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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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的正午，天空中稀稀疏疏地漂浮着几朵黑沉沉的云朵，只从缝隙里漏下几缕失了温度的光芒来。
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穿着囚衣的女子，几缕凌乱的头发垂至额前，面色失血的几近惨白。连唇都只是没有血色的浅痕，面颊有些消瘦，只是一双眼睛格外清明，在几乎失色的脸上微微显现出艳若桃李般动人的媚态。整个身体更是单薄消瘦，在秋天的凉风中端端让人生出一丝惋惜来。
判案前的监斩官走至案前踱了几步，看了看天边，从判案上随手翻了一个牌子扔下去，淡淡说到：“时辰已到，行刑吧。”
那女子微微抬了头，却是冷清的笑了。
这一生，她柳嫣活的无比失败。
身边的侩子手抽了绑在她身上的牌子，饮了碗烈酒，缓缓扬起了刀，轻声对她说：“姑娘，走好些吧，奈何桥边喝碗孟婆汤，这一世就都忘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柳嫣闭上了眼。
刀正待落下时，突然高亢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刀下留人——”
侩子手停了刀，来人快马加鞭行至判案前，高举一份圣旨叫到：“太后懿旨，柳嫣无罪释放。”
断头台下一片唏嘘，台上的女子却无一丝动容。
来人走至柳嫣身旁，解了她身上的绳子，唤道：“柳姑娘，二王爷向太后求了情留了姑娘一条命，姑娘去王爷府上谢恩吧。”
柳嫣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环顾四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身上的伤似乎也已经被上了药，却依然疼的彻骨。
但心里的伤，恐怕是要比这疼上千百倍吧。
一个小丫鬟正好推了门进来，看见床上的柳嫣转醒，叫到：“王爷吩咐姑娘一醒来就去通知他呢，我去告诉王爷，王爷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正转身欲走出去，却碰上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二王妃，小丫鬟惊恐地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到：“奴婢有罪。”
那二王妃走了进来，对身后的小丫鬟说到：“那小贱人醒了，你高兴成这样，莫不是以后还巴着她做你主子呢吧。”
小丫鬟战战兢兢说到：“奴婢不敢，只是王爷吩咐……”
“那小贱人差点害死王爷，王爷倒还舍不得她丢了性命，但是王爷能容她，本妃却容不了她，留一个一心想害死王爷的人在身边，王爷安心本妃也不能安心。”二王妃已经走至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闭着眼睛的病弱女子，顿了顿，又对门外面站着的婢女叫到：“进来。”
门外的婢女走进来，手上端着一杯酒水。
“娘娘，你不能杀了柳姑娘，王爷求了太后整整两天才救下了柳姑娘，若是王爷知道了会怪罪娘娘的。”跪在地上的小婢女苦苦哀求。
“此事你不说还有谁会知道，就算王爷知道了，本妃是皇上赐婚的堂堂二王妃，难道还比不过这个一心想害死王爷的小贱人么。”二王妃说完，又对端酒的婢女说到：“给她喝下去。”
那婢女得了令，便断了毒酒朝柳嫣床边走去。
二王妃见地上的小丫鬟一脸惊恐满是悲怆之色，便厉声说到：“你要再敢阻拦，我就让你跟她一块去，之后你要晓得该怎么跟王爷说。”
那婢女端了酒送至柳嫣嘴边，柳嫣却避开了，正待给她灌下去，人却开了口：“王妃想取我性命何需这样大费周章，柳嫣本就是将死之人，王妃何必这样着急，到时候还要惹得王爷不快，虽然我不比王妃在王爷心中分量重，但王妃这样做终究是逆了王爷的意，若惹了王爷和王妃之间起了嫌隙，柳嫣死了倒是罪过了。”
