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烟花》尚平

25、忘川思

　　站在忘川河边，欣雨不禁皱起了眉头，那日如雪抱怨的话现在会时不时的浮现在她的脑中。不可否认如雪说的“你不去见云烟上仙了”这句话扰乱了她的心绪，虽然当下训斥了如雪，但是这话却好像惊天雷一样，让她突然要面对以前不曾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她对云烟上仙……欣雨又摸向了隐隐作痛的心口——不知为何有时只要想到云烟就会心痛，难道她生前和云烟……应该不会呀，虽然她喝了忘情水，生前的情情爱爱都不记得了，但她很确定她身前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在人间的凡人，怎么会和像云烟这样在灵山修行的仙人有瓜葛呢？不要说没有机会相遇，就算有机会相遇，以仙人的修为，又能和凡人发生什么事情呢？
　　在成为鬼差的最初那段时间，欣雨也曾经想过自己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呀，可是忘情水的威力实在是太厉害了，无论你怎么想，生前的事情怎么都记不清楚了，甚至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按理来说，喝了忘情水虽然会忘记前尘往事，但是不会忘记离世的原因，但是欣雨却对自己是怎么过世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也许是个性使然，也许是当初教导她的鬼差太厉害了，即使她对生前的事情产生了好奇也会马上忘却，而随着日后修行的精进，随着看透、参破的东西多了，慢慢的那些前尘往事欣雨也就不再好奇、不去思量、不去探究。
　　可现在她怎么了？她又想知道生前的事情，想知道她生前是否遇到过云烟上仙？生前她又有怎么样的遭遇？她是否……
　　欣雨望向忘川河，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都做了500多年的鬼差了，知道了生前的事情又能如何？人间早就物是人非了，她现在的好奇和探究还有意义吗？生前的亲友都不知道投胎转世了几回了，谁还会记得500年前那个作为凡人的简欣雨呢？
　　手中的灯笼突然闪了闪绿光，欣雨低头看了看灯笼，说道：“你也觉得我妄动了吗？”
　　灯笼又闪了闪。
　　“是呀，追究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但……”欣雨叹了口气说，“算了，也许你是对的，生前的事情离我太远了，没有必要去想了。”
　　欣雨闭上了眼睛，连手中的灯笼都感受到了她的妄动，都在劝她不要追究往事。当了500年的鬼差，也修行了500年，欣雨怎么会不知道，作为鬼差探究生前的事情是无益于自己修行这样浅显的道理，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放下又是一回事情，欣雨现在才明白原来她原先的不追究、不探究生前的往事，不是放下，而是没有想到，现在想到了就……
　　“雨丫头！”孟婆的声音在欣雨的背后响起。
　　“婆婆。”欣雨听到叫唤声后，马上睁开眼睛，转身向孟婆行礼。
　　“雨丫头在想什么呢？”孟婆笑问。
　　“婆婆今天好空闲呀。”欣雨并没有回答，反而感到奇怪，孟婆平时都不离开望乡台的，今天怎么会有空闲过来关心她呢？
　　“你看看望乡台那边就知道了。”孟婆笑道。
　　欣雨望向不远处的望乡台，平时排起长队的望向台现在居然一个魂魄都没有，欣雨皱了皱眉，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不然平时熙熙攘攘的望乡台、奈何桥怎么都没有魂魄呢？
　　孟婆看着欣雨的表情就知道欣雨没有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笑了笑后好心的向欣雨解释道：“丫头，今天是除夕呀？”
　　“除夕？”欣雨轻声道，原来今天都已经是除夕了呀，除夕——除非特殊情况，不然十殿阎王不会安排魂魄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也算是给一年忙到头的孟婆，以及守护者望乡台的鬼差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原来不知不觉人间的一年又过去了，欣雨心中暗暗苦笑——时间果然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成为鬼差也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500年也这么过去了，更何况是短短的一年时光。
　　“雨丫头前面在想什么？”虽然不知道欣雨具体在想什么，但孟婆也能从她的表情中猜测出，欣雨现在想的一定不是他们希望她会想的事情。
