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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七十九章 梦醒时分,曲终人散 ...

  •   一大清早,伊兹密就拖着尤蜜儿到了大殿里。眼前几十个商人跪在明晃晃的地板上,脸紧紧贴着地面,恭敬地行了礼,抬起的一张张脸上全是阿谀奉承的笑容:“恭喜王子殿下,贺喜王子殿下,您将拥有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伊兹密拉着尤蜜儿在上座的软垫上坐下:“嗯!我宣召你们来,是为了选购新娘在婚礼时所需要的东西。”
      商人周围堆满了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石首饰,绫罗绸缎,胭脂香乳,他们将一道道期盼而惊异的目光投向了尤蜜儿,纷纷开始推销自己的商品:
      “让美丽的新娘穿上这套衣服如何?”
      “殿下,请看看这示巴国的上好香乳。”
      “殿下,这颗巴比伦的粉色钻石,跟美丽的新娘简直配极了。”
      “……”
      伊兹密低头问:“蜜儿,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你喜欢,尽管留下。”
      白色的头纱下,隐约可见尤蜜儿略显苍白的脸,她的思绪飘向了多年前的此地,伊兹密也是这样带着她挑选新婚用品,她当时并不买他的账,拒绝都来不及,一心只想着逃跑,想着身陷亚述陷阱的曼菲士。上天真是会开玩笑,她的人生仿佛又轮回到了原地。
      “你帮我选好了,你选的我都喜欢。”她淡淡地说,露出浅浅的笑容。
      伊兹密是个心思极细的人,尤蜜儿再怎么努力隐藏,他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按他平时对她的了解,这个时候她应该会兴高采烈地拉着他问“伊兹密这个好不好?”“伊兹密那个好不好?”,然后再缠着某个商人问东问西,和商人们讨论他国的状况,旅途的奇遇之类的事,这才是正常的她,她是个好奇心旺胜的家伙。
      可现在她好像根本没有把心放在这里。
      他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了?脸色苍白,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其实自从中了尼赛姆的咒语后,她的身体日异感觉虚弱,好像被人抽走了能量,她自知时间不多了。
      “自从你遇袭后就一直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伊兹密回想她这两天的表现,心莫名不安起来。
      面对他审视探究的目光,她心虚地逃开了与他相撞的视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害怕,刺客还没抓到吗?”
      他想她真是惊魂未定,把她揽到怀里,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还没有,已经派人去全面搜索了。”又亲吻她的头顶“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竟毫无反抗地接受他的温柔,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曼菲士的怀抱,不是曼菲士。
      可深深的罪恶感还是被更深的眷恋所淹没。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脸回埃及?回到他身边……

      而她这样问并不只是掩盖心虚,还是真的想知道尼赛姆的动向,为了孩子,她要跟他当面沟通,能不能撤掉她身上的咒语,给她一年时间,一年的这个时候,她愿意回埃及接受任何惩罚,但现在不行。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生在比泰多,她要保护她的孩子。
      但转念一想,她真是天真,另一个自己已经撑不了一年了,曼菲士不会同意等,也等不了,他要的是那个凯罗尔,而这个满身罪恶的她是应该消失的。再说曼菲士的死期将至,她是回来改变历史,找到凶手的啊!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她内心倍感矛盾和煎熬,几乎无助到绝望:“拜托,一定要快点找到刺客。”
      伊兹密怜爱地抱紧她:“把你吓成这样,一旦抓到绝不轻饶。你要相信你丈夫,你的周围里里外外有近五千守卫,连只蚊子都近不了你的身。再说,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你怕什么?”
