再也不想见到吴邪难过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