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29、第 29 章

　　一个布袋，足够装人的大布袋。金陵坊间相传，郡马爷就是给大贼一个布袋偷出去，这话传到长安，魏绛听了笑。到得探子报上来，有人提着一个布袋站在将军府门口，魏绛变了脸色。
　　萧政这福将服恩不服管，不知又背着他做下何等事来？
　　颌下胡须生出寸许长，魏绛伸指捉住，轻捻慢捋，命道：“将军府同军师府一并遣人看住，备马返长安。”
　　咸阳大宴早散，魏绛领了一队亲兵连夜回赶。西门前兵士见代王亲至，慌忙开门，跟着跪倒了一片。魏绛提缰打马，赤红宝马当先跃过去。便在门洞中将出未出之时，隐约听得有人啧啧做声，仿佛赞叹，又仿佛不屑。
　　魏绛勒马立住，仰头看去，只见一轮圆月挂在城头，四下清辉遍洒，却无人迹。
　　魏绛喝问何人，更无人作答。周遭兵士面面相觑，不知代王撞见了什么。魏绛冷哼一声，鼠辈不敢现身，也不需白耗功夫，迎空挥了一鞭，烈烈炸响，跟着打马便走。
　　众兵士恭送代王，马蹄声去得远了，这才站起来推上城门。缝隙合拢到一人宽，门侧最近的兵士忽觉双眼一花，像是一道黑影过去，再看却不见人。
　　司徒欢出了长安城，回头望去，黑夜间更觉墙高城深，门楼上灯火明灭，森森生威。这便是魏绛的长安，这便是代王的城池。这人是苏青翟的师弟，说来算得他师叔，适才伏在暗处，遥遥一面，行止间果然风神俨然。
　　司徒欢忽而失笑，一面大摇其头，一面向咸阳赶去。
　　魏绛马至城西，也绕了一道，往前面街上军师府。若那布袋是真，袋中人却也是青岩子弟，现身长安，同苏则是脱不了干系。
　　下马打门，守更的仆役开得慢，魏绛一掌推开门板，门后仆役撞飞出去。魏绛也不等人前来，提鞭迈步，从厅堂走到后面院子，一扇扇踢开门来。直走到第三重院子，这府中卧房所在，门前守着一个兵，看见他来匆忙跪下拜见。
　　魏绛也不看萧平，径直伸臂推门。萧平跪在他身侧，强压喉间喘息，额上一滴冷汗缓缓下来。
　　门开处，苏则是正立在桌前，提笔点下最后一划。回头见代王戎装在身，长鞭在手，这才搁了笔，躬身施礼。魏绛挥手命免了，走到桌前，看见他一封书信才落款，墨迹犹新，一笔不乱。
　　“这信是要送到江南去，李士儒师兄原本也是江南人氏，若是亲族中尚有人在，或许要迁他尸骨返乡。”苏则是从旁道。魏绛偏头看他，他气息丝毫不见异动，一张面孔干干净净。
　　“则是这么晚还不歇下，便在屋中写信？”
　　“也曾到院子里站着，萧平姑娘说有风，不许我再出去。”苏则是声息转低，道：“月圆中秋，躺下也睡不下，想起许多事来。”魏绛缓缓点头，月圆中秋，醒时难眠，醉也难眠。他伸手牵起苏则是，笑道：“既如此，师叔带你出去走走。”
　　两人携手出屋，萧平抱着厚实的斗篷追出来，也不敢喊。魏绛兴起，拉着苏则是便跑，马匹都丢下，上墙跃屋，落地便到了萧政的将军府前。暗处有兵士上前，同魏绛禀过，屋中不见有人出来。魏绛斜睨一眼大门，出来的人若是连他也寻不出见不着，这些兵士能看住什么。
　　更不敲门，跃身上了墙头，招呼苏则是也上来。穿堂过屋，把这将军府也看了个底朝天，末了走到卧房门前，听见里头人声。似是有人坠下地来，闷着呼了一声。
　　魏绛两手合在门上，以阴劲震断门闩，他脏腑伤势久久不愈，一经施展，面色便有些难看。苏则是伸手要助他，他用力挡开，一脚踢上两扇门。
　　一夜间二回破门，门后全然两番景象，地上散着衣物鞋袜，更有一件僧袍，床上被褥凌乱，依稀见得有人缩在其中。萧政像是刚下床，一面提裤子，一面捡起地上腰带绑缠，上身还精赤着，肩背上一道一道的血痕。
　　苏则是微偏头，魏绛只是看着，萧政臊得脸上见红，半晌才穿好裤子，披上衣服，跪下见过代王。
　　魏绛迈步走到床前去，被褥之下露出半个头顶，头上点戒疤。军中好男风，萧政前些时日请和尚攻城，城破后更请到床上来。和尚不住打颤，被子滑落，展出一片细白的背脊，脊骨起伏，腰臀隐约可见。魏绛一手伸出，高高揭起来。和尚哼了一声，团着身缩到床角去，抱着膝盖，抖得止不住。
　　“代王。”萧政一语未落，苏则是先走到床边，从魏绛手里接过被子，堆在那和尚身上，仔细盖好。
　　“哼。”魏绛凤目斜扫，不知这是哪一出。萧政同苏则是早有流言在先，中途离宴也是为着看他，想来他不能动则是，叫人送了个和尚来泻火。诸般行事处处说得通，便是太通，必有古怪。
　　萧政仍跪着，魏绛鞭稍点上他肩头，丢下一句话。“穿好衣裳出来。”
　　魏绛转身走出去，萧政同苏则是对看一眼，均嘘出一口气。军中好男风，代王却不好此道，往常更是提都不能提，自然不愿多看。若非如此，早早便给瞧出破绽。
　　萧政穿上外袍，踏上鞋，临去看了一眼闫少游。他缩在被中，给苏则是臂膀抱着，一声不出，仍是抖。
　　“闫师兄。”苏则是轻声叫他，将被子拉下些，露出头脸来。他伏在苏则是臂上，定定望着前头，双目深黑，有锐光乍现。代王魏绛便在他面前，一剑可及，只需一剑便能将他杀了。闫少游声息也有些颤：“则是，我若出手，我方才若是出手。”
　　“闫师兄，你现下打他不过。”苏则是抚着他肩臂，连着被子抱紧，不叫他再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