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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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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去找他谈谈的。”看到克隆人跑了出去,柯利亚特不禁摇头道,“在这之前,有个通讯录音你也许会感兴趣。” 录音机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压着嗓门发出的声音,他放轻了脚步,以尽可能小的动静移开什么金属板。
【你到底要什么,克里尔斯?】他停顿了一会儿,轻微的两声脚步之后才继续道:【他们换班只有十分钟的空隙,我的程序只够维持五分钟避开电子眼,快说!】
柯利亚特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加快了,“界神星系区,阿提卡断面星团,闵杜尔殖民地,2164年左右……这一栏所有的资料都拷贝下来,能做到吗?”
【我看看。】一声轻微的液压声过后,男人短促地吸气,他沮丧的诅咒着,【你在玩我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记录是空白的?”
【不,没有记录!整个储存点都是空的!就像我的存钱罐,里面只有若干升人工空气。】
“有人带走了它们。你带生物扫描器了吗?”
【带了,没有指纹、皮屑或脚印,这人很小心。该不会是试胆会?】
“不太可能,我要所有的巡逻队名单和监控录像。”
【我要加钱!臭小子。】线人很快又说,【等等……这是什……哦,该死!】
还没等柯利亚特询问,那边爆出一声枪响,还有一个人仓惶奔跑的声音,然后通讯突然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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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带走资料的人没有走远,或者有新的线索,我得回神堡。顺便把我的线人弄出来看看他得到了什么……如果他被逮到的话。”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又被人逮住了,但警卫会不警告就开枪吗?你确定他还活着?”
“他是老滑头了,我相信他的本事。”
“他说的试胆会是什么?”
“哦,就像人类大学热衷的兄弟会一样,C-sec的年轻人……主要是突锐人喜欢搞这个。有新人来?很好,够胆的话,去档案馆拷贝一份幽灵探员的报告出来,不去就是孬种,活该扫厕所。顺便说一下,偷到你的报告的话会被奉为英雄。”
“我的?”
“是的,越长的报告越好。你的任务读起来像小说一样精彩,更棒的是这全都是真的事。但老人们不允许C-sec的新人看你的报告,他们觉得新人看多了也会相信自己是命运的宠儿,到最后结果总是被装在裹尸袋里运回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的,薛帕德。”
“……”
“哦……没有冒犯的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但我的意思是也许你又处在伟大的事件之中呢。”
“谢了,我倒是希望日子平和些。”薛帕德看了看外面,“他呢?你评估过他的危险性吗?就这么让他走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
“你是说……除掉他?不!他只是……不论他的诞生是否人道,这并不是他的意愿。而且他在他的上一个任务中虽然是从犯,但是他还没有杀死过什么人。我相信他本意不坏只是需要人指导,在欧米茄空间站他处在罪犯和强盗之中,他需要自保才会做出灵魂与身体分离的行为,指挥官,与除掉他相比,我更建议招募他!”
“柯利……”薛帕德看看德雷尔人下意识抓着他的手,终于说,“别紧张,他只是需要个监护人,由一个他所熟悉的新晋幽灵探员来担当这个角色再好不过。”
“幽灵探员……”柯利亚特低下头思索着,“我明白了。”
“准备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在图岑卡降落,我们未来的主炮正在等着呢。当然关于幽灵探员的事只是建议,你来决定吧。”薛帕德听见马克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又说,“闵杜尔的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你为什么现在想到去查呢?”
“因为……即使你的家人不是受害者,我也会重开这个案子。只是想让你看看那些照片,那些灰烬分布的位置普通的爆炸不同,它们不是散射的,更像是有规律……原谅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那简直就是某种图案。我又找了当时被逮捕的强盗的口供,他们都是接应的人手,甚至没有进过殖民地,主要负责劫掠的那些人彻底人间蒸发了。”
“这不是单纯的爆炸。”
“是的,我怀疑那根本就不是巴塔瑞强盗干的。可惜闵杜尔只是个小殖民地,就算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会花人力去调查,这些资料就一直被扔在档案馆,我无意中发现了当年的照片,但……当时我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拍摄这些……”
“试胆会?”
德雷尔人尴尬地点头。“我没想到这些资料竟然也被人盯上了……在案发这么多年以后。”
“至少你证明了这值得去调查,等等,塞恩曾经提起过德雷尔人的完美记忆,你能再回想一下吗?”
