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凤蓝欲血

1、壹

　　壹
　　我记得我十岁时有人告诉我，每个女孩，都会期待一个她心动的男生的强吻。
　　我从不那么认为。没有为什么，就是不那么认为。直到，我十六岁。
　　小城有个习惯，约定俗成，春节过后的几天里年轻人包括学生，都是轮流开酒会邀请各路朋友到场的，而且来的人越多越好。
　　维维表姐是很有人缘的，所以在那年的第一场酒会上就有了邀请。我是被她随身带去的小跟班，说是让我熟悉熟悉大家。那一年我刚转学回去，一切都还很陌生。
　　我十六岁时看起来还是很小的。所以我就这么被他们和她们遗忘在角落里了。我自己玩着手机，直到有人说不许玩手机，我才难得的抬起了头。看到对面的男生，齐眉的细碎刘海，迷茫的眼神，明显和我一样刚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太过清澈，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竟微微地失了神，半秒后才回归平静。
　　表姐是喝不了酒的。我看着她拒酒都看得很无奈。
　　“堂炘。”维维表姐念出一个名字：“你怎么也来消遣我啊？”
　　“哈哈，”我听到一个很清亮的男声，“你还真的不喝酒啊？”
　　难得好听的声音，我侧了侧头去看，是他。堂炘，呵，还真是有趣的名字。当时的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伸出了手。
　　“表姐不能喝，我替她喝好了，不介意吧？”我不敢看他的眼，倒是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秒，才把酒递给我。
　　轻笑：“哈，当然不介意啊。”他的笑容也一样澄澈，只是多了一分痞味，反而更加具有诱惑性。
　　我在心里暗骂，乔艺澜！你想什么呢？
　　正说着，我就已经将整杯酒喝尽。将酒杯递给他时，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天哪，原来你还是个酒量不错的小娃娃啊？！”然后他很兴奋的冲身后的一群男生说：“你们来几个，这个小娃娃酒量不错啊，放倒她再说！”
　　我顿时觉得我帮表姐喝酒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哪知当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表姐时，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自为之啊。”
　　我可以感觉到我当时的目光有多狠辣。简直够把表姐杀了的。当然，看着眼前几个男生，我更想把带头的林堂炘杀掉。
　　那个晚上我看着醉得不清的几个男生，真是烦得一个头两个大，kao。喝不了还喝,这帮神经病啊？！林堂炘还不依不饶，撑着下巴看我，“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你今晚第二十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淡淡地回答，他本来澄澈的眸光显得有些浑浊，又有些深沉。我甚至看到有轻轻的光胡乱地透出来。
　　“小娃娃。”他的声音从刚才的喑哑回归初始的清亮：“我说我没醉你信不信啊？”
　　我看着他胡乱在空气中朝我挥舞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信。”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低头，迅速从我唇边偷香一记。然后又站好，看着我笑：“信了没？”
　　看着他依旧迷离的眼，我依旧摇头。趁他没动作，我低下头，“我送你回去吧。”
　　他好笑的看着我，却不动。
　　我疑惑的回头看他，他说：“你懂我家在哪里么？送我回去？”
　　不得不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我耸耸肩，无所谓地撇撇嘴：“那算了，你自己回去吧。要不让维维表姐送你。”
　　总之我是没什么关系，少见你一秒，我可以降低我沦陷的几率。看着天边早已残月，天已维维亮起，看了看时间，呵，五点半，好嘛，可算是玩惨了。
　　“别，”他说。“还是你送我回去吧。维维也醉了。”
　　“你们到底还是灌醉了她，却灌不醉我。”我苦笑一声，走出去开了门，回头看他。“走吧，很晚了。”
　　他犹疑了一下，走过来，小小的掐了一下我的脸：“应该说很早了。现在可是凌晨即将黎明了呢。”
　　我对这个冷笑话不感兴趣，沉了沉声音：“你到底走不走？！”
　　他学学我的样子耸耸肩：“走就走咯，不要装老成啊，不适合你。”
　　我不理他，径直走到前面。他加紧两步上来拉我的手，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和他计较，于是没有挣脱。没想到他竟然会将他的五指扣入我的五指间。我侧目看了看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不安地低下头，目光涣散。
　　他竟然笑了，虽然明显有压抑着，却还是很轻易被我察觉到。他将我的手呵他的手举高，说：看哪小娃娃，我牵到你的手了，你跑不掉了，你就该是我的。
　　“胡说！”我瞬间就急了，匆忙地甩他的手，很可惜，我没甩掉。我看着他笑得越发诡异的脸，竟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动力。他眼里，明明都是脆弱，都是祈求。
　　“你，”他叫我，语气难得的温柔，带着那样淡淡地哀伤，“你不可以再从我手边跑掉了，再跑掉，我怕我会死。”
　　“不会死的。”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速度快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不会。”
　　他伸手将我的下颌抬起，盯着我的眼不说话。可眼里透出那一星的惊喜我读得懂，明明是在说，看吧小娃娃，你还是在乎我的。
