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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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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变成丧尸的第三个礼拜,饥饿让我没有生气,寒冷让我寸步难行,偏偏还和另一只行动更加迟缓的笨老头栓在一起,走了三个礼拜都没能走完这条萧条破败的公路,手腕上的绳子也挣不开,这该死的死结!
南方,会比这里暖和很多,食物应该也充足。
可一望无际的前方让我看不到一丝希望,尤其还被另一只圆滚滚的丧尸拖累着,路上全是一些被人遗弃的车辆和随处可见的腐烂尸体,有时候还能碰上一两只被吃得只剩下上半身的同类在地上艰难地爬行,他们眼中无不对我四肢仍然健全充满了羡慕,而我只是看他们一眼就觉得倒胃口,虽然我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谈不上什么胃口不胃口的,就算给我一只钻过化粪池的老鼠我都能毫不犹豫一口吞下,可这个疯狂的世界好像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物了一样,路也长得走不到尽头。
我知道,我也死了,只是还在倔强地行走着。
“%¥#@!&*……%¥*&¥#@!!!!!”我第N次不耐烦地又用力扯了扯绳子,用丧尸的语言怒吼着告诉绳子另一头的那只蠢货加快一点速度,再走不出这冻死人的鬼地方,我和他都只能倒地不起,就像脚边无数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一样,烂进泥土里,成为来年的肥料。
死胖子手腕上的肉已经被粗糙的绳子磨掉了,露出森森白骨,估计和我经常扯绳子有关系。
见我不高兴,死胖子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让自己的步伐加快了点频率,尽管仍然跟不上我的节奏,但好歹让我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点。息事宁人息事宁人息事宁人,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继续前行。
路的尽头,太阳慢慢掉了下去,明明才爬上来几个小时就又想着偷懒,月亮也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比梦魇更可怕的黑暗。
其实黑暗并不足以致命,至少不会像饥饿和寒冷一样对丧尸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可我潜意识里就好像特别怕黑。
身为一只绝对合格的丧尸,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自己生前姓甚名谁,也想不起来是谁咬了我一口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更不记得是哪个王八蛋把我和这团肉球栓到了一起妨碍我向温暖和食物进发,最让我得意的是我居然连自己的性别和长相都不记得了,这应该是作为一只丧尸的最高境界了吧。
回到正题,唯一可以取暖的东西都不见了,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矮又胖的肉球朝我靠了过来,嘿嘿笑着叫我别害怕,装得还挺像很了解我的习性似的。
我横了他一眼,他立马又退开了和我保持绳子长度的距离。
在看不见的黑暗里行走最是危险,因为稍不注意就会撞上什么东西,要是撞上一根钢筋被穿在上面就有损颜面了,虽说我们丧尸没有痛觉,被戳成蜂窝煤也没关系,可要是穿上之后出不来就尴尬了。
正这样想着要千万小心一点就感觉到有什么尖尖的东西穿过了我的肚子,通过摩擦的感觉判断应该是钢筋之类的东西,而且是很细那种,一旦穿了进去很难再拔~出来。
真是晚上不要乌鸦嘴,怕什么就来什么。
我扭动着身子挣扎了一下,可是丝毫效果没有,往前走只能越陷越深,可无奈丧尸只认准了一个方向,那就是向前,我们不懂得后退,因为压根儿没这根神经。
“&……%¥#(*&……%¥?”我害怕极了,不禁开始呜咽着向肉球求救,这个时候,除了他,再也没有谁可以救我了。
肉球也很着急,围着我团团转。没办法,我们在变成丧尸的那一刻就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类时的智慧。
我有些绝望了,难道我的丧尸生涯才进行了三个礼拜然后就要永远被穿在这根钢筋上面吗?不不不,我还没见识过南方的温暖和食物呢。
逼急了我也只能对着肉球撒气:“&*……%¥#!!!!!”(翻译:你想想办法啊!!!!!)
肉球一脸的委屈和慈爱(慈爱?可能我眼花看错了吧),我哭,他也跟着掉眼泪,还加上万般无奈的手足无措。
得不了救我的心情更加暴躁:“&……*……%¥#!&*(*&……%¥!(*&……%¥!”(翻译:都怪把我们栓在一起的那个人!要不然没有你拖累我早就走出这个鬼地方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动弹不得!)
肉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依旧泪眼汪汪地望着我。
其实我更怕的是肉球一声不吭扔下我走了,其实我们丧尸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卸下一条胳膊一条腿儿,要是肉球意识到这个问题使劲儿一拉绳子不管到时候是我的胳膊断了还是他的胳膊断了他都重获自由了,他可以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南方走,说不定运气好一点在路上就能找到点什么吃的东西充饥,而我只能挂在这根钢筋上度过我丧尸生涯剩下的所有日子。
想到这一点我就再不敢对肉球大吼大叫,乖乖挂在钢筋上噤若寒蝉,生怕他真的弃我而去了,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肉球没我这么聪明想不到这么多。
这一夜尤其的漫长,我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睁大了眼睛以防肉球突然发难,好在肉球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守在我身边没有更多的动作。
直到太阳重新升起我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我也看清楚了周围的状况,我撞上了一辆皮卡车斗里的钢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脑残,逃命也要带根这种东西,害得我真正的寸步难行了。
“*&%……¥?”肉球见我脸色难看,凑了上来问我怎么了?