“当然,我以为照片会比较客观,但如果你信任我的记忆力的话,我可以画出来。”
“就这么办,柯利。”薛帕德正想着这件事可能的原因,红褐色的巨大行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景观窗外,壮观而充满活力的颜色和夕阳一起融入一片橙红的色彩中。每一次来图岑卡都是匆匆忙忙的,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有机会悠闲地逛逛——在船员们物色主炮的同时,薛帕德还得抽空找哈克特上将写个报告。
正计划着,飞船正好进入了图岑卡的大气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进入平流层微小的震动。这一次小小的震动导致的最明显的后果就是科尔特斯和詹姆斯连滚带爬一般从下层直冲驾驶室,控制飞船和地面联系,并且手动降落。
“他们俩怎么了。”杰克正好晃晃悠悠走过来,她手里提着不少东西,看上去都是克洛根婴儿用品。
“他们有点忙。”他把东西接过来,帮着往气闸般,其他船员都已经在更衣室前等着了。和平时期去图岑卡已经无须战甲,但大多数人都会穿一层轻便的环境隔离装备 。
“哈哈,科尔特斯最好记得在驾驶时该抓哪根操纵杆。”
“噢,那是好事啊……完了我忘了给莱克斯买礼物,真糟糕。”
“不用担心,拉拉队长在莱诺克买了成堆的婴儿用品和礼物,莱克斯大块头会喜欢的,我听说他的女儿已经凶猛到几乎可以干掉他了。”
“米兰达在哪儿?不下船吗?”
“还在调试细胞培养器……”杰克指了指后面,“她想用机器自动克隆那些虫子,说什么自动预案,我听不懂,管它是什么。”
突然她指着的方向传来一声重重的摔砸东西的声音,像是什么金属和椅子撞击,夹杂着米兰达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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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渐渐散去,但大地上仍然储存着白天的温度。在晚霞沉沉压向地平线时,那只鼠猴才小心翼翼地从岩洞中爬出来,它挪动细小灵活的四肢爬上赤色山岩的最高处,黑色的影子被图岑卡恒星投下的余晖拖得老长,隐没在几丛枯草之中。远处的几座灰黄的山峰在日落之时看不太清晰,因为正是那狂风夹带着尘土和沙砾席卷着在下方的山谷中呼啸而过。而这宏大而磅礴的风声须臾间被一阵破空而来的飞船引擎声压过,鼠猴慌忙地逃回了石缝中。
动物们还没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古老恢弘的神庙也是如此,而人却不是这样。
又有两艘飞船降落在山谷尽头——一座宏伟崭新的航空港口出现在山峰之后,而通向港口的道路熙熙攘攘挤满了许多装卸货物的机械以及各色商铺,各种型号的飞车从行人头上掠过,卷起一阵沙旋,引来下面的人大声咒骂。
在这里修建商贸区在几年前看来及其荒谬,太多风沙,太少水源,然而抱怨无用,只要听说图岑卡的人想跟你谈一笔生意,谁都会很快把这恶劣的环境问题放在脑后了。
最为拥挤的是通向航空港的主干道,涌动的人群遮挡了密密麻麻的广告牌,上面如今出现最多的是“选举……”的字样,街道左边满是厄诺德·莱克斯的照片,而街对面则是塞拉睿主母琳冗的全息VI,再往前还可以看到突锐大统领维克多斯的宣传队伍。电子传单像电脑病毒般撒向每个人的万用工具,和着嘈杂、混响成一片的广播声——这些总能引来小规模的对骂和斗殴的声音。
那个异乡人在这一天的傍晚走到了这里,他裹着一件宽大又难看的黑色外套,用兜帽把面孔遮住,双手插在怀里拽紧自己的外套,阻止烦人的大风吹开衣襟。他逆着人潮,从港口匆匆走出,步子虚浮着,兜帽随着他的目光转动,黑色的布料下显露出一双人类的眼眸,血丝浮现在眼角,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过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这无疑是徒劳的,周围都是游客和商人以及佣兵,想看清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踉跄着,又茫然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山岩和道路,不断有人撞到他的肩膀,发出不耐烦的牢骚,他像个担惊受怕的可怜虫般慌忙躲避。要是在欧米茄,早就有人上来找茬,但在这里,人们只是无视了他,顶多往他怀里塞上一份传单而已。他专注于别的事,以至于当一个黑影压过来的时候也没发现直直撞了上去。
“恼怒地说——你干什么呀?你撞了我,不想道歉吗?”一个艾柯人平淡地说。黑衣人飞快地跳起来拔出佩枪对准他,汗水润湿了他的手掌,他用力握紧枪,死死盯着对方,虽然拥有武器的是他,但他的手还是不停颤抖。
“惊讶又愤怒地说:这到底有必要吗。”这个声称自己愤怒的艾柯人并不慌张,这种像大象般高大行动迟缓的种族有着得天独厚的护甲优势,足以抵抗一般的枪支火力,“更惊讶地说:你看上去像那个人类战争英雄。”
“你认错了,白痴!”
