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樱桃芭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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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生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前三名之一，一直很讨老师们喜欢，她可爱，听话，乖巧，懂礼貌，最要命的是，她态度端正，比我要认真好多。
她微微刻了两声，在老师含笑的注视下，她开口了：“就好似白驹过隙，匆匆岁月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些过去的，就真的那样过去了。”
她的嗓音亮丽，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华，连声音都是那般动人。我却在那动人的声音里，听的自己浑身发冷。
老师满意地注视着她笑，柔声夸道：“很好，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可是蒋捷的名句呢！运用的很好，请坐！”
我茫然地看着讲台老师的嘴巴张张合合，她会是不是微笑一下，也会经常皱眉，用眼睛锋利地扫视说话开小差的同学，我却觉得，无论是好是坏，那目光都不会落在我身上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小同桌拉我去上厕所。我木着脸问她，你会背那首诗吗？那首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句话的诗？
她笑笑，“当然会啊！《一剪梅·舟过吴江》，蒋捷，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她甜甜地顺畅地背完了整首词，不带一丝炫耀的意味，我的情绪就那样一点点低落，低落，以至于等我想要恢复的时候，已经处于万丈深渊了。
我拉扯了两下嘴角，发现实在是不能笑出来了，抽出被她握着都手，“你自己去厕所吧，我不舒服，想回班上了。”然后转身往回走，没有任何停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那么难过，后来我有很多次回答问题时都坦然地说“我不会”，很多次都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也很多次被老师批评，但都不会让我有这样深刻的影响了。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笨的人，我除了会答考试卷上的几道题之外，我什么都不会。我没有背过三字经，没有背过千家诗，不懂唐诗，不知宋词，我学过画画，最终半途而废，学过书法，同样放弃，别人去学钢琴小提琴的时候，我说：“焦阳哥哥不学，我也不想学！”
我从不参加文艺表演什么的，因为妈妈说那样会耽误学习，而且小姑娘会变得妖里妖气的，然后我就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如此一想，我真的是没有一项特长的。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我有什么优势能让我这样任性地过了这么久？我就那样用“自己成绩好”这个理由，把自己纵容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想大哭一场，却不知道有什么脸面能哭。是我自己目光短浅，我自己不思进取，我自己一叶障目，我就像一只青蛙，不愿跳出那口井，我以为我看见的天空就是最广阔的，如今，墙倒了，我才知道，是我自己窝在了一个小小的围城里，没有走出来罢了。
悔恨，满满都是悔恨，我甚至都不想回到班上，我怕他们会笑话我：“瞧瞧朗月啊，什么都不会，还整天那么狂妄，她有什么资本？成绩好就了不起吗？”
是啊，我难过，因为我终于知道了，我是个没有资本的人。
可能从那以后，我就从自负走向了自卑，我总是那么极端的一个小疯子。有很多次，我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你没有资本，你不好看，不富有，不勤奋，你就只剩那么一丁点的智慧和才华了，所以，你注定得不到赞扬，得不到喜爱。
垂着头安静地呆在班上听完了剩下的课，下课的铃声一响，我便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我喘着气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小心翼翼地过了马路。我自小害怕速度很快的东西，比如，汽车，飞虫，爬的很快的毛毛虫，游的很快的蛇，游乐场里的过山车甚至是飞奔的人，这些都让我想要尖叫，想要逃离。
我的放学时间比焦阳晚二十分钟，所以我一向都是慢腾腾地收拾书包，东张西望地走路，还边走边和熟悉的人瞎聊，有时候站在学校门口很无聊，就拽着关系好的同学，让他们陪我一会儿，要不就是去旁边花花绿绿的文具店里钻两圈。
