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金光]万壑松风》蛇蝎心肠

3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穆松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做梦对于穆松风来说大概是一种软弱。他已经很久不曾软弱过了，所以对于做梦他非常的陌生。醒来之后他似乎还记得梦中的内容，却又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梦境消散的太快，快的抓不住片刻的幻象，只留下一片怅然。

　　如果不是命运，他是不是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如果不是命运，他是不是依旧还是那个骄傲的儒教少主？

　　哈，谁知道。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神蛊峰上的燃香并不是他惯用的那种，却莫名的令他更加的舒心。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可以感觉更加舒服一些之后穆松风就敏锐的察觉了有谁的目光在审视着他。

　　穆松风并不惧怕这种的目光。他经历过各种目光的洗礼，而审视不过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了。

　　“主人家下手不轻，不过可否容吾先整理一番，以免有辱圣贤之道。”既然已经感受到审视，那么也说明注视他的人已经知道他醒了。这个时候还要装睡可就是失礼了。

　　敌我未名，对方目的也是丝毫不知。这时候若是落了格调才是不该。

　　穆松风声音清朗，带着几分久居上位的雍容，让在旁的人隐隐约约的有一丝恍惚。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多久之前，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听惯了这个人的声音，习惯了这个人的态度。他甚至不用确认，就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所一直无法忘怀的人。

　　可笑么？的确是很可笑的。谁又能知道神蛊温皇一般的人竟然在心中也有所挂碍。冷血的杀了自己所有的亲人，毁灭了自己过去的人物，谁能够想到这人竟然也是有血有肉的呢？

　　只是那个人，认不出他来。

　　来自遥远过去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他隐约的知道了那人是从哪个时间点来的，与此同时也知道，他依旧留不住他。

　　多少年来，无论他掌握了怎样的技巧，无论他做过怎样的事情，他好像依旧在仰望这个儒教之主，追逐那个人的步伐，学习那个人的一切。

　　“更衣？”心中蓦然起了几分的愤怒。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够这样轻易的改变他的生活，改变他的想法，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呢？

　　蓝色的身影闪过，转眼之间神蛊温皇的手就已经扣住了那白皙的脖颈。他将穆松风完全的压制着，就仿佛......

　　回溯了时间......

　　当年，他也是这样感受着那脖颈之下血脉的跳动，然后一点一点的用力，直到那生命之火完全的熄灭，带走他的灵魂......

　　他是多么的想要杀了这个人啊。神蛊温皇觉得自己失控了。当时的记忆，如今的记忆，一点一点的跃上心头。当年，他也是这样，杀了这个人，然后丢失了自己的灵魂。

　　爱耶？非耶？这是孽缘。那个人在一开始或许是抱着善念将他救回，但是之后却是彻底的利用了。利用他树敌，利用他的存在扫除异己。他本来是应该恨这个人的，但是却又被这个人吸引了。

　　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毁灭，他却自顾自的傻了一次。

　　穆松风，是他生命之中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而他，哪怕是想起这个名字都会觉得胸口疼痛。

　　你可知，吾思汝，思之欲狂？

　　“呵......”他听到那人低沉的笑声，之后一惊，松开了手倒退两步。

　　神蛊温皇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心绪激动，激动的令人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平素淡定的智者。

　　“汝啊......”儒音清越，仿佛依旧是闲庭信步的儒者，依旧是纵情山水的佳公子。穆松风的淡然让神蛊温皇心中蓦然一悲，最后自嘲一笑。

　　“多年不见，汝依旧是如此的无情。”羽扇挡住了大半的脸庞。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神蛊温皇依旧是神蛊峰上那个指点江山的退隐无聊人士。

　　神蛊温皇是任飘渺的未来，而穆松风却是过去的穆松风。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穆松风从来就不属于任飘渺，也从来就不属于神蛊温皇。即使神蛊温皇再如何，也依旧留不住这个人。

　　儒教之主，永远都只能奉献于儒教。

　　“无情了，便不会心痛。汝要学的依旧很多。咳，咳咳......”说到这里，穆松风再次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咳的很厉害，咳出的血之中带了暗色的内脏碎片。