二王妃冷哼一声：“王爷可不会让你死。”
“王妃放心，柳嫣本就没有求生的念头，只是还有心愿未了，只求王妃留柳嫣半月性命，半月之后我自当自行了结，从此在王妃面前永远消失。”柳嫣面无表情地说到。
“本妃为什么要留你半月性命……”
“王妃只是要我死，我自行了结，不仅遂了王妃的愿，还免了王妃与王爷之间的嫌隙，王妃不会想不到吧。”
“你说话当真？”二王妃又问到。
柳嫣没有回答，却闭上了眼睛，说到：“我困了，王妃许我半月清净罢。”
二王妃静静站了片刻，见她没有再醒来的意思，于是说到：“本妃就许你半月性命。”后携了端酒的丫鬟走了出去。
睡到晚上，柳嫣转醒，突觉口渴的厉害，房里又无一人，于是准备下床去取水，刚挪下床，却觉得两腿失了知觉一样，一个不稳，却是摔在了地上。
门外的小丫鬟闻声推门进来，手忙脚乱地搀起地上的人说到：“姑娘这是干什么，要什么的唤我就好了，身上还有伤怎么也不知道爱惜着些。”
柳嫣只皱着眉头没有搭话，刚躺在床上，却见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小丫鬟正欲去拿水，柳嫣却倒在床头边，一口血吐了出来。
小丫鬟吓坏了，再去看她时却怎么也叫不应她，于是忙将她放好盖严了被子，就匆匆奔去找王爷去了。
待太医走后，柳嫣才醒了过来，二王爷唐幽正推门进来，看见柳嫣醒过来，快步走到床前坐下，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柳嫣一眼便看出他面色有些苍白，想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于是笑了笑说：“王爷真是命大。”
二王爷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柳嫣微微有些不快，他应该恨她才对，他却是对她好，便越是显得她罪孽深重，心狠手辣。
“我知道你是受他指使的，我不怪你。”唐幽平静地说到。
“如果我是心甘情愿的呢？”柳嫣又淡笑着说到，似乎她的目的，就是要将他激怒。
唐幽的脸色果然又苍白了几分，却没同她计较，只是起了身说到：“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柳嫣没有搭话，唐幽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走至中庭的时候，却是扶着柱子咳了起来，拿着捂嘴的手帕上沾了些血。
身后的一个家丁说到：“王爷，段太医还在前厅候着，王爷顺道让他再瞧瞧吧。”
“嗯。”唐幽淡淡应了。
前厅的段太医见了二王爷，起身行了礼，唐幽入了座，问到：“柳姑娘怎么样？”
段太医答到：“身上倒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结太重，吐血乃是郁气所致，心结一日不解这病恐是好不了的，卑职只能开几帖药调养着，只是柳姑娘的腿，怕是不能用了……”
二王爷眼里浮上一抹悲怆之色，说到：“当真是治不好了吗？”
“柳姑娘腿上本来就有旧疾，每到阴雨天气必是痛苦不已，加上前一阵子在狱中受了刑，柳姑娘身子弱，狱中湿气又重，那腿怕是没用了……”段太医说到。
“有劳太医，王炳，送太医去领赏。”二王爷说到，却是又扶着胸口咳了起来。
“王爷身上的伤，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卑职再为王爷配一副药，王爷命人拿去抓了，按时服用能好的快些。”
“有劳太医了。”
又过了几日，柳嫣已经能坐在床上看些书了，只是这几日唐幽都不曾来过，二王妃果然也守了信用，再没来找过麻烦，当初这院子真是二王爷唐幽专门为她辟出来的，如今也只有她和那个一直守着的小丫鬟，虽是冷清了些，但于柳嫣来说却是很受用的。
这日唐幽来了，看到柳嫣坐在床上看书，于是安静在她坐下，唤道：“这几日花园中的菊花全开了，你又不曾出过房门，今天天气正好，我带你出去转转罢。”
柳嫣放下了书，看了二王爷一眼，只点了点头说：“好。”
唐幽抱了她坐到木制的轮椅上，柳嫣竟是出奇的平静，似乎很是习惯自己双腿已废的事实。
