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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〇九 (二) ...


  •   二人便回去与众人商议邀请隆海,借机挟迫他释放文泰来的细节。徐天宏微微皱了眉道:“据总舵主所说,那隆海身份如此贵重,又知道了我们底细,要是不敢赴约怎么办?”

      “呵呵!他要不是好奇想赴这个约会,我和三哥能这么容易就从巡抚衙门走出来么!”陈家洛一笑,道,“看他意思,朝廷暂时还没有取缔红花会的举动,为什么大张旗鼓地只是针对四哥,这倒奇了。”

      徐天宏摇了摇头:“按说四哥就犯过些案子,也无非杀几个土豪劣绅、独行大盗,地方上早丢开手了。不定这次就是那张召重得了鸡毛当令箭,拿咱们红花会作筏子,给他自己扬名立威!”

      “这我也想过,但何至于费这么多周折,把四哥送到杭州来,又有个贝勒来专审?待见了面时倒要找机会打听一下。”说罢,陈家洛便环视了一遍众人,才道,“此番干事人手仍不宜太众,一来免得惊扰了‘贵客’,让他临阵变卦脱走,二来我们人多,对方也会加派护卫,到时候场面混乱,反而不易得手。”

      “总舵主说的是。但道长和三哥必是要陪你去的,那张召重武功高强,不可不防。”

      “张召重心思缜密,又把看守四哥的事看得颇为重要,我料他不会跟去,说不定还要防着我们乘机劫狱。道长不如先留手等着会他不迟。”

      无尘哈哈一笑:“火手判官我也要会,只是那什么贝勒爷身边就没别的高手,能让老道发发利市的么?”

      “看我和总舵主今日刺探的情形,那隆海有多少贴身护卫侍从,也应该尽在了。”赵半山回忆着道,“纪晓岚是个文人,除了张召重之外,就是那个年轻人和另外一个武官。”

      “那年轻的武功平平,不足为虑。倒是那武将是从一品服色,此地的武职从一品……莫非是浙江提督?怎么他从宁波到了这里?”

      陆菲青听到“浙江提督”,猛然省觉,笑道:“新任浙江提督李可秀么?那还是我的东家呢!他跟我们一样是从甘肃过来,说不定还没到宁波上任,先来迎接钦差了。”众人都听说过陆菲青为避朝廷追捕,隐身在李可秀家中为西席的事,不由得会心而笑。

      陈家洛便点头道:“浙江提督典领全省官军,他若调兵,我们万万不是敌手,这一点总要小心。”略一沉吟,又道,“这样吧,请三哥和七哥和我同去。”话音刚落,心砚已叫了起来:“你又不带我!那贝勒爷可是见过我的,要是问起来‘令弟去哪里啦’,看你怎么回言!”陈家洛被他堵得一怔,才道:“他既知道我身份了,我那些敷衍之词他怎么会当真?你又不是我会中人,小孩子家的,趁什么乱!”

      心砚气得一跺脚:“我从回疆跟你到这里,你拿我当外人!好好,左右你是多嫌着我,我今日就回天山去!”作势要走,听陈家洛在背后淡淡道:“你赶紧回去,免得那老头来亲自抓人,连我也落得个不是。”这一气非比寻常,再不答言,径自出门。骆冰见状,忙追了出去。

      众人见他师兄弟拌嘴动了意气,想劝又没法劝,只得寻思着杂以他言。赵半山突然笑道:“怪不得你非要把心砚气走呢,你那‘美人计’,原是也不能使在小娃儿跟前。”

      周绮一听便好奇地睁大了眼,追问道:“什么美人计?”陈家洛脸上一红:“绮姑娘,劳烦你跟冰姐姐一起去劝劝我师弟,成不?”周绮还想说话,却见徐天宏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尽是些花花肠子鬼主意,打量我爱听呢!”也就避了出去。

      陈家洛见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咳嗽一声,才道:“这招数原是不怎么光明,不过投其所好,我们也能省些事。”徐天宏也笑道:“这倒是,终不成上来就撕破脸?总要软硬兼施,叫他乖乖地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只是这人选一时难找,又要跟我们一心,有胆色,又要懂风情,会手段,寻常风月行中怕没这等女子。”说罢便看着赵半山和石双英。两人虽总揽浙江会务,对这上头倒从不留心的,面面相觑一阵,毫无头绪。倒是马善均插言道:“有没有这样女子,我不敢说,但本地青楼在我们堂口管辖之下的,我倒还算熟络。明日引各位当家去看看如何?”

      众人互相望望,都觉得这般行事不免尴尬,半晌无人作声。陈家洛摸着头站起身道:“罢了,这主意既然是我出的,还是我去。——马大哥,我可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土包子,还请马大哥多带掣着,别太丢人现眼了。”众人都是一阵大笑。马善均见他羞涩,也笑道:“总舵主就不亮明身份,这般人品,谁敢说你是土包子?不过头一次去这种地方,总是抹不开,你看卫老弟当初……”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口。徐天宏早听出端倪,接口道:“九弟当初怎样?马大哥,看来你这带人逛窑子的事没少干哪?”

