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番外一】经历 ...
-
——夏末初秋,
——不温不火。
黑色发丝散落在棕色地板上,墨滴溅开的肆意。
每个夏末,总是荒逆最难熬的日子,因为秋天就要到了。
正如当时的剑持悠念那般,熬过了夏末,却终没熬过秋。
在那秋叶悄然初时静美时分,松开了她的手。
剑持悠念是一个艺术家,没有具体的限制划分。
她无意之间哼出的小曲能让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唱;她随手拨弄了下风铃就赋予了它旋律的生命;她随意的细小动作都可以看出其轻快优美宛如舞蹈一般。
她也许是一个歌唱家,些许是一个作曲家,亦或是一个舞蹈家。
但在荒逆眼中,她的妈妈,最是一个画家。
她什么都画,画天,画云,画盛开的花,画窗外奔跑的孩子,画远处郁郁葱葱的树,画不知何时突然落下的白雪,画的都美极了。
从现在保留下来的画中来说,画的最多的是她。
可其实,不是,
那个人永远都会比她多一张。
她年年在这时都会想,最终,可悲的发现了,
在剑持悠念眼中,也许是爱情比亲情重要的吧?
躺倒在地板上,愣愣的望着天花板旋转着的风扇,仿佛它可以将她带出思绪的漩涡。
眼眶开始酸涩起来,
大概是因为她太久没有眨眼了吧。
荒逆所住的房子不小,挺大,很静。
总是静的有些可怕,就算是她在的时候也是没什么动静的。
所以,她总会把电视打开,把广播打开,算是制造点声音,不要显得太过安静。
这样呆久了,就觉得电视与广播的声音显得模糊了,还是很安静。
到底为什么安静,荒逆一直知道。
因为缺少一种东西——人的动静。
十年了,除她以外,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没有物件挪动发出的响声,没有做饭切菜的声音,没有吃饭喝汤的声音……
在剑持悠念还在的时候,
她还有家。
而当她走之后,
这里,就不再是家了。
手机铃声响起,明明就放在一边,她却不想去接。
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人与她说话或者微笑,她说不定就会直接流出眼泪。
慢慢侧过身蜷缩成一团,荒逆合上眼不去理会耳边持续的铃声。
真的,很抱歉。她任性的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想做。
一人独处,总是浑浑噩噩,不知时间,
是错觉还是梦境,她听到了时钟嘀嗒的声音,也听见了锡也唤她名字的声音。
仿佛近在咫尺也远在天边。
“荒逆,你怎么了?荒逆?”
“荒逆,睡在地板上会着凉的。”
“……荒逆!你,哭了吗?”
她,哭了?
好像是的,顺着眼角流下的冰凉液体沿着脸颊一直滑落。
又好像,是错觉吧,
她应该没有出门,怎么会听见声音,这么温暖的声音。
真的,好暖。
暖的有一种令她流泪的错觉。
“荒、荒逆……不、不要哭啊!”声音突然变得慌张起来,紧接着她便感到一阵感触的到的和暖,鼻息间沉浮着好闻的阳光气味与皂角清香。
荒逆惊异的一个激灵,微睁开朦胧的双眼。
那是一片萨满晨光的湛蓝,充满着晴朗与温柔。
储蓄在烟灰色眼眸中的水雾在睁开双眼时化作水滴滚落,蜿蜒着划过侧脸,留下一道透明的水色痕迹,少女却不自知,还是愣愣的沉浸在那片蓝中。
“什么啊,锡也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果然,是在做梦吧。”荒逆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继而又闭上双眼。
一定,是在做梦的。
这般想着,她的唇角落下一下轻轻的吻,“荒逆,我一直都在这里啊。所以,不要哭。”被继而拥在怀中的少女潜意识觉得不可思议,启唇试探的轻唤,“锡也。”
“是,荒逆。”
混沌的大脑似乎一下变清醒了,“锡也!”