但唐幽却又是添了一抹悲怆，她这样平静，原是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么？但就算她双腿已经废了，他也留不了她的心。
外面阳光甚好，园中各色菊花争奇斗艳，黄白一片，唐幽推着轮椅行至小道中间停下，又拿出一块厚毯子，仔细地搭在她腿上。
柳嫣端详了蹲下身为她搭毯子的男子一会儿，突然从这个角度觉得他和那个人有些相像，都是一样的俊朗，能将一身锦衣华服穿的无比贵气风流，许是皇室的人同样的皇家气质吧。
想到那个将她推向深渊的男子，柳嫣心中又是一痛。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呢。”柳嫣淡淡说到。
唐幽抬起头，逆光中柳嫣的脸完美无比，皮肤瓷白，全然没了之前的苍白，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嘴角含笑端端又生出些媚态。
唐幽站了起来，说到：“你还在想他？”
终于在他脸上见着了一丝怒气，柳嫣有些满意，又继续说到：“王爷可是恨我？可是后悔救了我？”
唐幽没有搭话。
“王爷该恨我，也实在不该花那么大功夫救我，柳嫣的心从来就没有在王爷身上过，柳嫣还亲手刺了王爷一剑，那一剑本就是认准了王爷的心脏刺去的……”柳嫣继续说到，似乎每次同他说话，她的意图就是要激怒他。
“你到底想怎样？”唐幽终于打断了她。
“我想见他。”
“不可能。”
柳嫣便不再说话。
“太阳快落了，待会儿该凉了，我送你回去罢。”唐幽说完，推了轮椅向小院走去。
将人放在了床上，唐幽给她盖好了被子，没同她多说一句话，就走出了屋子。
唐幽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又回来了，进了屋，以为柳嫣睡着了，于是就在屋内的桌边坐下，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王爷留着我还有什么用呢，柳嫣已经是废人一个，比不得任何一个女子康健美貌，”床上的人却开了口，“柳嫣的心也不再王爷身上，还曾伤过王爷，王爷这样实在不值得，柳嫣受不起，就是死了也是罪孽深重……”
“知道欠我，就要还我。”唐幽沉声说到。
“柳嫣实在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还王爷。”
“我要什么，嫣儿很清楚吧。”
柳嫣却笑了，说到：“王爷想要，若是不嫌弃柳嫣这幅破败的身子，自己来拿便是……”
“你就非得这样贬贱自己吗？”
“柳嫣本就命贱。”
唐幽眼中浮上些怒火，走至床前捏着柳嫣的肩膀说到：“你就非激怒我么？”
柳嫣吃痛地皱了眉，鸦羽般的睫毛覆在垂下的眼睛上，唐幽见到她这个样子，终是不忍，心中又泛起些许柔情，于是放轻了手中力道，改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柳嫣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由着他吻着，唐幽终是放弃般地离开了她的唇，抬起她的脸柔声说到：“嫣儿，忘了他，我会爱你护你一辈子。”
柳嫣脸上又浮起一抹嘲弄般的轻笑：“忘得了又怎样，忘不了又怎样，王爷死心吧。”
“我并不要你也爱我，哪怕你只是像过去那样骗骗我也好。”唐幽又说到。
“不可能了，之前我那样对王爷，完全是为了接近你，骗取你的信任，现在王爷知道了我的目的，我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对王爷笑脸相迎了，王爷。柳嫣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你，若当初不是为了他，柳嫣此生都不会和王爷有半点交集。”
“可是他却这样对你！”
“他怎样对我，那也不关王爷的事，我即认定了他，便是为他死了，那也是我柳嫣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柳嫣垂下眼睛说到。