      马善均连连摇手道:“七当家说的哪里话!我可是没敢违过会规!就是卫老弟,也是误打误撞,跟个小娘子投了缘分,总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徐天宏眼光一闪:“好小子,怪道往江南述职的时候他总是抢着来!我说他在杭州有相好的,还跟我打马虎眼,瞒得口风好紧!这倒是什么时候的事?”

      马善均被他追问得无奈,又觉得自己失口,怕众人对卫春华误会,便将当日二人如何偶遇九娘,卫春华如何关照于她,又如何与她情缠纠葛的事大略说了,跟着道:“要不是碍着会规,卫老弟倒是早想带她出来的,终归是运数不到。那女子如今倒是倚红阁的红牌,明儿少不得也要见着的。”

      次日看到日中,徐天宏便迫不及待,强要跟马善均同行。陈家洛笑他“不怕七嫂吃醋”,徐天宏哼了一声道:“当着总舵主,我还能干什么?倒是要看看什么狐媚子,勾得九弟魂不守舍——你看他打听说来杭州就呆呆的,又被你遣去京师,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真要有这么个妖精,总不能教她坏了咱们兄弟义气。”

      说话间已到了倚红阁。红花会的会规,严禁狎妓宿娼,倚红阁又是堂下所属,马善均自任分舵舵主之后便绝少登门,公事也只派属下前来,以避人口实。但他是曾和红牌娘子李双亭打得一团火热的,私下自有沟通之法,见了那金喜儿仍是熟络得紧,只说陈徐二人是生意上的伙伴,叮嘱些“叫你那孩子们都出来好好伺候着”之类闲话。金喜儿半生在风尘中打滚的人,一点便即灵透,知道眼前这两人大有来头,招呼着人忙前忙后,寒暄得更是连个话缝儿都没有。

      一时叫了十几个女子到厅上来,总不过十六七八岁年纪,皆有几分水秀,又穿得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倒也好看。众女见陈徐二人一个神采菁华,一个精明干练,又是马善均的引见,谁肯不上心巴结,便各自显身段,逞风情,纷扰不休。徐天宏斜眼觑时,见陈家洛只是摇着折扇闲闲打量,就知道他不入目,心想那隆海是宗室贵族,见识不凡,就算是“家花没有野花香”,贪恋些凡品俗卉,也不能太过逾的。眼见众女卖弄得不堪,正皱起眉头要说话,猛可地看到厅柱边倚着个十八九的丽人,桃红色实地纱绣花滚边衫子,底下松花百褶水泄长裙,衬得面如白玉,眼似秋波,真个娇艳欲滴。且是一言不发,也不十分上前兜揽,只有意无意地飞过个眼风来,见徐天宏向她注目时,又收了回去,嘴角却带上三分笑意。马善均一眼瞥见,便招呼道:“这不是亭亭么?怎么也学会使促狭,冷淡人,不是你一向秉性嘛!”

      那女子才走来对三人施了万福,笑道:“我们是会看眼色的,马老爷和两位贵客瞧不中奴家,奴家就不自讨没趣儿了。”金喜儿在旁见徐天宏微微点头,忙遣了厅上众女,上来揽着那红衣女子道:“我们亭亭倒素来是个乖巧的,爷要是中意,让她伺候爷一段小曲儿如何?”徐天宏已知这就是马善均提过的倚红阁头牌李双亭了,看一眼陈家洛无可无不可的,便含笑首肯。那李双亭又冲他一瞟,才转头去向身边一个小丫头低低吩咐一句,回身来到桌旁,也不客套,就挨着徐天宏坐了,巧笑道:“奴家声音丑,不敢清唱,叫他们去取琵琶了。三位先吃杯茶。”跟着捧了茶盅凑上去。徐天宏心里暗笑,也只得接过来喝了一口,却听金喜儿道:“呀,九娘你怎么出来了?叫丫头们不拘哪个送来也就是了。”

      徐天宏一凝神,眯起眼来望过去,见金喜儿身边那人穿着秋香色衫子,袖边镶白缎绣栏干,白色幅裙曳地,颇有弱不胜衣之态,又兼怀里抱了琵琶,更显得身量单薄。一边端详,一边想着她跟卫春华的纠葛时,只听她一副淡淡的声音道:“怎么着?我不出来时,嗔着我‘懒骨头’、‘专一会装病作妖’,我出来又说是抢了姐妹的生意了?找我借琵琶,我双手送过来也还要落不是。这厅上现坐着三位爷,我不该帮忙伺候着?还是哪位有龙阳之好,我们这样儿的投不上缘?”忍不住一口茶“噗”地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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