      他并不知道她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她更是无法言明。
      伊兹密见她精神不好,全身都在发抖,就抱着她回寝宫了,又找来御医上上下下给她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才放心离开,重新回到大殿去为她挑选婚礼用品。
      ……
      她躺在床上休息,欧恩和科斯将军对她是形影不离,期间艾斯里和米达文来看过她,一来就闹着要玩骨牌游戏,输的人要在头上贴耻辱的纸条,之所是“耻辱”,是因为纸条上一般都会写什么“猪头三”、“比泰多第一大白痴”、“胸大无脑”、“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弱娇受”之类的话。她根本没有心思跟他们瞎闹,内心火烤一样焦虑。他们倒是也不见外,自己就在她的寝宫里玩起来了,欧恩和莉莉西亚被他们强行拉入伙,于是她就看见四个贴了满头须的笨蛋围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互相嘲笑。看着这样的情景,她忍不住笑,但一想到她有一天终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她竟又想要落泪了。
      ……
      午饭过后,跟莉莉西亚去散步,在花园里居然碰到了缪塔丽丝,她大白天提了一盏灯朝她们径直走过来。
      侍卫们见状立刻警惕地将尤蜜儿护住,尤蜜儿轻轻拍拍欧恩,示意他不要太紧张,大厅广众之下,一个女孩能干什么出格的事。
      她振奋精神,迎向缪塔丽丝:“公主好啊。”
      缪塔丽丝看看灯,又看看她,不屑的轻哼一声:“好什么好?本公主只要看见你全身都不好了。”
      尤蜜儿很有涵养地保持微笑。
      缪塔丽丝举起手里的一盏纺锤形状青铜雕花包金的紫水晶灯,灯幽幽发着紫色的光芒,说:“这盏是我托拉岂亚的国宝——紫瞳灵灯。”
      “嗯,很漂亮。”她挑挑眉。
      缪塔丽丝扬起嘴角:“只要有邪物,恶灵,或是……”她加重了语气“使用巫术的人在附近,它就会发光。”
      她死死盯着尤蜜儿:“现在它亮了,说明周围有使用巫术之人。”
      尤蜜儿噗嗤一下笑出来,如果在她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可能会害怕她这样的污蔑,但如今看来她就是个杂耍的小丑。
      看到尤蜜儿笑,缪塔丽丝火了:“笑什么?!还想抵赖吗?!你这个女巫!还想迷惑伊兹密王子到什么时候?!”
      尤蜜儿看她是要收妖的节奏啊,索性也不解释了,倒起了几分恶作剧的念头,她凑到缪塔丽丝耳边压低声音说:“没错,我是女巫,想知道我是怎么保持容貌的吗?
      塔缪丽丝错愕的望着她:“什么?”
      “靠吃人心……”她用指甲在缪塔丽丝的胸口挠了一下:“不知公主的心是什么味道的?”
      缪塔丽丝吓得花容失色,边叫喊着要让托拉岂亚的大祭司来收拾尤蜜儿,边狼狈地跑了。
      尤蜜儿抱着双臂偷笑,转身却看见脸色不大好的莉莉西亚,于是安慰她:“不用紧张,已经被我吓跑了,你说公主是不是该吃药了?”她咯咯咯地笑,得意于自己的恶作剧,还有些感谢缪塔丽丝的耍宝让她沉重的心情缓解了一下。
      她和莉莉西亚又四处逛了逛,一路无语。
      ……
      现在她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种将死之人最后看一眼世界的感觉。她站在宫殿广场中央,再一次仔细环顾这座城,巨石砌成的城墙,不及德贝城的宫殿那样精美,却更雄伟厚实,透露出高原北方民族的沉稳大气;宽大而高高的楼梯上是宏伟的殿宇。支撑殿宇的柱子上描绘着棕榈树,不同于埃及的是,埃及的柱子是圆形,而比泰多是方形,风格更硬朗。层层叠叠的殿宇,一层高过一层,殿宇的顶上是望台,望台的垛口是弧形的,连起来远远看去像安娜托利亚高原上起伏的山峦,整个宫殿群依着高耸的山峰而建,高大而结实,在山势的映称下更显气势恢宏。
      她竟然会舍不得这里,比泰多的首都——哈图沙,她曾经一心想逃离的地方,厌恶的地方,害怕的地方,竟让她遗忘了德贝城,忘了她的使命所在。

      “蜜儿!原来你在这里!”伊兹密清朗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转眼望向迎面走来的他。他英气逼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伊兹密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澈的眼底全是嬉笑:“你都对缪塔丽丝做什么了?她到我这告状来了,说你要吃她的心?”
