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20、怨钱唐落井下石

　　“果然，我写的信被老太爷拿走了。”伊凡沉痛的说。
　　新情听罢身子不稳，眼前一片黑，伊凡急忙把她扶住，紧张的问：“情儿，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老太爷他会不会来呢……”新情颤声的问。
　　伊凡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老太爷的脾气一直是古怪的很，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摸透，按理说这样远的路程，他这样一把年纪了，该是不会来的，可是，谁又能说的清呢？” 他这样说着看看新情，看到她一脸的担心与惊恐，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好了，信我是用英文写的，只要二哥不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新情再也没有说什么，依旧带着那份担心，那份惊恐，缓步走上了楼，伊凡在后面默默地看着她。

　　此时的梧楸，依旧是那么的安详和宁静，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五月的桃花绯红一片，阳光暖暖的洒在这个公馆里，忽远忽近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好象并没有因为伊凡的离开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可是撕破表层来看，更深处却是激流暗涌，老太爷安静的坐在水阁阳台的一把摇椅上，眯着眼，享受着这温暖的眼光，但却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或许在探寻根源，这个家为何会因为一个丫头而变得如此地步的根源，也或许在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子的一个结果才是对的，到底该不该把他们追回来，还是放手不管，他又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被父母所逼娶了孟妍，他是了解那种与自己不想爱的人共度一生的滋味，他不想让这种痛苦延续到下一代，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应给成全他们，可是转念又一想，现在自己和孟妍不是生活的也挺好的么？不是也挺幸福的么？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容晚辈过问？既然连过问都不可以，又怎么能自己做主？想到这些老太爷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疯了！简直是疯了！”
　　此时阳光已经变得很是强烈刺眼了，有些热了，老太爷的额上也渗出几颗汗珠来，他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坐起来看看四周，又立起身子来，这是老刘过来报：“老太爷，四太太来看您了。”
　　老太爷有些奇怪，“她怎么来了？”老太爷迟疑了一下，是否该让她进来，老刘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什么，又催问了一遍，老太爷才下定决心，“叫她进来吧。”刘这才应着跑出去。
　　老太爷看着他离去，独自走进水阁，四太太不一会儿就跟了进来，满脸笑容的说：“父亲近来可好？儿媳妇过来给您老头人家问安了。”
　　老太爷也满脸堆笑相应，请她入了坐，问：“麻将玩完了才有时间过来请安？”
　　“父亲这话羞煞儿媳了。学堂一开课，五妹就忙了起来，我们几个姐妹也玩不起来了。”
　　老太爷听得怪怪的，“什么？这学堂开课和梦妮有什么关系呀？”
　　四太太一听心中暗叫不妙，赶紧进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父亲，学堂一开课那五弟不是就要去上班了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五妹一个人身上，所以就忙了起来……”四太太真是厉害，在老太爷面前撒谎连磕都不打，说起来还是像以往那样顺顺的，更有甚者，她怕老太爷揭穿她的谎言，所得更比平日里快了几分呢。说罢还长吁了一口气。连脸也不带红的，亏她脑子转的快！
　　老太爷听得更糊涂了，“这些事儿有下人们来做就好了，她若是都做了，那样这些下人还做什么呀？”
　　四太太无奈，只好硬着说下去，“是这样的，五妹本来就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嫁过来的，自小干活也就是习惯的了，有下人伺候着反而不习惯了。”说罢再也不敢松懈，摒住呼吸看着老太爷的脸色，只见他脸上又有了笑容，点头称赞道：“梦妮这丫头我也挺喜欢的，又有文化还能吃苦，可不必你们这些大家嫁出来的女儿们，一个个放在府里好像神仙一般的供着，整日吃喝玩乐倒也罢了，还尽想着法子的花钱。”
　　四太太听后心里很是不满，可是脸上却不表现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父亲教训的是，我们也自愧不如呢，后悔没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里。”
　　老太爷也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暗自也觉得当着她的面讲这些话是不对的，只好把话题扯开，问：“你今天来这里不光是为了请安的吧？”
　　四太太赔笑道：“父亲果然是聪明人，我今天来还想同您老人家谈谈慧的事……”
　　老太爷一直半眯的眼听到这话如触电般的睁开，悠然自得的表情也不见了，微笑也不见了，不温不火的问：“他有什么好谈的？”
　　四太太一见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心里也顿时凉了半截，后悔说话这样冒失，心里不免有些发颤，老太爷见她许久不说，用命令的口吻说：“说吧！我听着呢！”
　　四太太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是这样的，您看慧这孩子走了也一个月了，沐竹也离开我，这……”四太太说到这里，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老太爷不耐烦的问：“是可惜沐竹么？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花一些钱再买就是了，你是舍不得人呀还是舍不得钱呀？”