“是,我在。”
“等一下。”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眶,“怎么可能,锡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锡也无奈轻笑,“真是的,我越来越觉得荒逆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这里真的太不安全呢,一楼的窗户没有防护栏,很顺利就进来了啊!”
“说起来,真是吓死我了,一个人躺在地上什么的……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感觉脸颊微凉,荒逆抬手一抹,竟全是眼泪。
“我……”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淡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所措。抬眸望着眼前溢满柔情的蓝眸,眼眶便又不自觉的红了。
——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人与她说话或者微笑,她说不定就会直接流出眼泪。
现在,这句话得到了证实。
人总是这般,在最煎熬的时候,若是有一个人,哪怕只是冲他点一个头或是微笑一下,他的心里一定会好受很多。
荒逆觉得自己万分幸运,遇到了这样一个于她光芒的人。
这样,就算是施舍的,也还是幸运的。
心底,是一种矛盾,
既不希望别人看见她孤寂时的脆弱,又渴望乞求着有人可以发现并打破她的孤独。这样的心理,纠缠环绕在一起,兜兜转转在一个死胡同中,也将荒逆逼入了迷宫中心。
平日闪烁着金属色泽与讥讽嘲笑的烟灰色眼眸此去散发着一种磨尽了棱角的冰凌,缓缓的融化,柔和如水的平静。她的眼底,成一潭湖水,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荒逆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胸口的悸动却在告诉她,这叫感动。
黑色发梢突然划过一个弧度,少女已然环住了眼前少年的腰,将自己的面颊深深埋在他的怀中。
她第一次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之后,还可以有更喜欢。
“……”少年的身体僵硬片刻后,抬起手臂,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无声地笑得灿烂。悄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许是一时冲动,许是跟着心的召唤,荒逆突然说,“……锡也,和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当然,无论荒逆要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搞错了。”从那个胸膛传来的温热带给了少女鼓励,“不是陪着我,是和我一起。”
锡也浅莞,语气宠溺,“遵命,我的公主大人。”
“什、什么……喂,不要这么叫我!”
“是,我明白了。”他的,荒逆。
对于荒逆来说,有些经历就像是高浓度的强酸,“哗”的一下泼了过来。
没有了母亲的保护,直接泼入了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外表无伤;伤,在心。
被腐蚀之后的伤口慢慢结痂,留下一个疤痕。
清晰地提醒着荒逆当时仿佛被火焰灼烧的麻木与窒息的疼痛
没有人会主动将伤疤给人看,就算是亲人朋友也不能例外。
荒逆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主动和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主动的,想要将积压在心中的事情告诉一个人。
也许是一个人背负了太久,想要被分担;也可能,是被宠得起了依赖的意思。
十字街道的尽头栽种着一些不起眼的小矮树,虽偏僻,可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凡是住在这一带的居民多少会走过这里。
夕阳的余晖照在荒逆的侧脸,她目光专注的眺望着那边道路的尽头,静静的仿佛在等待这什么。锡也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失去我家的必经之路。在妈妈还在的时候,来这里是她和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荒逆的唇角蓦地勾起,“每天的黄昏都要在这里等,等一个人。后来,她不在了。我就一个人继续等。”
有一霎那,锡也似乎看见了荒逆的眼角闪烁了一下,却又很快消逝。
“拜托,我还真是不懂,既然都等不到那个人了,就不必要再等了,像是傻瓜一样。”平淡话语中沾染上了熟悉的讽刺口气,“实在太傻了,为了那样一个人,根本没有必要,对不对?”