      她微微一笑,半开玩笑道:“没什么,就是吓吓她,怎么?为你的小王妃打抱不平来了?”
      伊兹密哈哈一笑:“她才不是我的王妃,原来我还担心你被她欺负,看来是我多虑了。”
      尤蜜儿无视他的挖苦,笑了一笑突然问:“公主所说的灯是真的存在吗?”她冷静下来后突然想到,如果缪塔丽丝只是诬蔑她,那么她刚才吓缪塔丽丝时,缪塔丽丝不应该会那么害怕,除非她深信她是女巫,所以才被她随便一句玩笑吓坏了,那么让她深信的确据就是……
      尤蜜儿隐隐觉得哪不对劲,但又找不到头绪。
      “托拉岂亚是有这么一件宝物,但她手里的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伊兹密不以为意地说。
      俩人并肩一路同行,尤蜜儿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淡去,低头斟酌了一会,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其实米拉和缪塔丽丝都是不错的王妃人选,缪塔丽丝虽然泼辣,但她是真心爱你的,曾愿意无条件地在战争中帮助你,她身后的托拉岂亚与比泰多是利益互补的……”
      她还没说完,伊兹密已经紧紧蹙眉,打断了她:“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样功利的话。难道你想把我推给别人吗?”
      一个女人在你面前表现出的白痴程度取决于她喜欢你的程度,如果她在你面前表现得理性,那只能说明她不爱你了。
      他感觉到了她渐渐远离的心。
      她一时哑然:“……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离开我?你休想!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不许你说这样不祥的话!”伊兹密握着她手的力度明显加大,拖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她默默跟在后面,知道他生气起来不好对付。如果让他知道真相,也许她永远都走不了了。
      ……
      新婚前一天的晚上,按照传统,新郎新娘要分开睡,本有些不安,但意外的是,一夜无事,难道真如伊兹密所说,森严的守卫连蚊子都飞不进来,更别说尼赛姆他们了。
      天还没亮尤蜜儿就起来梳洗,在换上新娘礼服之前,她要去神殿的水池接受洗礼,以确保在神面前身心灵的圣洁,事到如今她都不明白自己的内心究竟是想嫁给伊兹密,还是不想,像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下到水池里。水池的两边是手捧水盆的伊修达尔女神像,晶莹剔透的流水从盆中倾泄下来,哗哗地灌入清透的水池里。水池的正对面是巨大的暴风神雕像,暴风神手持三叉戟,面容刚毅而威严,冷冷注视着前方巍峨的雪山。
      天空阴霾,淅淅沥沥下着雨。
      尤蜜儿一身素衣,金发披洒,泡在水池里,身边的祭司念着洗礼的经文。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捧起一捧水,掬在手心,思绪渐飘渐远,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接受洗礼,在神前宣誓成为曼菲士的王妃,而现在她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安于成为伊兹密的王妃?最可怕的是她竟有点期待,想到这里,罪恶感瞬间爬满了她的全身,仿佛这圣洁的圣水也无法洗去她的罪恶。
      忽然,水亮泛起蓝光,池底惊现一个诡异的蓝色圆形咒符,上面画满埃及的象形文字。
      “不!”她惊叫着跑到池边,想要上岸,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越过咒符的范围,而岸上的祭司还在若无其事地念着咒语。
      “你们念的不是洗礼的经文!”她终于发现了异常,大叫道:“快停下来!”
      没有人理她,她转向站在岸边的莉莉西亚求助:“莉莉西亚救我!快阻止他们!”