唐幽终于被激怒了，狠命吻住了柳嫣的唇，只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粗暴起来，近乎疯狂地撕了她身上的衣衫，身体裸露出来，尽是刚刚愈合的伤痕，见到这些伤痕，唐幽没有变的怜惜，反而狠命地吻了上去，伤口又有裂开的趋势，柳嫣痛的叫出声来，想要将他从身上推开，双手却被他紧紧抓住。
唐幽一抬眼，见到柳嫣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痛的脸上都渗出汗来，这才变得温柔起来，搂了她的身子，辗转着去吻她的唇。
……
事后，唐幽怜惜地轻轻搂着她，怀中的人因刚刚经历了情事，面颊红润艳若桃李，平日里清明的凤眸此时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又添了几分慵懒的妩媚。唐幽看得情动，心中柔情无限，只想这样拥着她宠一辈子。手指轻抚着她肩上一处又裂开的伤痕，说到：“对不起。”
柳嫣静静仰面躺着缓了一会儿，两眼直直盯着帐顶，说到：“我想见他。”
唐幽不做声，起身下了床，一件件将衣服穿好，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终是说到：“他在前厅。”
“让他去花园罢。”
待唐幽走了，柳嫣唤了丫鬟更了衣梳洗一番，便由着她推着轮椅向花园走去。
远远见那人一袭华衣负身立在花丛中的凉亭里，柳嫣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自嘲地笑了笑，挥手退了推着轮椅的小丫鬟，自己扶着轮椅走了过去。
亭中人远远见了柳嫣，走至凉亭边缘，静静看着柳嫣摇着轮椅走了过来。
“嫣儿……”亭中人欲言又止。
“王爷，嫣儿没能替你去死，王爷会怪嫣儿吧。”柳嫣停在唐祁面前，抬头问到。
唐祁沉默了一会儿，问到：“嫣儿，你可恨我？”
柳嫣听到这句话，却是无比酸楚地笑了，当年将她送到唐幽府上，他没有问过，将她推向断头台，他也没有问过，而到现在了，他才来问，你恨我吗？
“王爷知道嫣儿的腿是怎么废了的吗？”柳嫣又说到，“当年因废太子之事，王爷被人诬陷与废太子有勾结合谋逼宫之事，皇上听信了后要将王爷流放到北夷永生不得入京，嫣儿知道王爷一旦被流放，陷害王爷之人必定会在流放途中取了王爷性命，于是嫣儿便去求太后，在太后殿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太后终于答应出面救王爷，嫣儿的腿却留了遗症，每到阴雨天气剧痛无比……前些日子嫣儿又为王爷做了回替死鬼，在狱中丢了半条命，本来嫣儿没抱生还的希望的，只是二王爷对嫣儿情深，又将嫣儿从断头台上救了下来…...”
唐祁静静听她说着，蹲了下来，轻轻抚着柳嫣的双腿，哽咽到：“嫣儿，对不起，我没想过要你死的，只是我身在皇家，有些事总是身不由己的……”
“王爷从来没有爱过嫣儿吧。”柳嫣露出一丝苦笑。
唐祁没有说话。
“我懂了……”柳嫣眼里掉出眼泪来，滴在唐祁手上，顺带滴下来的，还有血。
唐祁惊恐地抬起头，柳嫣脸色苍白，嘴角渗出的血正慢慢流下来。
“嫣儿，嫣儿。”唐祁慌乱地叫到。
“王爷，要记得…..还欠嫣儿……一个承诺，王爷说过，等天下太平了……便带嫣儿寻一处世外桃源……永生相伴……嫣儿知道，那不过是王爷要嫣儿死心塌地……的一个谎言，但嫣儿还是这样……盼了一生……”柳嫣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嫣儿，嫣儿。”唐祁使劲摇着轮椅上的人，但那人却像是睡着了，任他怎么摇，也醒不过来。
唐幽闻声赶来，一把推开了唐祁，随行的太医查看了一番，跪下说到：“王爷，柳姑娘服了毒，已经去了……”
唐幽挥拳向唐祁打去，说到：“她爱了你一辈子，你却这样对她，唐祁，你连禽兽都不如。”
唐祁抹了嘴角的血，站起身来缓缓走出了花园。
夕阳尽，余晖照的花园中的菊花开的格外艳丽，微风吹起轮椅上风华绝代的人儿的发丝和裙角，那人就像是在赏花时不小心在花丛中睡着了。
绝景堪入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