“……”
她接着轻声呢喃着,烟灰色眼眸恍惚,带着些许茫然,“只是,我知道她希望那个人可以回来,所以,我会代替她等,直到等到那个人出现为止。”
锡也拢了拢眉宇,忽然想起儿时的那一次相遇。
也是一个黄昏,也是在这附近,他与月子遇到了荒逆,荒逆也是从那时与他有了交集。
此番一思索,仿佛冥冥注定。
而她口中的那个人,他已经猜测出身份,但又分外好奇。
这是荒逆第一次谈起她的,父亲。
锡也站在一边,温柔的注视着她。
“我似乎没有见过那个人。反正,对于那个人的事情,我只是从妈妈那边知道的。我姓随母,他的姓……妈妈说要等他回来自己告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天了……“荒逆自嘲的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妈妈,真是奇怪啊,就厌恶到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风,将少女平淡得近乎冷漠口气的语言吹散在空中。
久久的,不再有任何动静。
荒逆摊开自己左手,记忆中那双温暖的手就像是细沙一般风华飘散开去,怎么都抓不住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个人把我和妈妈抛下了。后来妈妈又把我给抛下了。”
她一个人,
仿佛格格不入,
就像是周围很吵闹,她却感觉不到。
——你这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她只不过是个野孩子罢了!
——野孩子,没人管的野孩子。
——没人要没人管的野孩子啊!
没有管,没人要……
确实,其实讲的没错。
她知道,她无权去怨那个抛下她们的人,当年的情况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怨恨。她也更加不能怨恨她为爱痴狂的母亲,因为她的抛弃并不是她愿意的。
那么,她又要怨谁,谁也不能怨。
罢了,些许她就是这个命。
莫名的,就像是酒心巧克力,故作坚强的外表,腐蚀糜烂的内心。
奇怪的脆弱,奇怪的孤独,奇怪的悲伤,奇怪的思念,奇怪的自卑,奇怪的期盼,奇怪的自我怀疑。这些情绪全部都好奇怪,她自己也很奇怪,奇怪的死去活来。
她每年总会在此时万分难熬,不光是对母亲的思念而已。
那种即将被抛下的孤寂感与恐慌重新从胸口钻出,将那道疤痕再血淋淋的撕开,让她重新体会一遍那残酷的隐形伤痛。
陷入自己沉思的荒逆是因为左手掌上温度才回过神来的,她低垂着眸子不自在的不去看锡也的眼睛,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坦白给一个人听,荒逆感到不安与彷徨。
“……我明白。”锡也的话语含着笑,仿佛包含晴朗苍穹的蓝眸清明爽朗。
荒逆,
他,其实一直都明白。
那个伪造着一脸冰霜刻薄与讽刺笑意的少女有一颗很温暖很温柔的内心。她对待每个在乎的人都小心翼翼,却又故作强硬,她就像是一个走在黑暗中的旅人,无限渴望着光芒与羁绊。她的脆弱他明白,她的孤寂他明白,她的害怕他明白,她的心情他都明白。
但是……
“荒逆,其实我很高兴呢!”
就是这样似乎将自己的世界与外界封闭的荒逆,正在努力的向他坦白自己的心情与从来闭口不谈的身世,她将她世界的大门开启了一条小缝,小心的从里面探出头望着他。这使原本在门口安静守候她开门的少年不禁喜出望外开来。
他,也真的对眼前的少女感到非常知足与感激。
幸好,她并没有因为儿时的经历一蹶不振,心灵蒙上阴霾与暗淡。也幸好,她并没有因为她父母的经历而一味懦弱胆怯着,以至于失去了信心。她直视了他对她的感情也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情,让他拥有了这样别扭的可爱的她。
少年柔声问着,“呐,我可以,喊荒逆‘阿逆’吗?”
——阿逆。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荒逆的眼神渐渐拉远,妈妈也这样叫她呢。
它对她的意义不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荒逆抬起头望着锡也的脸庞,唇角的笑花悄然绽放,烟灰色的眼如同冰雪全然消融的春季,“嗯。”
这即将是一个新的羁绊,新的牵挂。
荒逆缓缓扭头回望那空荡荡的街道尽头,也许她现在有些理解母亲的心情了。
那种在她眼中愚蠢的做法,她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了。
——落日依旧,暮霞如血。
——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一的变,就是你我的羁绊。
——栀子花树与夕阳见证着,
——那是永恒的爱,一生守候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