      莉莉西亚站在一边无动于衷,她躲开尤蜜儿焦急哀求的目光,不忍地别过头去:“对不起……”
      尤蜜儿呆住了,联想到她遇袭的那天莉莉西亚也在场,又想起昨天缪塔丽丝的灵灯……也许缪塔丽丝并没有乱说,这里是有人使用了巫术易了容,但不是她,是……
      她看着莉莉西亚意识到什么,一步步后退:“你……你到底是谁?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莉莉西亚还像往常一样来到她面前,优雅冷静,彬彬有礼,完美得像带了一副面具。
      “是,我的真名叫奈斯,”
      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尤蜜儿愣住了,机械而惶恐地问道:
      “什么……?!真正的莉莉西亚在哪里?!”
      “你没来比泰多之前我就在这里了,陪伴你的一直都是我,莉莉西亚早就不存在了。”奈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在她进宫之前我就把她杀了,奉曼菲士王之命通过黑巫术易容成她的样子,一直潜伏在伊兹密身边。”
      什么?!尤蜜儿简直不敢相信。奈斯在说杀人的时候语气之平淡之冷静,好像在说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不由得让尤蜜儿打了个寒战,眼前熟悉的人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如此可怕,潜伏如此长时间,她竟全然不知。之前比泰多的暗杀机密无故泄露,伊兹密断定是有内鬼,可是一直没抓到,没想到这内鬼竟是莉莉西亚?!
      奈斯继续说着:“真正的莉莉西亚是没落贵族的后裔,之所以没落,是因为她的父亲在比泰多王还是王子的时候站在了支持王弟那一派,没想到是伊兹密的父亲得了势,继位后就将她父亲及全家都流放了,她也被变卖为官妓,后来伊兹密见她可怜,招她回宫做婢,可怜她没这个命了。”
      “伊兹密这样信任你,你怎么可以……”她虚弱地晃晃,无法接受。
      莉莉西亚面上闪过一丝难过。如果不是伊兹密的防卫太严密,尼塞姆他们进不来,这个仪式也犯不着让她来实施,她也不会因此暴露身份,就还可以继续在莉莉西亚的生命里扮演着她,像个比泰多女孩一样静静陪伴在伊兹密身旁,每日望着他,照顾他,看着他的喜怒哀乐,经历他的风云变幻,她没有什么奢望,只日夜的陪伴就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可就连这样的要求终究还是成了奢望。也好,至少不用再承受每次出卖他时良心倍受的煎熬了。
      尤蜜儿慢慢冷静下来,莫名觉得好笑,该来的总是要来,她逃不掉。她没有时间去探究奈斯到底是谁,经历了什么,在她面前所表现的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许因为她受命于埃及,又与自己朝夕相处,日夜陪伴,她对她竟半点恨不起来。
      尤蜜儿眼中流露着认命的无奈和死灰,她凝视水面片刻,抬起头扯出一个凄然的微笑:“我犯下大错,理应回埃及受罚,没有什么好反抗的。只是,我想问一句,我们相处那么久,我一直把你当姐妹,你对我呢?除了是任务需要之外,还有用过真感情?”
