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27、出身决定性格

　　点点见我生气了，语气缓和了下来，轻轻抱住我，把我拖到沙发上，我枕着他的肩膀，听他说起了他在宁波的陈年往事——
　　他爸爸的第一桶金的确来得不是很干净，不过那些年，也没有蒸馏干净的钱。但就是因为有了这不干净的背景，点点爸在生意中一直被各方人士挟制，无论是合作商还是上下游，亦或是负责监管的有关部门。这是点点爸一生的弱点，让他一辈子在谈条件的时候总是会低人一头。
　　所以点点爸从小培养点点，跟家族里培养他的唐表兄弟们都不是一个路子。点点没有参与到任何生意中，凡是有污点的事情点点都被保护的很好，他绝不会知道，或者从法律上说，对方律师无法证明点点一定知道。点点被要求好好念书，考一流的大学。点点爸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就算少赚一点钱，也不要被人挟制，也要活得扬眉吐气。
　　这导致点点在之前回宁波时，小白兔一般完全无法融入当时□□般的气场，铩羽而归。也造成了点点道德洁癖的性格，他之前只用正版碟，只看正版书，只用正版软件，反正老爸供得起，少爷不缺钱。
　　点点虽不参与生意，却也见过生意场上的亲戚为了遮盖污点活得十分辛苦，他很珍惜父母花费几十年的金钱与心血为他打造的来之不易的清白背景。他不希望我为了蝇头小利让自己深陷其中。点点不是道德楷模，他只是算了一笔更长远的经济账。
　　正如我不懂点点的小心谨慎，点点也不懂我的贪财忘本。尽管话已经说的很明白，道理我也很明白，可是让我在我父母的“坦坦荡荡清苦一世”和点点父母的“提心吊胆财源滚滚”中选择，我宁可选择后者。他是这辈子没穷过，以为有钱人都像他们家一样个个斗得血肉横飞，穷鬼就是和和美美朴素温馨。对此我只能说，呵呵，点点太天真了。穷人为了五块钱斗起来 ，心眼可不比富人为了五百万来的少。反而是富人钱多了，反倒不用为很多钱忧心，仗义疏财宅心仁厚都是这么来的。

　　相对点点的成长史，我的童年则要心酸多了。我来自包邮区三线城市典型小市民家庭。什么叫典型小市民呢？就是家里会一直滴着自来水，用桶接着偷水，去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过马路乱传随地吐痰那种。这种事情当然我不会做了，但是我无法避免我的父母做，否则被骂个狗血淋头。
　　我所在的城市富到流油，简单说，就是我上高中的时候，2000年左右吧，教室全部空调不说，用的都是电脑PPT而不是投影片了。同学已经有笔记本电脑了，班级也有班级的BBS了。老师布置作业都是直接发到BBS里，大家有网络的回家下载，没网络的用U盘拷，我是苦逼到讲台上等大家全部搞完后开始手抄的非正常人类。
　　我们那儿教育还挺先进的，纯素质教育，每周班会课要求一个同学汇报一周新闻，我记得大家都用电脑做ppt报告，我抄起几张报纸就上去了，写板书。记得当时做了一个房地产产业链的新闻分析，当年的放假是2888，我吐槽说这也太贵了。老师说我太懒了，做PPT都不乐意。其实学校机房是可以做，但是我不会用u盘啊，不知道怎么拷，怕丢人硬是不敢做。
　　这个记忆如此深刻，说出来是为了让大家体会到，富裕城市中平下中农的成长是多么得扭曲。我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车，基本被排除在班级主流以外，初中的时候还有人甩你，等高中了，我那儿是省一级重点中学，大家能保送的保送，能出国的出国，再不济也有个少数民族二级运动员加分，成绩好你也斗不过这些开外挂的啊。
　　学校的世界是如此惨淡，家里更是……我都不忍心说了。我爸就天天喝酒吹牛，说社会怎么不公，同事怎么拍马屁，自己怎么不同流合污。诶，无能就无能呗，承认自己很废有那么难么？他对我就一句话：“我们以后靠你了。”为了这句话，我本来是一个热爱看书的好少年，硬被逼得不许看课外书，家里有一本撕一本，说是怕影响学习。
　　高中里参加全省高中生主题文史论文研究竞赛，我们学校就连个组参赛，一个组就我一个人，另外一个组是四个官二代，高配两个历史老师。他们拿了第一，我拿了第三，都是一等奖。我那个得意喲，回家嘚瑟。我爸说，高考能加分么？有用么？高兴个屁。我弱弱地说，起码有奖金啊。然后我爸拿着我的500块奖金买酒去了。
　　说这么多，只想说，穷人的世界绝对不美好不纯洁不温馨。如果你觉得温馨了，那一定是你还不够穷。小康家庭还是可以有资本温馨一下的。小市民的眼光浅，视野有限，品味首先就高不了。然后每天听我妈絮絮叨叨鸡蛋又贵了啊，不要买闲书啊，好好念书啊，隔壁家女儿去美国念大学啊——絮叨个头啊，你连考sat的钱都拿不出来好么？就知道说我省论文竞赛一等奖没用，篮球全省第四名没用，这东西放米国那是杠杠滴加分项好么？
　　他们天天算我花了他们多少钱，一副生我养我是我债权人的样子。考大学的时候他们还让我考师范来着，因为师范学费便宜。我用两次离家出走一次自杀的大动作，换来了报考F大的权力，然后等成绩的时候被他们天天阴：“考得上见鬼了，你怎么考得上哦，到时候不要哭哦，好好的师范不要报”。别怀疑，是亲生的，独生女。
　　今年回家还被我爸说衣服买那么好。我说那你让我哪里买？他说菜市场门口那几家不是不错么？邻居那个某某的女儿不是也在穿那里的衣服！我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的关上门去买回魔都的火车票了。
　　穷，从来就不是一个单一的特性独立存在的。因为穷，会自卑，会怯弱，会固步自封，会目光短浅，会缺乏修养，会没有品味。女孩子有质感的衣服，温和亲切的笑容，落落大方的举止，独特深刻的思想，不一定和富裕挂钩，但是是在“衣食无忧”的前提下才能培养出来的。所谓“寒门难出贵子”，我深深知道这是我自己身上不美观的烙印，我和女王一样，我们不管去多高雅的场合，穿多大牌的衣服，我们身上绝不会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我曾经羡慕一个同事，永远谦和有礼，永远不温不火，永远浅笑低吟，所有男同事都为她倾倒，所有女同事对她欣赏有加——就像点点的女版。我曾经一度试着学学她，可是我怎么忍耐都做不到，我火大了就会扔杯子，当了主管以后曾经一怒之下把高跟鞋滴溜溜踢飞到门外面。
　　女王对我或许也是惺惺相惜，我们骨子里都是小门小户的泼辣女子。有些人修炼可以成为女神，而我们再怎么修炼，顶多成为女魔头。
　　扯远了，总之我受不了没钱的日子。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如果有女儿，我希望她温柔知礼富有诗书，兰心蕙质淡定静好，别跟我似的活得这么辛苦。不知道点点爸生下点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从这个面上说，点点爸简直太成功了。点点就是那么一个贵公子派头的人，有钱日子过得逍遥，没钱日子一样过得自在，真没见点点为钱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