　　四太太一听这话愣住了，连声回答：“舍得舍得，都舍得……”
　　“既然都舍得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谈得了！”老太爷说完欲起身离开，四太太一见他要走，一急之下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父亲，我还有件事没有说的，前几日我看到芹来梧楸了，我听说他们好像商量着要去上海的……”
　　“什……”老太爷听罢先是吃了一惊，尔后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四太太一见也慌了神，她站在那里走留皆错，处境极为尴尬。好一会儿老太爷才止住咳，用一种怀疑厌恶而又愤怒的眼神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心里暗自后悔不该说出来，老太爷轻轻的走到她的身边，操着沙哑的声音问：“你玩好你的麻将就可以了，何必还要过问这些事儿呢？你若是真的闲得无聊的话，就去好好的管教你的玉珏，这孩子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她不肯去学堂，你这个做母亲的又不肯多教教她，你想把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罢向门口走去，一直脚刚刚踏出门槛，又止住了，回过身来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你不必费尽心机去注意别人在做些什么了，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剩下四太太一个人呆立的房子里，一脸的愤怒，气呼呼的走出后花园，她刚刚走到前院，三太太身边的仙儿就跑过来找她，说是三太太要见她，四太太又来到三太太的房里，三太太见她气呼呼的走过来，又是一脸的怒色，打趣道：“是谁惹我们四妹生这样大的气呀？你可小心点，若是要四弟看到了又要骂你是丑老太婆了。”
　　四太太把手中的帕子一扬，“我才不管他说我什么呢！”
　　三太太一见她这个样子，敛容道：“真的生气了？快跟三嫂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是因为老太爷么！我今日本来是带着顶好的心情过去的，就是为了告诉他昊儿和芹要去上海的事儿，你想这该是多么好的一个消息呀，要不老太爷就及时阻止他们，不许他们去，要么就派几个人跟着把慧抓回来……”
　　三太太“扑哧” 笑出了声，四太太见她这般情形也止住了口，奇怪的看着她，心中不免更为气愤，“三嫂，你现在还有心情笑？人家都快被气死了！”
　　“我是在笑你的话，什么叫把慧抓回来？你以为他是犯人么？” 三太太依旧笑着说。
　　“三嫂，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和我咬文嚼字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老太爷是什么反应呢？”三太太好奇的问。
　　“真搞不懂老太爷是什么心理，他听到这件事情以后既不气愤也不惊喜，不感谢我倒也罢了，反而骂了我一顿。”
　　“这便是老太爷的心了，你还不明白么？就算慧有再大的错，走的再远，可他毕竟也是老太爷的亲生孙子呀，这些年来你我又不是不清楚，老太爷对弘儿哥仨呀，是喜欢的不得了，同为孙子为什么二嫂的伊利就没有那等福分？尤其是这个慧，老太爷对他可是从头宠从到脚，他的心比谁都细，管这几个人管的那是一点错都不许有！老太爷是高明的，宠爱只会害了他们……”
　　四太太这才恍然大悟，“三嫂的意思是……”
　　“没错！”三太太好像已经猜透她要说什么了，点头接着说：“就算平日里他严厉了些，那也是因为爱他们呀，这个慧闯下这样大的祸来，老太爷也只是一时气愤，这时气消了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念着他们呢，你偏偏这个时候去往他的心里扎一针，他不骂你才怪呢！”
　　“是么？”四太太半信半疑地反问，“可是我怎么觉得慧应该不会再有下文了。”
　　“有没有下文等着瞧吧，我看老太爷这会儿八成会借昊儿去上海的机会要说服他们回来呢！”三太太用一种神秘又难以猜忌的口吻说。
　　四太太望着她略有得意的眼神，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嫉妒之气，可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她说服，又说：“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到底慧回不回来也不干我们的事儿，可是有一件事却是事关你我的。”
　　三太太兴趣大增，以为是什么好事，把身子向前探了探问：“什么事儿？”
　　“我今天无意间说漏了五妹去学堂的事儿……”还未等四太太把话讲完，三太太就惊叫着打断她，“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四太太拉着她的手急着解释道：“三嫂你别急，你听我解释，还好我嘴皮子灵活了一些，脑子快了一些，随便扯了个谎遮掩过去，只说五妹忙，是因为五弟去教书，她要照顾着，又因为她是贫寒人家嫁过来的也就习惯了，老太爷便信以为真不再追问什么了。”
　　三太太送了一口气，“这便好了，你以后说话可千万要小心些，若日后五妹这件事公开了，那她不怀疑我们才怪呢，只要我们不同老太爷讲，不管他老人家以后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五妹也不至于怪到我们的头上来。”
　　“这个我还不懂么？”
　　三太太这才放了心，点点头，又恍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可这件事跟你我也没什么关系呀！”
　　“你别急，听我慢慢把话讲完，正因为我扯上了这个谎，倒勾出老太爷的一大堆话来，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讲我们是一群只懂的吃喝玩乐、不会赚钱只懂花钱的寄生虫！不住地赞扬梦妮人又有学问有能吃苦干活，我当场便回了他一句，‘只恨我们没生在贫寒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