      奈斯错愕的望着她,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记恨她,反倒在此时对她说这样一番话,回想她们初见时情景,她因为爱慕伊兹密而看她不顺眼,那时她也对她的身份感到疑惑,立刻通知了埃及方面,没想到那时曼菲士被困阿比西尼亚,凯罗尔被囚禁,她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而后发生了好多事情,尤蜜儿被比泰多王囚禁,他们一起被追捕,一起踏上埃及之旅,经历劫难后,她对她的感情变了,她教她厨艺,和她聊天玩闹,和她一起哭一起笑,她早就把她当成尤蜜儿,真心祝福她和伊兹密,只是突如其然的消息让她也很震惊,原来她真是尼罗河女儿,虽然千万个不想,但毕竟王命大于天,她不得违抗。
      “当然,是真感情……”她说的时候竟不敢看尤蜜儿的眼睛,现在她对她做这些,还有什么脸说这句话。
      “那我能不能求你帮我一件事?”尤蜜儿面带哀求,脆弱的样子仿佛一击即碎。
      她被她眼里的哀求刺痛,她明明是埃及最顶尖的女人-----尼罗河女儿,为什么还要在她面前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
      “嗯,你说。”如果在她能力范围内必定竭尽所能。
      尤蜜儿声音颤抖,拼命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我求求你让我的孩子可以留下来。”
      莉莉西亚心里一阵抽搐,她得到的命令是还原最初的那个凯罗尔,如果留下伊兹密的骨肉在她的体内,曼菲士知道后,她不知要受到怎样的惩罚,可她一路见证尤蜜儿和伊兹密的感情,让她怎么忍心将一个幼小无辜的生命亲手抹杀。她闭了闭眼,艰难地做好了回埃及后被曼菲士手刃的准备。
      “好,我保证孩子毫发不损。”
      “谢谢你。”尤蜜儿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笨蛋!说什么谢谢!她算计她在先,这是她补偿她的,有什么好谢的,奈斯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但你可知道留下伊兹密骨肉的后果?”奈斯说。
      “知道。”她说得云淡风轻。
      奈斯难抑复杂的心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尤蜜儿得到肯定的回答,心终于放下来,她应该没有什么好挂念了吧。水面下,她下意识的去摸手链上的子弹吊坠,这手链是用伊兹密的头发编织而成的,一直伴随她左右,每次无助不安的时候,她都会去摸一下,好像这样他就会在她身边,给她力量一般。她眼神空洞地凝望着水面,好像陷在美好的回忆里,嘴角微微上扬。
      她微笑着抬起头,眼里始终是化不开的悲伤:“还有一件事……”像努力压抑着什么,咽下喉咙处的一阵哽咽:
      “让我忘了伊兹密。”
      池水粼粼的波光反射在她的脸上,她苍白得几乎透明。奈斯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但她仔细想想,还是理解尤蜜儿的决定,尤蜜儿没有流泪,她却想流泪了,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她从腰间的袋子中掏出两瓶药水递给尤蜜儿:“喝下吧,喝下就能回到最初,回到曼菲士王身边了,如你所愿,留下孩子,忘了伊兹密。”
      尤蜜儿接过绘画精美的瓶子,深深叹一口气,真的能回到最初,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眼泪随之无声地滑落,不要怪她狠心忘记他,只是这一切太沉重,让她如何背负。她尝过离开他的日子,自知爱恋他至深,没有能力将他遗忘,请原谅她用这样自私的方法忘记他。就这样告别吧,他们之间没必要说再见,这段感情本就是一个错误。
      仰头喝尽了这两瓶药水,她心如死水站在池子中等待着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精神开始有些涣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伊兹密的喊声:“蜜儿,好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
      尤蜜儿本已如死水的心,也随着这喊声剧烈地晃动起来,掀起层层波澜。
      ……
      在门外等得太久了,伊兹密觉得不对劲,洗礼根本不需要花这么长时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问话又得不到回答,便大步走进了神殿中一探究竟。
      却看见尤蜜儿一个人站在神殿洗礼的水池中,池中蓝光闪耀,周围一个侍从,一个祭司都没有。
      尤蜜儿看见他身着华丽的新郎服而来,控制不住的奔向他,却被挡在封印的结界里,她伤心欲绝地唤了声:“伊兹密……”
      伊兹密二话不说飞跃进水池中,想把她抱出来,却发现她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禁锢在池底的咒符中,根本无法逾越。
      “这是怎么回事?!”伊兹密脸上的表情惊诧不已。
      尤蜜儿却突然一把抱住他,紧紧的,紧紧的,泪水汹涌流下,她只知道她现在每一根头发,每一寸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在呼喊伊兹密的名字。
      她哭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伊兹密不明就理,一头雾水:“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伊兹密没由来地慌起来。
      “回埃及。”明明很残忍,可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诉他了:“我是凯罗尔,埃及的尼罗河女儿。”
      伊兹密不可置信,哭笑不得,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道:“你在胡说什么?都说了你不是尼罗河女儿的替代品,怎么还犯傻?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不要开玩笑好吗?”