　　“婆婆。”欣雨看着孟婆，这地府之中如果还有谁能说说心事，除了“勾魂使”麒麟外，也就孟婆能耐着性子听欣雨诉说困惑，并适时给欣雨指点，但现在欣雨不知道怎么向孟婆诉说自己的心事和困惑。
　　孟婆等了会，不见欣雨接下去说，就明白欣雨有自己的难言之处，孟婆贴心的不再追问，笑问到：“雨丫头，陪我老婆子去人间走走吧。”
　　欣雨和孟婆漫步在人间的大街上——难得孟婆向欣雨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何况只是去人间走走，欣雨想都没想就和孟婆来到了人间。
　　“婆婆怎么想要到人间走走呢？”欣雨问着孟婆，如果是别的节气，人间的大街还会比较热闹，但是除夕，家家都在欢聚团圆，大街上难免就显得冷冷清清，欣雨不明白为什么孟婆想到要今天到人间走走，而且还是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雨丫头。”孟婆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对欣雨道，“人间不仅仅有喧哗和热闹，也有冷清和寂寥。”
　　“婆婆？”这句在旁人看来只是普通感叹的话语，在心事重重的欣雨耳中却是充满了寓意——孟婆是看出了什么吗？还是孟婆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何和她说那么有深意的话呀？
　　“婆婆应该知道欣雨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欣雨只能避重就轻的说。她偏爱冷清，而唯一的爱好就是独自在忘川河边发呆。
　　“如果一直冷清就不会觉得自己冷清，当你见过喧哗过后方会觉得冷清与寂寥。”孟婆仍旧笑着对欣雨说。
　　“婆婆你指的是什么？”难道连婆婆也认为她妄动了吗？
　　“雨丫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说什么呢？”孟婆不想把话说破，就好比不说破只是大家的猜想，而说破了那就是不变的事实一般。
　　“婆婆？”欣雨皱起了眉头。
　　“丫头，去见识和经历喧哗并非是件坏事，经历过后才会看破与参破，才能回到最初的平静。”就怕你看不破、也参不透——当然这句话孟婆没有说出来。
　　听见孟婆这么说，欣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静静的往前走。
　　“雨丫头，你可知道最大的修炼在人间呀。”
　　“最大的修炼？”什么是最大的修炼？更何况他们鬼差不都是独自修炼的吗？既然是独自修炼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孟婆虽然和欣雨并排走着，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们走路的方向全有由孟婆掌握。
　　“人间的爱恨贪嗔痴是修炼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碍。”爱恨贪嗔痴是凡人怎么也放不下的事情，是修炼之人最大的障碍，只有参透人间的爱恨贪嗔痴，放下心中的小情小爱才能有大成， “如果只是一人修炼，无论是躲在地府还是深山老林中，修炼的时间再长都比不上人间走一遭来着收获多。”
　　欣雨看着孟婆，欣雨明白孟婆口中的“人间走一遭”，当然不是指她们现在这样来人间走走那么单纯，但欣雨不明白的是孟婆对她说这些事情的用意，不要说她志不在修行，就算她想精进修炼，但是去“人间走一遭”可由不得她这个小小的鬼差能自己做主的。
　　那些能成为上仙的仙人哪一个是没有去人间经历一番的呢？只是……孟婆看向欣雨，显然她并没有明白自己的话中话，也许欣雨的现在不明白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嘭——”随着一声巨响，天空被五彩的烟花照亮了，随着越来越多的烟花，原本冷清的大街，也时不时传来人们观看烟花的惊叹声和孩童们兴奋的欢呼声。
　　欣雨抬头看着满天的烟花，看着那些在空中像花一样绽放的烟花，慢慢的露出了笑脸。
　　“好看吗？”孟婆问欣雨。
　　“好看。”在欣雨的记忆中好像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烟花。
　　“烟花的美丽只在一霎那，转眼就消失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来。”
　　“婆婆？”欣雨收回自己看向烟花的视线，看着孟婆，为什么今天孟婆说的话都好像有什么深意，可是她却听不懂呢？
　　“雨丫头，你要知道，烟花易冷、人事易分的道理呀。”所以遇事可千万不要太执着了……孟婆在心中暗暗地说道，只希望如果事情真的发生的话，这个丫头可千万不要太执着了。
　　“烟花易冷……”欣雨暗暗品味着这句话，又抬头看向漫天短暂灿烂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