　　他之前伤的不轻，动了真气还淋了雨，虽然有休息过，但是经过刚才一番闹腾便又有些不好。

　　神蛊温皇快步过来，为他擦净了唇边的血迹，而后服侍他躺下。

　　神蛊温皇这一番动作很是自然，显然是曾经做过无数遍。

　　“飘渺......见汝长大成人，吾很欣慰。”穆松风是何其聪明之人。仅仅通过几个动作，几句话就已经猜到了很多。而在事情不关儒教之后，他也并不是真的铁面无私的。

　　“不想知道自己当年事怎样死的么？”垂下眼眸，神蛊温皇的眼睛本来就不大，这个时候倒更像是问了一个问题之后就闭目小憩了一般。

　　“即使汝不说，吾也能够猜到。”想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穆松风徐徐道，“儒教之主，定然要死的对得起儒教之主的身份。”

　　话音落，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神蛊温皇抬眼看了看那个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人，而后紧紧的合上双眼。

　　眼前浮现的情景，是红莲地狱。火焰吞噬了一切的生机，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焦土。昔日繁华，今日成空。他是亲眼看着这个人赴死的，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汝不止无情，而且狠心。”那人怎么忍心，忍心去死。那人怎么忍心，忍心放他在没有他的世上一个人，独活......

　　“若是汝说是，便是吧......”最后的一声，带着几乎不可听闻的叹息。神蛊温皇陡然觉得神经绷紧，而后便感到胸口一凉。

　　——大意了.....

　　看着偷胸而出的剑，任飘渺的心中苦笑了一下。是了，他几乎快要忘记了穆松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个男人的无情，是真正的无情。上一秒还和你相谈甚欢，下一秒可能就会翻脸动手。

　　那人对当年的虚辰子也是这样，更何况是一个目前和他并没有什么太多接触的徒儿？

　　他对穆松风无力的样子太熟悉，太没有防备，所以才会一下子惨亏如此。

　　“飘渺，总有一天你会忘记的。忘记吾的容貌，忘记你吾之间曾经有过的过去。人都是会遗忘的。再过百年，再过千年，总有一天......”穆松风的语调仿佛是叹息一般。刚刚他下手毫不犹豫，如今他的叹息又同样真切。

　　神蛊温皇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是真的没有比眼前这个人再无情的人了。分明他是那样的希望这个人能够留下来，分明他的心中对这个人是如此的渴望，但是这个人仿佛都能够毫不在意一般践踏一切。

　　难道这个人的眼里真的只有他的儒教么？

　　短兵被穆松风从胸膛之中拔出的动作似乎很是漫长，但又似乎并不是很久。血液在衣襟上晕染开，让神蛊温皇眼前发晕。

　　淬了毒的短兵，那个人一向所有的防身手段之一。因为刀刃很薄，所以令人不会出血太多。又因为淬了毒，所以会让人很快失去意识。还好他对蛊术研究颇深，否则在中招那一瞬间就应该已经没了意识，哪能听到别的什么东西？

　　——忘记么......思维开始混沌.......

　　——怎么能够忘记......力气仿佛也在被抽离.......

　　——为何汝能够如此的无情......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撒娇一般，缓缓的对着那人伸出手......

　　“若是汝走了，便是死路一条......离开神蛊峰，便再也回不来了。”时间的错漏，哪里会一而再再而三。穆松风能来到神蛊峰上就是一个奇迹。而神蛊峰下，神蛊温皇的能力哪里看不出，那里出现了时空的重叠。

　　穆松风再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到神蛊峰上。

　　失去，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失去什么，但是每一次失去，他都同样的痛心，仿佛生命抽离。

　　“可是，吾必须要离开。这就是吾存在的意义，吾之天命。”天命不可违，而他也不像违抗。

　　留下是很诱人的提议。离开儒教，离开是非。可是他又哪里能够那么的潇洒呢？

　　他已经为了儒教牺牲了太多了。他的一切都是儒教给予的。他的喜怒哀乐，他所经历的一切的悲欢离合，都是这儒教所带来的。说放下，现在已经太晚了。

　　他代表了整个儒教，他的一切也早都已经奉献给了儒教。

　　“吾，很抱歉。”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不曾回头.......

　　神蛊温皇望了一眼那单薄的背影，最终支撑不住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