      尤蜜儿虚弱地笑了笑,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确实让人难以信服,她把头依靠在他的胸膛,最后贪恋他的温暖,内心一如往常突然平静下来,觉得此刻身体变得很轻很轻,体内有什么正在慢慢被抽离,变得昏昏欲睡,她闭上眼睛缓缓开口:“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是尼罗河女儿,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很美的梦,在梦中呓语:“我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你骗我说你是游遍各国的布商,叫伊密尔;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被狮子咬伤,伤势未愈,你非要脱了我的衣服查看我的伤势,我在你怀里晕倒了,被你占尽了便宜;后来你把我带回哈图沙说要娶我,我假装和你亲热,把你骗了,然后逃跑了。”说道这里,尤蜜儿咯咯笑出声,而此刻伊兹密的背脊已经僵直,她不管不顾继续说:“我知道你在黎巴嫩的森林故意放我走,是为了保护我和我腹中曼菲士的孩子。”说到这,她竟又莫名想哭:“你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功利,那么坏,总是救我于危难,在圣托里尼岛的时候,你救我脱离火山,脱离安多司的追捕。在激流里……”
      “住口!不要说了!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伊兹密低吼一声,他扶起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扶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我不管你是谁!不许你离开我!”
      他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她在说什么,眼睛里全是暴风骤雨般的慌乱,这样的慌乱不应该出现在一贯冷静淡然的他的脸上。她明明握在他手里,为什么他总感觉她就要消失了,像指尖划过的流水,他越慌乱去抓,越是一场镜花水月。
      周围的景物如水波纹一般晃动起来,好像在梦里,又像在尼罗河底。忽然,埃及神殿的场景慢慢浸透出来,呈半透明状与周围的景物重合在一起,诡异非常。
      伊兹密看见念经作法的埃及祭司们,看见躺在祭坛上的尼罗河女儿一身黄金盛装,正被祭司们高高举起往尼罗河走去,还看见一旁表情肃刹的曼菲士和他身后的众大臣,他们似乎看不见伊兹密和尤蜜儿,曼菲士的目光毫无焦点的扫过他们,然后转头跟西奴耶说着什么。
      就在祭司们将尼罗河女儿放入尼罗河时,尤蜜儿周身忽然蓝光大作,身体如蒲公英一般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粉开始飘散,蓝色的光粉在空中打着转,划出无数道美丽的弧线,最后汇集到尼罗河女儿身上,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
      伊兹密震惊得踉跄退后两步:“你是……尼罗河女儿?!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可眼前的事实却残酷地撕裂他的美梦。
      他的心头如同帛裂,仰起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以为他解脱了,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诅咒。
      他再睁开眼睛时,眼睛里已经被浓浓的化不开的悲痛弥漫,完美的脸庞如同破碎般布满哀伤的裂痕,努力压抑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你的选择吗?我和曼菲士之间,你选择他?”
      尤蜜儿哑然,泪流不止,他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好像被撕裂了一般,久久只说出一句气若游丝的“对不起……”
      多年前的伤疤仿佛被重新揭开,血肉模糊。
      伊兹密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身形虚晃了一下,他颤抖着去执起她的手,却像空气一样直接穿了过去,震惊,悲伤,失去她的恐惧一起袭来,一滴滚烫的眼泪随之从他的眼眶滑落,滴在了尤蜜儿的手背上,像硫酸一样灼穿了她的手,一直痛到她心里,她听见他哀伤的说:“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是我的王妃,不是吗?我们说好要在神前起誓永不相离的,不是吗?”