这种时候真是半点儿心情都没有,干脆偏过头不看他自顾自欣赏路边堆积成山的尸体。
耳边是肉球的脚步声,他一向知情识趣,我不高兴他就不会再惹我,还会滚得远远的(虽然最远也只有绳子长度的距离),这是三个礼拜以来我得出的经验。
可是接下来我就心慌了,因为耳边随即响起的是肌肉撕裂混合骨骼断裂的声音,我转过头来,惊恐地发现肉球正在用自由的那只手掰他被绳子套住的那只手,并且已经快要成功了。
“&*……%¥#@#@¥!”(翻译:你要干什么!)我伸手想要去阻止他,可是我被穿在钢筋上动弹不得,他又站在我伸手抓不到的地方。
肉球没睬我,继续专心致志地撕扯着自己的左手臂。
他最终还是要抛弃我一个人走了。
虽然自己扯自己的手臂不太方便,可肉球到底还是成功了,他最后再望了我一眼,然后朝着路边的森林方向走了,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蓦地感觉天旋地转一样,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公路上,爬行经过的半身同类们都对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我知道,其实他们在心里嘲笑我,四肢健全又怎么样,还不如他们只剩了半个身子的来得自由,至少不会被穿在钢筋上一动不能动。
天气越来越冷,傍晚时分,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一朵一朵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它们没有融化,因为我没有体温,我比它们还冷。
饥寒交迫让我再也没办法保持头脑的清醒,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征兆。这就是要死了吗?我是丧尸啊,我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了。可身体里那种强烈的钻心蚀骨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太阳再一次落山之前肉球居然回来了,他艰难地朝我一点一点靠近,右脚上多了一只捕兽夹,伤口处流出绿色的血液,右手上死死攥着一只腐烂了大半的死鱼,浑身都湿漉漉的。
我喜出望外,瞬间又活了过来,伸出双手对他挥舞着,鼻子,莫名地有些酸。
肉球朝我扬了扬手里的死鱼,加快速度朝我走了过来。
因为实在太饿,我也就饥不择食了,肉球把死鱼交给我,我迫不及待就狼吞虎咽了起来,这是三个礼拜以来我吃的第一顿饭,因为心中时刻都想着南方充裕的食物,我不屑去森林里觅食,到后来饿晕了也没力气去觅食了。
我没有问肉球为什么要扯断自己的手臂而不是扯断我的手臂,为什么去而复返,为什么脚上多了一只捕兽夹,为什么找到了食物自己不吃反而都给了我。
下意识觉得我和他之间有某种微妙的关系,但丧尸的脑子又不允许我想清楚。
黑夜再次如期降临,我小心地瞥了肉球一眼,只见他趔趄地扶着皮卡车斗慢慢在地上坐了下来。
我连忙把视线又收了回来,他应该不会再走了,我很笃定。
太阳再次光临的时候雪也化了,这是我成为丧尸以来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迎着太阳醒来。
脚边,肉球动了动,他也醒了。
是汽车引擎的声音打破了这么美好的早晨,我和肉球都是一惊,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人类了,而且,人类对我们丧尸恨之入骨,只要看见了就会毫不手软一枪轰了我们。
车子以惊人的速度在朝我们靠近,我条件反射就想逃,可这一动只让钢筋穿得更深了,肉球受了伤行动更加受限制,爬了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我心慌极了,车子越来越近,最后在离我们还有五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很快车子里就钻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类,他们无一例外都举枪对着我。
“%¥#@!”我扯子嗓子让他们不要开枪,可没有人听我的,一连好多枪都打在了我身上,很快就穿了很多个透明窟窿。
肉球见我被人类攻击更加卖力想要爬起来,却一次次又摔回去。
那群人类见距离有些远打不中我的头,又靠近了几步,手指死死扣着扳机随时会再开枪。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可拼尽全力叫出来的也只有“不要”二字。
“这次一定要一击即中!”一个高大男人举着枪对准了我的头,得意地笑。
手指果断地扣了扳机,就在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时突然有一团东西跳起来挡在了面前,接着就有什么东西溅到了我脸上,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难以置信地低头去看地上,肉球已经被爆头了,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溅到我脸上的是他的脑浆。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对我们开枪的那群人类,我没有想到,他们更加不会想到一只丧尸竟然会扑出来救另一只丧尸。
最先回过神来的一个人类还要再给我补一枪,被身后一个人制止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面无表情。
他们在确保我不会危及他们的生命安全之后近距离地观察了我和肉球,还有人不怕恶心在肉球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摸出了一只圆圆的东西,上面还带条链子。
带头那人一把扯下肉球脖子上的东西拿在手里看了看,他应该是知道那东西该怎么用的,因为我看见他熟练地按了旁边一个小按钮,那东西就弹开了。
“原来是父女。”那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会奋不顾身地冲出来挡子弹。”他想了想又对身后的同伴们说道,“不过现在的丧尸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居然还带着人类时的情感和记忆?”
“或许是身为父亲的本能吧。”一个抱孩子的女人也走了过来。
父亲?这是什么?我完全搞不清楚他们在鬼扯些什么,还是时刻对他们保持着警戒。
“我们走吧,看她这样子应该也不能伤害谁了。”女人抱着孩子看了我一眼又往车的方向走了回去。
剩下的几个男人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扛着枪转身走了,走在最后那人做了一个投掷飞镖的动作把从肉球身上找到的东西扔到我脸上,然后“啪”的一声又掉在了地上。
直到那群人真的坐上车走了我才敢低头去看砸中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我仍然看清楚了那上面是两个人的合照,都在笑,长得还挺像。
突然,觉得有点难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