每次焦阳下课的时候，我们学校门口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他一出校门就能看见我，我总能一眼在人堆里看见他，然后朝他挥手。我站在斑马线的这端，看着他沉着的过马路，丝毫不会有我的慌张和胆怯。
我挤到那些接孩子的大人中间，两边都是人，我随着他们一起小小地迈步，缓缓地移动，觉得这样过马路才能让我安心。
放眼看着这所人才辈出的高中，它没有高大的门牌，校名就题在大门右侧的白色大理石上，有些生锈的金字，矮矮的开得很慢的电动门，进去后两边是小花圃和宣传栏，再往前有个大大的广场，嵌在底下的喷泉，中央是红色的雕塑，然后正面和右侧是教学楼，左侧是办公楼。简单到不敢相信，但每一年都有无数人想要进那两栋楼去读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要来这里等焦阳，或许之前我是想要来寻求安慰，可现在我知道，我只是想要找他求证一个我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我咬着下唇，在胡思乱想里把泪意逼了回去，只是那种对自己的失望却愈来愈多。终于，他们的下课音乐响起了。
我撇撇嘴，瞧瞧人家高中，下课都放这种动听的轻音乐，哪里像我们，尖锐的铃声永远都好像要刺穿小孩子们的耳膜一般。当然，比起那些声音尖锐的老师的声音，我宁愿被铃声吵死。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为自己这种无时无刻不分场合的走神而感到苦恼。明明是沮丧到极点的情绪，却还能为这种小事又一通乱想。简直是生在谷底了，一边往上爬，还在想着，谷底下面会不会还有什么？
最让我想要掐死自己的一次，是高二一次月考的时候。我刚拿到卷子答了几道选择题，就不知怎么想到了《红楼梦》，然后里面那些女子的容貌和言行就一遍遍重复出现在脑海里。我气得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还是见效不大。最后，以刚刚过三位数的成绩收场，数学老师拿着我的试卷气得手都在抖，问我原因，我被问得烦了，就答：“我那天老是在想林黛玉！”老师差点气倒在地上……
不过有时，我又会感激我不停开小差的坏习惯。我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差的人，经常一点点压力就让我感觉喘不过气来，只有这些或自嘲或无厘头的走神，能让我稍稍放松一些。
正想着，看见两栋教学楼里陆陆续续有学生往外走了。
电动门一拱一拱地慢慢拉开，我踮着脚看着那些或沉默或飞扬，或大笑或忧愁的面孔，忽然觉得，长大真好，我也向往那个年纪，没有成年人的成熟老练，又没有小孩子的天真幼稚。
喧闹声里，我一眼就看见了焦阳。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和他那群好朋友一起从楼里出来，人群里，他微笑着淡然地与人交谈着，愈发被映衬得俊逸脱俗。
看着他们越来越近，我刚准备往前迎去，看见焦阳拨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两只胳膊，“今天老师拖堂了，我先走了，不然朗月要等急了。”
一群人齐齐咋舌，打趣他：“焦阳，你对你们家小公主也太上心了吧！”
他回头斜了众人一眼，笑骂，“不对她上心难道对你们上心吗？不要脸的！”
我抿着唇，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连低落的情绪都拾回了几分。背着沉甸甸的小书包，“唰”地一下就朝他蹿去。
他被我吓了一跳，急急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踩到后面的人。看见是我，大手伸过来往我脑袋上招呼了一下：“死小孩你要吓死我啊？还以为是哪里的小肥狗窜出来咬我呢！”
我撅撅嘴，懒得和他斗嘴。一来一回，他的朋友们也从后面赶了上来。我恨恨瞪了他们一眼，“哼，一群坏人！”
“呵，不用和他们计较，他们那是嫉妒~”
“我知道！”我坚定点头。
“喂，朗月丫头，你知道什么啊？”某个有点眼熟的男生笑着问我。
我翻他一个白眼，“嫉妒我比他们好啊！你每天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还不对他们上心，说明他们不如我啊~”
众人集体做抹汗状呕吐状憋屈状，焦阳大笑。
“不过，如果你们也叫他哥哥的话，说不定他也会对你们上心的！”我手指着焦阳，眨眨眼，用很正经的语气对他们说。
焦阳一拍手，“这个主意好！来，叫声哥哥我听听！”
一群男生纷纷冷哼道：“黑心兄妹二人组，赶紧滚回去吧！阴人的手段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焦阳挑眉，一脸事不关己地牵起我就走开了，嘴角却一直噙着笑。
我走了两步，笑容渐渐冷下来，脸色终于恢复凝重，抬头看他，“哥哥，你知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句诗是在什么时候啊？”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樱桃芭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