      尤蜜儿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她的手已经虚化到直接穿过他的脸,就连最后的安慰她都不能为他做。
      第一次看到伊兹密掉眼泪,刚强如他,就是在另一个时空米达文去世,痛失国土,身受重伤的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却在此刻暴露了内心所有的伤痛。没想到他会这么悲伤,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她心如刀绞,早已泣不成声,流下比他更多的眼泪。
      尤蜜儿流着泪,却微笑着安慰他:“伊兹密,你忘了吗?我们在特洛伊的神殿举行过婚礼的。”
      她的身体已经几近透明,身体化成一道道美丽的蓝色流光,在周围飞舞。随后赶到的侍卫,大臣和祭司看到水池中的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兹密痛苦的语气几近哀求:“我宁愿死……都不要你消失,不愿你忘记我,求你不要忘记我!”
      原以为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再次撕裂成了碎片,她哭到颤抖,踮起脚去亲吻他的唇,虽然已经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和触感。
      “对不起……”我爱你,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才没有办法在离开你后承受这些回忆。回忆越甜蜜,越沉重,她承受不起,请原谅她的自私。
      尤蜜儿抬起虚无的手抚摸他毫无触感的脸:“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段这么美好的回忆,和你相爱我一点都不后悔……”
      外面的雨势越下越大,昏天暗地,好像这席卷天地的痛。
      “忘了我……”她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空中。
      “不!”伊兹密仰头爆出一阵惊天的怒吼,凄厉破云,抱住了一片虚空。尤蜜儿的身体和灵魂已经散尽,化作成千上万的光点,一道道流光向幻影中的尼罗河女儿身上飞去。顿时尼罗河女儿身上光芒大震,倾盆的雨滴骤然停在半空中,仿佛时间静止,周围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距离最近的伊兹密被这股强光震得晕厥了过去。
      ……
      飘飘忽忽,流光四溢。
      尤蜜儿进入到一个奇怪的时空里,她人生所有过往的景象都像装在盒子里的舞台剧,一幕一幕遍布在她的上下左右前后,而她悬浮其中,一边看一边哭。直到她看到……
      金色的阳光下,爱琴海如诗般碧波荡漾,海鸥在清澈如洗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爱琴海边一座小小的神殿里,巨大而威严的暴风神像前,一位俊美的银发男子与一位美丽的金发女孩在举行婚礼。
      银发男子像捧着珍宝一样横抱着金发女孩,他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满满的爱意凝聚成幸福从他眼里流淌出来。
      金发女孩显得魂不附体,她双眼无神地依靠在男子怀中,美则美矣却少了灵魂。
      祭司反复问金发女孩:“你愿意嫁给伊兹密王子为妻吗?”
      “神的女儿高贵的公主,你是否愿意做比泰多国继承人高贵伊兹密王子的王妃?”
      女孩始终不回答,她如同没有生命的人偶,眼睛睁着却只有一片死寂和混沌。
      男子期待而焦急地望着她,他是多么渴望迎娶她,多么渴望女孩可以回应他的爱,可女孩却始终不回应他。
      尤蜜儿驻足在这一幕前久久不肯离去。突然,她奋不顾身地进入了金发女孩的身体!

      金发女孩死灰般的眼睛顿时闪耀出了灵魂的光芒,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她看见伊兹密俊美的脸上满是幸福,他离她这么近,怀抱温暖而有力,她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悲伤和不舍,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想说却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我愿意。”
      仿佛她真的就要嫁给他。
      她看到他脸上溢出孩子一般的欣喜和笑容,她很想亲吻他的脸庞,可是却做不到了……
      意识被强行拉了回来,进入到无穷无尽的轮回里,她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如果她不是尼罗河女儿就好了,如果可以就这样嫁给他……
      (未完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梦醒时分,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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