“可是你就是像那个——薛,薛——帕——德……”他的叫喊引来周围行人的视线,越来越多的人在看向这边。
克隆人立刻拉下兜帽把自己的脸遮得更彻底,接着转身几步钻进街上的人流中,直到艾柯人再也看不见他为止。但黑衣人并不因此得到一丝安逸,汗水从他灰败的脸上流下,他恐惧地看着地板,地面正在发亮——怎么会?难道周围的人看不到吗?!甚至没有人驻足研究它们!那些亮光组成诡异的形状,细光斑拼成复杂而优美的图案,说是涂鸦也不对,因为它们的转折和密度还是有一定的规律,像是精密的电路板,但如果说那是文字,又没有任何种族会使用如此复杂的图形作为字符。
更重要的,当他看到它们,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本能的敬畏,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他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光斑,但它们在黑暗的视界中更为鲜明生动了——它们正映在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他再也无法安然走在大街上,他奋力推开前面的行人,朝着反方向跑去。
他的背撞在墙上,狭窄的小巷灯火通明,整面墙都是广告影像,五彩的光影覆盖着他的身体。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晃动中他努力平复着狂奔带来的剧烈喘息,指尖穿来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他很热,诡异的是这灼热的感觉来自他浑身的血液而不是图岑卡的温度。他低下头,慢慢抬起双手,掌心里满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红色的,还有蓝色的。
他最后记得的事是那该死的的BD-24上的机器,那架又笨又重的培养器,当它开启的时候,能量指示灯嗡的一声亮起,显示器上指出克隆进程的数值。那个黑发的女人站在旁边,她启动了全套自动工作,一开始还好,真的,相安无事。但当薛帕德和他的船员们兴致勃勃准备上岸的时候,自动进程跳到了另一个阶段。他只知道机器发出悦耳的铃声,进度条成了紫色,培养槽上的灯将一个复杂又古怪的光斑投射到屋里。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记得浑身的血液随着那铃声沸腾起来,血液像岩浆一般在身体中奔涌,他身体都快烧起来了,所有的理智和自控在这一时刻都消失殆尽,越来越多的恐惧包围了他。
马克知道任由其发展下去会发生什么,他记得自己抓起身边的椅子朝着机器扔过去,米兰达惊呼着闪向一边,她紧接着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拦他。
然后柯利亚特也加入了她,他从身后绞住他,试图擒住他。但疯狂的灼热在他体内侵蚀着,朝着他最后的意识蔓延,要他交出自己的神智。
他几乎要投降了,奋力挣脱的时候用头捶让德雷尔人流了点鼻血,然后趁机跳起来跑向气闸,但柯利亚特紧跟其后绊住他不撒手,在俩人滚成一团的时候,那台该死的机器再次响起来,又一次铃声之后,又有一些奇怪的光斑图形出现在了墙上和天花板上,它像是星星灯投射出的光点组成的——在黑暗的培养槽里,在液态的空气中,越过他的克隆实验体兄弟的身体,他总是见到它。
这是必须严肃对待的事——当看到这种图案,他总是毫无来由地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情愫,连手脚会不受控制地抽动。并且,几乎每一次光斑出现都会有实验体被销毁,这是他对死亡最初的认识。
而这一次光斑带来的情绪变化是——愤怒。他无法对抗它,也没分析出这是怎么来的情绪,他的世界突然在席卷而来的高热体温中黑了下来。
那黑暗似乎只有一秒钟,又像是一次晃神的时间,然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图岑卡的大街上,手上沾满血迹。
“这到底是……?”马克试图从周围的环境找出端倪,但除了地上的光斑,他什么都没发现。
偏偏这时候小巷外面又传来那个恼人的声音,艾柯人在对一小队克洛根巡逻兵说:“不安又愤怒地抗议……刚才有个人类,他用枪指着我,难道图岑卡仍然是个荒蛮的星球,对于暴力视而不见吗?他往那边跑了。”
马克小声骂了一句,他站起来,咬住舌尖抵抗高体温带来的晕眩,往小巷另一头跑去。
窄巷的另一头通向一处丘陵地带,高耸的古老神庙出现在前方的楼房之后,绿色的灌木从墙后探出,夕阳的光辉在叶子边缘随风摆动。
喧闹的广告和人群的叫喊渐渐远去,这里最多的只有风声和鹰击打双翅的声音在山崖间来回激荡。
他跑了很久,尽管后来的地上仍然有一些光斑符文,但他已经可以冷静下来了。
渐渐的,这些符文形状变了,它们不再强迫他的情绪变化,但一个小小的念头,一个细微到无法明辨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说:来吧,跟我来,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