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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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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听闻,酒意顿时去了不少。日番谷皱着眉头过去,便见花见颓然的委顿在地,漂亮的如燃烧的火焰般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遮住他半边脸庞,整个人仿佛一块脏脏的抹布被弃在墙角。
日番谷有些惊讶。在他印象里这人一贯是前呼后拥、热闹非凡,笑得三分傻气并七分温柔,怎么都不该是独自一人喝闷酒然后醉倒街头的模样。他突然又记起,似乎那一次花见生日的时候这人也是一个人离开的。
其实他懂得的也不过是这人浮于表面的一层浮夸,尽管早知道他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而无害,却也从不曾往深里探究。对啊,他们本来也就是相熟的邻居、后来成为默契的上司下属而已。日番谷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而伏在案头醒来时披着的一身温暖也渐渐淡去了。
日番谷摇头拒绝了浮竹帮忙的提议,俯身把瘫倒在地的男人架了起来,由于二人身高实在差的不少,那样子看起来惨烈极了,让浮竹心中大为不忍,屡屡试图伸出援手,京乐在一旁也笑嘻嘻表示愿意帮忙。只是看着浮竹那病怏怏的体格,再思及京乐灌自己酒时那可恶的嘴脸,日番谷还是很有骨气的坚持要自己来。
不过架扶着实在是别扭,最后日番谷索性将花见扛了起来,那姿势好似扛着一只麻袋,京乐看着这姿势不自觉一个哆嗉,“还好小七绪不像她姐姐一样……”
日番谷就这样艰难地把某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弄回了自己宿舍,谁料想刚一放下,花见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废话,被那个姿势扛着),那味儿熏得日番谷面沉如铁,却也只得捏着鼻子处理这一地狼藉,而罪魁祸首却在吐完后沉沉的睡去了。日番谷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喝酒——话说他该庆幸这家伙没有吐到自己衣服上么?
强迫某个人漱了口后,日番谷扒下他外袍将他放倒在床上,又为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这才卧在一旁一把圈椅里闭上眼睛。
日番谷很清楚这是在梦里。
草萋花繁,流水潺湲。河水近旁坐着的少年仰起面庞,他容光迎着日芒,虽没有日后的锋锐深刻,却更显得清俊雅达。他静静地看着少女。
少女长发在脑后盘起,用头巾包成个团子,鬓边几缕碎发垂下,映得那肌肤明晰如玉。
少女浅笑如烟,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是少年表情却分外清晰,仿佛时间在他身上被拉长。他扬眉,他垂睫,他神色温柔安静的有些无言以述的隐忍。他轻轻闭了一下眼,似乎又问了一句什么,得到结论后那日光般的浅金色眼眸微蒙上一层黯淡。他开口,那口型分明是——!
日番谷猛然惊醒,大口喘息。半晌瞳孔里方才对准焦距。
这是在……床上。
他侧头,脖子有点僵硬,他听见“咔”的一声,像是骨头间艰涩的摩擦。他四顾左右,卧室里没有人。
然后门开了,就有饭的香气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元气十足的吆喝,“队长,起床啦起床啦,太阳晒到屁股啦~”
日番谷闻言差点就抄起枕头抽过去了。
花见故作无辜的眨眨眼,“唔,队长已经醒了啊。来来来,吃早饭了,尝尝我熬的粥,花见特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日番谷正要跳下床去接,就看见花见端了碗进来,笑眯眯地问,“需要小的喂你进食么,队长?”
日番谷本来略有些沉重地心情被他这么插诨打科的一闹,倒是轻松了不少,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他偏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先放下吧,我洗漱完了再吃。”
于是花见告退,离开房间时心里和松本吐了相同的槽——真是不可爱啊,队长~而日番谷对着镜子中那一对显眼的黑眼圈,突然开始怀疑昨晚到底是谁喝醉了,为什么那个昨天明明像是一滩烂泥的家伙今天精神百倍,自己却无精打采的好像和虚大战了三天三夜?
粥做的香糯爽口,温度晾的刚刚好,滑下喉咙时舒服得紧。日番谷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些东西他似乎刚刚才看懂,这未免太晚了。虽然这一切其实同他本就无甚干系。
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只是,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输给他的话,自己也能更……
日番谷轻轻叹出口气。如果是他的话,起码自己输得甘心。
那一年雏森执意参加了真央的入学考试,日番谷因此与她大吵一架。见过死神趾高气昂的他对这份职业是在无甚好感,而见识了贵族骄纵跋扈的他更怕流魂街平民出身的雏森会受人欺凌……最重要的是,死神居于静灵庭,那是整个尸魂界的中心,与他这类平民,相隔云泥。
从小时起,他同雏森,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一起流浪,一起被奶奶收养,一起坐在樱花树下,谈天说笑。他一直以为他们就会这样下去,一直在一起生活,可现在这个认知被打散,因为雏森选择了死神。他记得邻居家的孩子成为死神后便很少回家了,邻居家的大叔每天坐在门口,说是晒太阳,其实却是在等他的孩子,回家。
雏森被他气得跑了出去,他到底放心不下,追出去时,就看见河边一双少年男女,一坐一立。女孩脸上泪痕宛然,少女安慰她良久,总算是将她逗的一笑。而当他终于靠近听得见他们说话声时,他就听见少年开口,那声音清澈温和,却带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说,“那小桃,明年我也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
可当年,日番谷只顾看少女泪眼,却对花见言语不以为意。他没想过对于一个从不轻言许诺的懒散闲人来说,这样一句话代表了什么。
有人说年少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轻易许下“一直”又或者“永远”这样不可预计的承诺。可花见秋并不是这样的,他看似张扬爽朗,说出的话却都无端谨慎。若真的口无遮拦,又哪里会有那般的好人缘。而这样的他却对雏森说了“一直”,为她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向更危险更不可预期的未来而去。
原来除了花见程,他还曾想守护另一个人,并愿意许下这样的承诺将自己锁住。只是被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却如同当时的日番谷一样,不解其意。
宿醉够厚的家伙毫不见疲态,依旧笑得灿烂,“队长,走吧!”
但日番谷却忍不住想他心里是否也这般的不留阴霾。他看那人逆光而立,迟疑片刻,终究只是“嗯”了一声。
想问他,是不是也曾喜欢过雏森。
想问他,是不是常常独自买醉。
只是,都没有意义吧?
而自己会为了这些事在意,也真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