　　吻，来的猝不及防。等我反应过来将头偏开，他尚未完结的吻落在我耳畔，我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可能就还在醉酒状态！瞬间苦笑了，眼前仿佛有一张倾城的容颜，轻轻的说，你好可悲，当了我的替身呢。
　　一步步地后退，直到最后撞上墙壁。疼。我轻呼出声。他的身影靠上来，攥紧我的手腕，铺天盖地的温热的吻卷席而来。
　　在我几乎失去意识的瞬间，他松开了我，看着我，几秒钟后，他的声调低沉，说，“你回去吧。”
　　我伸手摸了摸我的眼角，有点潮湿。又看到眼前的倾城容颜嘲讽的笑，哈哈，他把你当成我了哦。不要再死缠了，快离开他吧！
　　我低下头，沉沉的说，“你自己小心。”声调冷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然后，我坚定地转身，艰难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衣袖里，手心被剜出甲印，红通通的，似乎就要淌出血来。
　　我仰了仰头，控制住眼角呼之欲出的湿润。
　　喂，乔艺澜，不带你这样的，这么混乱的事情你哭个毛线啊？他又不是你谁谁。
　　看着渐渐亮起的天，我的唇角涌起酸楚的笑，比哭要好看一点。我想。
　　自那天后我没有见过他。
　　他自然也没有找过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一度以为我们再没有交集。只是走过那条小路，心还是会隐隐作痛。没来由的软了眼角，挂不住那滴清凌凌的水。
　　我看了看床边柜上的便签条，妈妈的字迹还是一样有些匆忙的混乱。
　　澜澜：
　　别忘了今天你维维表姐订婚，记得醒了后马上到维维表姐家来哦。
　　么么
　　是的。维维表姐订婚了。她二十一岁了。我还是十六。
　　穿上衣服，乖乖的洗漱后蹭到表姐家去了。
　　看到那个背影，我忽然觉得我是在做梦。猛地掐了自己一下。疼。我低头，迅速冲进里屋去找表姐。
　　“啊，澜澜，你来了。”表姐拽着准表姐夫一脸笑意盈盈，又猛地推了准表姐夫一下：“去，把堂炘拉进来。”
　　天哪，真是不得了，冤家路窄啊？！我看了看楼上来往忙碌的人影，打个哈哈道，“表姐，我上去帮忙哈。”
　　“别，”表姐拉住我，“那家伙要见你啊，都找了你七天了啊，你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吧。”
　　喂！不带这么整我的吧？！虽然我承认看到他身影就闪，听到他声音就绕弯，甚至闻到他淡淡的薄荷味气息就跑路是我故意的可是不带这样个个帮他忙来折腾我的啊！
　　“表姐表姐，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啊。你你你你放开我吧！”我死活拽不开表姐的手，他踏进来，一片阴影遮在我头上，逆光，他脸部的轮廓竟这么清晰。
　　“喂，小娃娃，你躲什么啊？！”
　　躲的就是你这尊大神好吗？！我瞬间欲哭无泪，然后敛了敛神情，仰头，趁着表姐松手的那一刹那向楼上跑去，没有任何迟疑。
　　“喂！” “诶！”
　　管不着身后两声惊呼，一口气跑上了四楼，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一边喘气，一边听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看他踏上去往五楼的阶梯，没有过多想法，我再一次从他眼皮底下逃脱，往楼下飞奔。
　　表姐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下来，措手不及，连拦我都忘了。
　　手机铃声响起，掏出来看了一下，我了个去，表姐又出卖我！凭着这独特到不行的铃声音乐，想找不到我都难啊！果不其然，回头，就是表姐和他。表姐一脸奸计得逞的狡诈样，看上去就很想骂啊。
　　我突然的头晕。才想起来我没有吃早餐。更变态的是我有低血糖。好吧，栽在表姐手里，不认也得认了。凄凄惨惨的一笑过后，我很不争气的跪到了地上。立马听到表姐悔痛不已的声音：“完了，忘了澜澜有低血糖了！”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他一张便签条。
　　小娃娃：
　　等我解释。等我回来。
　　TX
　　我把便签撕掉，力道大得连维维表姐都被吓到了，哆嗦着靠在表姐夫怀里，“我说，澜澜你别生气，我们慢慢说好吧？”
　　“谁再跟我提他我跟谁急。”我抛出这句话，然后把床头柜上的粥一把捞过来就开始埋头吃。
　　是，我乔艺澜就是被抛弃了，被戏弄了，被耍了，那又怎样？我还是那个我，看起小说来争分夺秒，学习起来像拼命三郎。恋爱史空白，那又怎样？姐姐又不是没有人爱，更何况你小子姐姐我还认识不过十天！姐姐要忘掉你一点难度都没有！
　　可是，眼泪永远比内心真实得多。所以当眼泪混进粥里时，我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突然失声，没有了声音，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混在水流中，带走我体内残余不多的生命活力。
　　表姐轻拍我额头，从小，这就是哄我最好最有效的动作，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安全感。是，我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从来都是。
　　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残缺得像那夜天边的残月，弯弯地挂在脸上。我听见表姐呢喃，“他你怎么就忘了呢？”
　　我懒得去计较她到底说了什么。我只是想睡觉。睡觉，是我唯一一个可以逃避现实的方法了。
　　半睡半醒时，我听到自己说，“表姐，我后天就回M城去了。好累。”
　　表姐应我，“好。”
　　“他？”我又吐出一个音节。
　　“找不到你的。”
　　那我放下心了，就睡了。睡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时差混乱。